◎我想揍你很久了◎

  如果只是想知道账号背后的人是谁, 其实也并不是特别需要卫池辉去调查。

  顾白衣在回去的路上给田觅蜜发了条消息,不出半个小时,田觅蜜就扒出了账号背后的人发给了他。

  不过前因后果这些, 就没办法那么快弄清楚了。

  田觅蜜问他要不要再帮他往下查查。

  顾白衣说不用。

  看到那人名字的时候, 他就大概猜出来一些前因后果了。

  那个小号背后的主人姓樊。

  不是樊青阳本人,但大概率跟樊家脱不了干系。

  樊家的事情,顾白衣是知道的。

  偷拍照片的事情过去之后,沈玄默跟他提过一次。

  担心顾白衣听了心情不好, 沈玄默没说得太仔细,后面的事都交给元以言去处理了。

  那些乱七八糟的涉事人员, 一个都没有在顾白衣的面前出现过。

  要不是清楚沈玄默不会拿这种事跟他开玩笑, 顾白衣都要以为他是小说看多了,所以才编出了那么离谱的剧情。

  因为听起来太过于荒诞了, 又没有真正接触过那些人,顾白衣当时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觉得好笑。

  但这又确实不是一个适合时时回顾的笑话。

  恰好后面的事情很多,顾白衣就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至今已经快两个月的时间了。

  这群人突然又冒出来,也不知道是某一个人的自作主张垂死挣扎,还是破罐子破摔,故意来恶心针对顾白衣了。

  顾白衣怀疑是后者——

  因为他现在真的开始有点不爽了。

  -

  樊家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

  沈玄默翻脸翻得他们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包括樊青阳在内。

  刚被沈玄默直接拉黑的时候,他就意识到顾白衣的分量比他预计的还要高一些。

  他还没有弄明白到底高到什么程度,但第一反应就是去道歉, 用玩笑或者误会之类的话将这件事盖过去。

  但沈玄默压根就没有再把樊青阳的账号放出来过。

  后来樊青阳又赶紧去找沈玄默那些朋友, 比如元以言和郁乘风。

  郁乘风态度还算温和, 还问了一句他是谁, 然后“哦”了一声才挂断电话。

  之后电话就打不通了。

  最狠的是元以言, 前几天在酒会上还在跟樊青阳把酒言欢,聊着某家八卦聊到意犹未尽,约好之后再一起喝酒详谈。

  结果求助的电话打过去,元以言跟他废话了整整两个小时,说自己其实很舍不得他。

  言语间的惋惜听得樊青阳都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嗝屁了。

  然后一转头,搞樊家搞得最狠的就是元以言。

  樊青阳一度都有点恍惚,险些忘了自己只是给沈玄默打了点他情人的小报告,而不是撅了元以言家的祖坟。

  在针对樊家这件事上,沈玄默并没有出面。

  事实上也完全不必到公司出面的程度,沈玄默亲自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将樊家从待定的合作名单里踢出去。

  在樊家竞争优势最为明显的情况下。

  傻子都看得出来樊家得罪了沈玄默,而且是得罪得狠了。

  且不说沈玄默在宁城这一片的影响力,单就说年初唐家短短几个月内就消失在圈子里的惨状,至今还历历在目。

  没人想做第二个唐家。

  况且樊家说是个大家族,但也就表面风光,实际上早就没落了。

  即便是今日,除了樊青阳还算有点能力和手腕以外,上上下下的樊家子弟都不怎么成器,都是一群只会吃喝玩乐的二世祖。

  唯一值得称道的也就是还没有真的把自己玩进局子里的。

  而樊青阳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可能也就是在沈玄默还没有真正起家的时候就慧眼如炬,发现了这颗冉冉发光的明日之星,然后十分坚决地跟着他混了。

  沈玄默吃肉,他跟在后面也能混口汤。

  对于早就式微的樊家来说,这口汤足够他们起死回生。

  然而子孙不成器,也只能勉强吊着命。

  得罪了沈玄默,他们就会立刻从岌岌可危的悬崖边掉下去。

  都不用沈玄默亲自放话,前一秒还言笑晏晏的合作者们下一秒就变了脸,毫不犹豫地将这个烫手山芋甩出去。

  有些人想要讨好沈玄默,还会跟着上去踩两脚。

  更别说还有元以言这个带头的。

  如果能当机立断及时止损,说不定还能断尾求生,但……

  看着自家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谁又舍得呢?

