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上,处理东部水患事宜的有功之臣,终于归来。
柳止洵穿着官服,徐徐转动手指上的玉戒,听着下属的一板一眼的禀告事务。
去治理水患的日子,有人递来不可思议的消息,只是一些时日不在京中,便风起云涌,暗流涌动。
好在水患之事逐渐走上正轨,确认无碍后,当即回京。
受到皇帝召见,柳止洵在退朝后,独自进入御书房,
还未他细细思索询问楚行一事,就瞧见位坐在窗棂边的男子,脚步不着痕迹的一顿。
楚行眺望远方,连大雪都未覆盖住,红艳艳的梅花枝头。
“连七,你去摘些腊梅进来。”谢崇忽道。
影子存在般的连七退下。
他看向柳止洵,“这么快回来了?”
柳止洵不着痕迹,收回落在楚行身上的视线,笑道:“受陛下厚爱,臣不负所托。”
谢崇:“坐吧,正好朕有事与你商讨。”
楚行没有细听他们的谈话,专注看着窗外的雪景。
他不过是作为一个摆设,充当装饰,谢崇有事无事,就喜欢将他放到眼皮底下观赏。
常常感受到身后窥探的目光,楚行说身体不适,得到谢崇同意后,才起身去外面透气。
柳止洵与谢崇谈论完事情,告退,故意绕路在梅园路上碰见他。
柳止洵施施然给他行礼,唤道:“殿下。”
柳止洵平生最爱尊称他为殿下。
即便楚行一无所有,可碰面时,柳止洵依旧会像在东宫时给他行礼。
楚行知道这并不是尊重,柳止洵不过是一次又一次提醒,昔日的位高权重的太子殿下沦落到这种地步,多么可悲可笑。
楚行不答话。
柳止洵从得到楚行死讯后,辗转难眠,心绪不宁,直至紧赶慢赶回到京中,见到楚行那一刻,才能感受到心口仍旧跳动。
可惜他向来不入太子殿下的眼,毫无存在感。
眼珠不怀好意转动,柳止洵笑盈盈挑逗:“之前臣曾经在青楼楚馆里,见到位与殿下长相一模一样的小倌,身体淫荡,见人就求着要。臣尊敬殿下,只好满足了放荡求欢的小倌,今儿一见殿下,发觉他与殿下果真相似,宛如同一人。”
“……”
楚行清楚他在说在落月楼的日子,明明是他将自己放置在那儿,却借此羞辱,淡淡道,“是吗,看来那小倌遇人不淑,所托非良人。”
柳止洵笑容加深,重复道:“遇人不淑,所托非良人?”
楚行反问:“不是吗?”
“殿下变得伶牙俐齿了。”
柳止洵叹道,“只盼哪天这小倌又落到臣手上,臣定会让他切身体会,什么叫做遇人不淑。”
楚行不再说话,眉眼有些厌倦。
如今谢崇临时起意独占他,兴许等哪日玩腻,就会如同攀折下的花枝,随手赐给手下玩乐。
正如以前。
天色不早,柳止洵见到他好端端的在这,已心满意足,离开前,不忘假意关怀:“今夜会起风,还望殿下保重身体,臣先行一步。”
很快,到了年关,京城大街小巷挂满红灯笼,喜气洋洋。
将军府内比往日还要寂静,公孙晏在案前查看,来之不易所寻到的证据。
探子道:“朝离城东周府的小厮,说是见过画像里的人,暂居在李府里,但奇怪的是,不久之后,这李府就销声匿迹了。”
公孙晏问,“可查到李府主人?”
“李家父母都在京城游商,并不在朝离,唯有李府少爷与殿下形影不离。”
公孙晏手指轻敲桌面,陷入深思,“看来,得请李少爷来京城一趟了。”
手下人行事利索,不过十日,李少爷就被捉至京城。
不为人知的地牢,窒息阴郁,李少爷咬牙,什么也不说出口。
他坚定闭口不谈,但公孙晏没有那么时间陪他耗,叫人拿来血气厚重的铁钳,在盆燃烧滚热的火炭里滚动,李明还不过一个没吃过苦的富家少爷,看见这副架势,吓得直哆嗦,支支吾吾都招了。
“不是我,我根本没见过这人……”
“是有人花钱让我隐藏好身份,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真的!”
