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十七几步走到街对面,毫不犹豫推开玻璃门进了一家内里黑漆漆的商铺。
江饮站在原地,抬头去看商铺门上的字牌——阿延诊所。
诊所?他受伤了?
江饮皱眉。
透过诊所玻璃窗,只看到里面一片黑,根本看不到褚十七,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过了一阵,褚十七还没出来。江饮耐心全无,抬脚走了过去。
没走几步,褚十七的身影忽然在黑暗中出现。
褚十七推开诊所的玻璃门,手里拎着一小袋东西。环望四周,去到了一个没有高楼遮蔽、月亮能照下来的地方,招呼江饮过去。
他从小袋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和棉签,拧开瓶盖,一阵刺激性气味飘散开来。
江饮已经走近,恰好味道扑鼻,他忍不住皱眉:“酒精?”
褚十七点头:“嗯,酒精,给你消毒上药,别让它感染发炎,这里没有医院。”
大街寂静。
江饮没说话,也没动,就这么站着,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让他很不自然。
褚十七微微挑眉,拿着棉签的手还停在半空,看江饮迟迟不过来,停顿片刻,自己朝他走了过去。
江饮站在没有月光照到的地方,整个人被阴影罩住,看不清神色。
褚十七走到他面前,细细看着江饮,眼神略带探究,随后微笑:“怕疼?”
他晃了晃手中的棉签:“我尽量快点。”
须臾,江饮语气僵硬说:“我自己来,谢谢你。”
“不客气。”褚十七给他换了根棉签,沾了酒精递给他。
江饮动作丝毫不拖沓,接过棉签就往已经止血了的伤口一抹,来回几次,一声不吭。
褚十七默默看着,没说话。
江饮非常快速地消毒上药,拿过纱布就一通乱缠,最后把两端剪切处塞进纱布之间的缝隙,整个过程甚至不到三分钟。
迅速且潦草。
褚十七把一切看在眼里,忽然忍不住笑了。
虽然他经常笑,但江饮知道他大多时候是只是装装样子。但现在,江饮十分确定,褚十七是在笑自己。
江饮冷然:“笑什么。”
褚十七指了指江饮的手:“绷带这样缠随时会脱落,我帮你。”说完不等江饮反应,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然后将纱布两端给拉了出来。
江饮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有些不适应,想把手往回缩,却被褚十七摁住:“别动,打个结而已。”
他将两端纱布缠起,控制着松紧,觉得合适了才打另一个结。
褚十七低着头,专注包扎。
半晌,忽然开口:“其实,很多事情不用太勉强自己,求助不丢人。就算别人拒绝帮助也没关系,转一圈看看,总有人愿意帮一把。”
江饮抿嘴不语。
活了22年,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
以往他在生活中学到的经验都在告诉他——小事不用求助,大事求助无用。
尤其是自从被爸妈断了生活费后,他更深刻地领悟了这个道理。
他没再向爸妈求助过任何事情,在外面出了什么事也只是自己扛着。再加上在社会处处碰壁,他连向外人求助的意思都没了,于是养成了凡事只靠自己的习惯。
有时候压力顶天,他也只是关了手机拒绝任何通讯,然后上楼顶吹吹风,喝一晚上的酒,第二天还是那个臭着脸不好惹的年轻人。
褚十七有意安慰他,他也知道有道理。
但如果真的把褚十七的话听进去了,他以后的处境只会更艰难。
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任何能求助的对象,这时候只能靠他自己完成所有事情。
知道褚十七是好意,江饮沉默了一阵,语气僵硬说:“谢谢。”
褚十七笑笑没说话,与此同时,他给江饮打了个蝴蝶结。
江饮:“……”
褚十七绑好手上装垃圾的袋子,丢在了诊所门口的垃圾桶里,说:“行了,走吧。”
好不容易走到沙滩,缺了两扇车窗的车还能凑合着用,在褚十七的驾驶下,车跑得飞快,没一会儿就到了科研公司。
黑夜笼罩,寂静无人。
几栋挨着的大楼像一座山一样静默立着,挡住所有人的去路,
大楼全部熄灯断电,从外向里看,只能看到黑洞洞的大门和窗口。
褚十七从后备箱翻出了两把手电,转身递给江饮一把,然后看了眼大楼:“你觉得他在哪。”
“他”指的是奥杰。
如果这里的npc也要走裁员程序,肯定不会像现实世界一样走正常途径,比如现实世界还须向劳动行政部门报告,这里不需要,而是应该控制某个系统,使其强制裁员。
301陈峫管理的那间算是一个子系统,帮助录入信息的和各种人事管理,或许也有具备裁员功能?