  就连自诩反应快行事果决的樊青阳都觉得恍惚与荒谬——

  他不过就是找人拍了顾白衣的照片而已。

  那些暗示的话甚至连侮辱和轻视都算不上。

  即便觉得是他误会了,也完全可以理解为他担心沈玄默被骗。

  樊青阳甚至做好了沈玄默对此不满的心理准备。

  他早就想好该怎么解释。

  在最坏的结果下,他又要怎么把自己撇清出去。

  樊青阳知道樊家并非不可取代。

  但相较于其他更有脾气的合作者来说,樊家无疑是让步最多、最听话,也是最合算的。

  出于利益考虑,沈玄默怎么也不可能选择轻易撇下樊家。

  樊青阳因此才有了一些试探他的底气。

  谁承想,沈玄默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直接赶尽杀绝。

  好似仅一夕之间,樊家便从天堂落入泥潭。

  圈内人冷嘲热讽,对手耀武扬威,每天一睁眼就有下属汇报公司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或者是某某下属带人跳槽,直至深夜还能接到催债电话。

  公司状态每况愈下力不从心,宛如钝刀子割肉。

  樊青阳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忙到心力交瘁。

  樊家其他人后知后觉到情况不对,也快要疯了。

  好不容易从樊青阳口中逼问出原因,樊家人也懵了——

  就因为一个小情人?

  他们觉得不可思议也嗤之以鼻。

  但只要还有点脑子的,就知道不能得罪沈玄默。

  也不能得罪他正在兴头上的人。

  樊家老爷子气到拎着拐杖敲了樊青阳一顿,然后樊家上下一通探讨,一致决定请那位小情人来做客致歉。

  希望他消了气之后能给沈玄默吹吹枕头风,就让这件事直接揭过去。

  于是,就在顾白衣思考怎么找樊家人聊聊人生的时候,樊家人主动找上了门来。

  -

  樊家人来“请”顾白衣做客的时候,是光天化日当街拦路。

  据说目的地是宁城的富人区别墅,临近市中心。

  乍一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安全的。

  但车门一开,就下来三个身材魁梧的保镖,将顾白衣前后左右的去路都堵了个水泄不通。

  站在他们中间的时候,顾白衣被衬托得格外瘦弱且苍白。

  周围的路人生怕惹麻烦,不敢离得太近,但又不由地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中间的顾白衣——

  看起来就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也不知道他是得罪了什么人。

  路人的交谈声传到远处,结伴出来买东西的武馆几人恰好听见几句八卦。

  脾气暴躁些的师弟脸色一变:“怎么还有当街绑架的?!”

  说着就撸起袖子,准备去见义勇为。

  张佑余也没有多想,眉头一皱,说道:“走,去看看。”

  胆子最小的小师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担心两位师兄会冲动行事,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三人匆匆忙忙穿过人群,正好就看到顾白衣跟着那几个保镖上了车。

  他们不约而同刹住车,微微张着嘴,一时都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那个……”小师妹迟疑道,“好像,是顾哥?”

  “……”张佑余和小师弟同时陷入沉默。

  如果真的只是普通路人,他们说什么也要拦下来问问情况,免得真的是拐卖或者绑架。

  但顾白衣么……

  这位大佬不愿意的话,谁能绑得了他?