“我那些天一直在于州赌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没见过这人,该说的我都说了,快点让我走吧……”
火盆里的时不时溅出火光,照亮此时公孙晏冰冷的神情,嘱咐属下事情结束后放人,才大步离去。
次日,公孙晏私下觐见谢崇。
“说来奇怪,微臣在京城遇见位少爷,他说最近遇见了位怪事,明明没有见过一个人,偏偏所有人都说他认识那位人,还相处过一段时日。”
“臣思来想去,百般不解,便想陛下这里寻找解决之法。”
谢崇神情没有半点波动,反而提起另一事,“朝中大臣一直操心朕后宫空虚,如今,朕心里已有人选,不日就会册封,说来话长,这位和将军的旧相识还有几分相像呢。”
谢崇拍拍手,屏风之后,走出一位故人。
公孙宴眸光震动,定定盯着来人侧脸。
心中不自觉的松下巨石,果然,楚行没死。
当着公孙晏的面,谢崇拉过楚行。
指腹揉着楚行的唇,互相交织的混乱气息,谢崇手上施力,迫使楚行嘴唇张开一点缝隙,任由舌头伸进去好生勾缠,尽情吻舐。
直到气喘吁吁,分开之际,两人唇部水亮,肉眼可见长长银丝坠落。
“这是朕在宫外遇见的美人,家世清白,朕瞧他长的不错,便带回了宫。”
谢崇颇有耐心,替转过脸,不堪受辱的楚行揭开脸上湿漉漉的发丝,然后,将整张脸强硬转到公孙宴面前,“以后,他就留在宫中伺候人了。”
让人匆匆看过一面,谢绎将人搂进怀中,懒散道:“若是无事便退下吧,朝中事务繁忙,朕得多费点心思。”
“微臣告退。”
谁能不知道这句逐客令,公孙晏走出御书房,眸光暗沉,一步步走出御书房,谢崇杜撰楚行死去,光明正大囚禁在宫中。
意欲何为?
清晓,细雨落在湖水泛起圈圈波澜,行人撑着油纸伞穿过石桥,穿过杨柳依依的街巷,一位戴着斗笠的姑娘敲响将军府门,小厮推门露面,她掏出一枚银环剑穗呈在手心。
“将军,有位姑娘非要见您,好生奇怪,说只要我把东西给看一眼,您就会主动见她。”
在院中练剑散心的公孙晏,顺手将剑插进剑鞘,小厮捧着东西小跑来,公孙晏看见这物,明显一怔,恰巧此时,后面传来一阵轻巧脚步。
他回头,姑娘揭开斗笠垂下的白纱,不再以往的明媚娇俏,“师兄,好久不见。”
良久,公孙晏艰难唤道:“……长筠?”
长筠见到师兄,再也忍受不住,潸然泪下:“太子哥哥真的死了吗?”
公孙晏于心不忍。
谢崇此计一石二鸟。
不仅光明正大囚禁楚行,又逼出长筠。
前朝太子造反一案,谢崇安排得事无巨细,人证物证皆在,若不是公孙晏一再剥丝抽茧,誓不罢休,怕是真相也不会浮出水面。
可即便如此,凝望着长筠眼中发红,他不知如何开口,述说楚行的遭遇。
公孙晏递出一方手帕:“师妹,若是殿下真的遭遇不测,我会替他报仇。”
随着话音落下,长筠顿住,杏眼滴滴滚落出来。
长筠与公孙晏对视,泪如泉滴,多年前公孙晏做为师兄,就是这般,一路在她身后相护,眼下举步维艰,他也依旧如故。
她哽咽喊道:“师兄。”
“师兄在。”
公孙晏应声,此时此刻,也唯有公孙晏心里清楚那番话,不仅单单为了长筠,也为他……自己。
哭泣声渐渐平息,长筠紧紧攥住他的衣袖,娇俏的脸上没有了刚才的失魂落魄,唯独剩下不容分说的坚决,“我要谢崇死,我要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