江饮看向三楼窗口,里面一片黑暗,看不清有什么。
他顿了顿:“去301看看。”
褚十七点头,和江饮一起朝公司大门走去。
公司里一片漆黑。
江饮手中光束照到的地方一切正常,但没照到的地方一片漆黑,仿佛有什么东西隐藏其间,秘密窥视着他们两个不速之客。
二人顺着楼梯一路走到301,301房门紧闭,江饮按下把手开门。
寂静无人,陈峫似乎不在里面。
两人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之前没带手电,看不清里面有什么,放眼望去全是一团黑。
但现在两人手中都有手电,能够看清里面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办公室。
这里走的简约风,只有一个一套办公桌椅和一排书架,再没有别的。
办公桌上有一台电脑,按照401客服办公室的情况来看,这台电脑里应该也会有一套管理系统。
江饮径直走了过去,抬手摁下电脑电脑电源键。
如果里面真的有裁员程序,那么之后奥杰肯定也会来这里,而且操作会比他们还熟悉,毕竟陈峫是他哥哥,他绝对熟悉里面的东西。
电脑打开,江饮自己坐上了椅子。
一般来说,公司会有一套自行开发的内部管理系统,独立运行。所以江饮扫了眼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软件,手边停顿片刻,点进了一个名为“标本”的软件。
因为一圈下来,所有软件的命名都很正常,只有这个软件尤其特殊,什么软件用“标本”命名?
褚十七手背靠着墙站在江饮后面,看江饮操作娴熟,笑了笑,说:“有时候,最不突出的东西反而最重要,你觉得呢?”
江饮没答话。
三秒后,标本软件自动跳出一个系统界面,上面人员信息齐全。
江饮冷笑:“这个可能性可以先放在后面,突出的站前排。”
褚十七笑笑,没气恼。
江饮点进了人员档案,里面一行行人员信息,足足三百多行。江饮离屏幕很近,暂时没了近视的阻碍,眼睛比较尖,在上面一眼扫过,找到了404住户信息。
姓名:余鹦
年龄:八岁
职业:客户二
状态:在职
备注:因接触了不该接触的东西,惩罚期三十年,好自为之。
看完个人信息,江饮和褚十七沉默了。
什么叫接触了不该接触的东西?意思是要把余鹦囚禁在这里三十年才能返回阳间?留简介的又是什么人?陈峫不像是能写出这种备注的人,那么写备注的人又是谁?
江饮脑子飞速运转。
一般来说,这种高高在上的词句只有真正的掌权者才能说出来的,比如“好自为之”,更像是把人拉进来的罪魁祸首留下的字句。
那谁是这个公司的掌权者?
是创造系统的人。
江饮还准备往下想,然而,这时一个对话框突然跳了出来。
【请问是否启动裁员程序?】
下面一个【是】一个【否】,江饮毫不犹豫点击否,然而,另一个对话框又弹了出来【请为这次系统程序运行状态打分】
江饮没多想,点击上面的叉,忽然发现点不掉。
他又挪动鼠标,随便摁了五星。
【感谢您的反馈】
对话框消失,江饮准备继续查看其他资料,然而此时口袋里的身份卡突然震动。
【客服系统提醒您,您已违规,原因:与上司对话。处罚方式:变成蛇态人体,成为公司人体改造体的其中一批,编码3019,其他待定。处罚倒计时20、19、18、……】
江饮身体一僵,感觉周身温度骤降,四面八方的黑暗由远而近慢慢包裹他整个人,他眼前一黑,整个人仿佛在下坠。
突然,他好像碰倒了什么东西,那东西从上往下倒,砸到了自己的腿,疼得他闷哼。
他感觉自己的力气在一点一点流尽,动动手指都很艰难,根本推不开压在自己腿上的东西。
这时,他感觉有人把自己腿上的东西挪开了,然后撑起了他的身体,耳边是熟悉的声音:“江饮?”
江饮不答,准确来说是没力气回答。
下一刻,江饮发觉自己的腿没了知觉。刚才被砸的时候分明很痛,但现在,什么感觉都没了。
“我带你走。”江饮耳边是褚十七的声音。
一阵天旋地转,江饮的手架在了褚十七的肩膀。
褚十七一手扶住江饮的腰,一手拉住他的手,然而发觉江饮的腿是一点也动不了的时候,忍无可忍把江饮抱了起来,快步往外走。
江饮耳边除了褚十七急促的脚步声,还有类似于蛇爬行的摩擦声。
不多时,一道声音突然从另一边传来:“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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