  那三个保镖看着魁梧,但估计绑一块都不够顾白衣揍的。

  三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旁边的一对路人情侣看到这一幕,也面露忧色,低声交流着。

  “会不会是绑架啊?”

  “那个好像是哪个小明星诶。”

  “小明星也可能被绑架啊,那个圈子里什么潜规则之类的玩得可凶了你没听说过吗?”

  “光天化日不至于吧。”

  “有钱人什么事干不出来,你没看到那辆车?那顺位车牌好像是哪家少爷的,我记得好像在哪儿看到过……”

  “那要不要报警?”

  “还是算了吧,万一惹上麻烦怎么办。”

  ……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还是转身离开了。

  武馆三人听着他们的对话,也下意识地盯着车牌看了几秒,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辆车已经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三人脸色一变。

  小师妹也忧心忡忡,迟疑着说道:“不会真是什么有钱人吧,听说有些人的手段可下作了,万一给顾哥灌了药,然后绑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

  张佑余和小师弟的神色也跟着动摇起来。

  虽说顾白衣身手确实很厉害,但到底也还是肉|体凡胎,万一那些人真的丧心病狂用什么手段——

  张佑余当机立断,直接伸手拦下了路边的出租车。

  小师弟跟小师妹也连忙挤上去:“师傅!麻烦你追上前面那辆黑车,就一二三四那个车牌!”

  张佑余在一旁掏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

  小师弟满脸焦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玩手机?”

  小师妹凑过去问:“师兄你在摇人?”

  张佑余摇摇头,说:“我跟他男朋友说一声,说不定他知道是谁。”

  -

  顾白衣暂时还不知道,自己在围观路人眼里已经被“绑架”了。

  虽然以对方强势的态度来说,这种说法也大差不差。

  但在樊家人眼里,他们可能认为自己真的只是在邀请顾白衣去做客。

  私家车开进了别墅区。

  保镖一左一右先下了车,然后“请”顾白衣进门。

  别墅藏在一片树影之间,隐蔽而不起眼,周遭几乎看不见别的住宅。

  进了大门,除了保镖寸步不离以外,樊家只有两个人在。

  一个鬓边花白的樊老爷子,看起来五六十岁的年纪,身体还很硬朗,手边的木制拐杖更像是一种装饰品。

  看见顾白衣进门的瞬间,他便站起了身,生了不少皱纹的脸上硬挤出一丝微笑。

  他竭力表现得和善,但骨子里的高傲难以掩饰,结合在一起反倒显得别扭。

  旁边站着的青年男人就是樊青阳。

  戴着黑框眼镜,相貌不算差,就是面容憔悴,显得有些阴气沉沉。

  樊青阳也试着朝顾白衣微笑,但也只是嘴角抽搐了几下,实在是挤不出来。

  他只好推了下眼镜掩饰,然后低下了头,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在他的视线扫过顾白衣的面容时,顾白衣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恶意——

  樊青阳是真的很厌恶他。

  甚至是憎恨他。

  大约是看不起他,觉得他碍眼,偏偏又还要向他低头讨好,心底实在咽不下那口气。

  顾白衣微微扬了下眉,并未开口说什么,连一声招呼也没打,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非常安静。

  楼上没有人。

  大厅里的摆设也很简陋,角落里满是灰尘。

  应该是专程为了“招待”他,才特意收拾出来的地方。

  樊老爷子看起来心底同样轻蔑且不屑。

  但他想要跟顾白衣和解的心也是真实的。

  所以虽然态度还有些高高在上,但起码有在尽力表现出友善。

  另一个人就没有这样的“诚心”。

  就是不知道他意欲何为了。

  看到顾白衣冷淡的反应,樊老爷子心下不喜,觉得他这样的人着实不懂规矩,难怪会撺掇沈玄默干出那么不理智的事——

  他在心底已经将这件事的责任全部推到了顾白衣的头上。

  但纵然心底再怎么不满,樊老爷子还是硬拉下老脸,主动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又言辞切切地说起樊沈两家这么多年合作下来,交情多么深厚,樊家又给沈玄默带来了多少好处。

  他竭力掩饰了,但言语之间还是带了几分不自知地谴责。

  好像都是顾白衣不懂事,才毁掉了这样好的一桩关系。

  樊青阳偶尔从旁补充两句,倒是没有表现出这样的意思。

  他只是单纯地道歉,说自己是思想龌|龊才误会了顾白衣,但其实他不是有意的云云。

  这两人一唱一和,就好像把顾白衣架在火堆上烤。

  换个人站在这里,只怕是要坐立难安左右为难,憋着气又发不出来了。

  但顾白衣面色如常,对那些话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大部分精力都在确认这栋房子里面到底有多少人。

  明面上三个保镖,暗处还藏着三个保镖。

  除此以外就确实只有樊老爷子和樊青阳两人在场。

  樊老爷子不知道说到了哪里,口干舌燥之下忍不住端起旁边的杯子喝了口水,抬头看到明显在走神的顾白衣,顿时气到胸口都有些发堵。

  他咳嗽了几声,顺了顺气,才勉强压着怒意,尽力装作和蔼地问:“小顾,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

  “嗯?”顾白衣终于转回头看向他,眨了下眼睛,一脸无辜地说,“抱歉,我没听见。”

  “你——”樊老爷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您身体好像不太好,还是不要掺和这件事了。”顾白衣说着,就将视线转向樊青阳,问道,“你就是樊青阳?”

  樊青阳点了点头:“是。之前的事是我唐突——”

  他还准备继续说些道歉的话。

  顾白衣朝他招了下手:“你能过来一下吗?”

  樊青阳迟疑了一下,看了眼离得很近的保镖,还是点点头,往顾白衣面前走近了几步。

  保镖会意地跟在他身后,在不远处才停下。

  顾白衣语气很温柔,甚至没有半点压抑怒火的迹象。

  这也是让他看起来毫无威胁力的原因之一。

  ——大概就是那种依附强权者胆小又懦弱的菟丝花。

  就连保镖都闪过这样的念头。

  顾白衣温声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见你吗?”

  樊青阳以为他是在质疑自己的邀请手段太过于强硬,开口便又是道歉:“抱歉,私下里实在是联系不上你,所以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顾白衣继续说道:“本来我可以直接给默哥打个电话,他挺擅长处理你们这种事的,他也不想我被这种事情打扰,只要我不想,你们就算当众跪下来道歉也没办法把我带过来。”

  让他们还有余力在顾白衣身上做文章,是元以言的失误。

  但论起斩草除根的手段,元以言确实是有点比不上沈玄默。

  不过这并不是顾白衣能被顺利带过来的原因。

  原因是顾白衣想过来。

  仅此而已。

  樊青阳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满身的厌憎和戾气都快要压制不住。

  然而没等他露出嫌恶的表情,就觉脸颊上传来一阵剧痛。

  他控制不住地后仰,然后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飞了出去,砸到地上翻滚了两圈才勉强停下。

  沉闷的声响好似带着地面也一阵震颤。

  樊青阳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趴在地上痛苦地咳嗽了两声,随着血水一同吐出来的还有一颗断了半截的牙。

  空旷的大厅里一片死寂,就连保镖都没反应得过来,呆愣地看着那个看似孱弱的清瘦青年。

  顾白衣缓步走向地上的樊青阳。

  保镖并未上前去保护自己的雇主,反倒在他靠近的时候本能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顾白衣脸上的笑容敛得一干二净。

  冰冷的杀气化作刺骨的寒霜,仅是对视一眼,就叫人忍不住心生战栗。

  “当初就是你这个王八蛋想撬我的墙角,嗯?”

  微微上扬的尾音也仿佛掺着冰碴。

  顾白衣按了按指关节,一脚踩上樊青阳的脊背,冷笑了一声:“我想揍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