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一下子问住了重点。
为什么仇视长生?因为人口膨胀,资源短缺,人的精神无法承受长生的漫长,外族觊觎以上种种险些导致仙舟的灭亡。
长生带来的惊喜只有一瞬,岁月的漫长越加痛苦。
景元哑然地看着少年。
他这些不能说,每一句出口都是对自我和过去的描述,以太宰的聪明说不定能猜出自己的来历。他只能以结果作为答案。
“长生的馈赠,我们无法偿还。不论是自己,还是容纳自己的这个世界。”
他眸光闪烁,点点头,开始回答自己的问题,好像对景元的提问只是随口一说。
“今天,晕倒在巷子里的人,你似乎认出了是谁击晕他们的。能从伤口判断出是谁,显然这个人是你非常熟悉的人。所以是你以前的同事?”太宰把同事那个词拖很的长,看见景元柔和又无奈的眼神这才笑笑继续道: “当时你的表情并不意外,肯定是提前预料到他们会来找你的可能。那他们过来找你是为什么呢?”
“你消失又回来的短短几分钟里,你的口袋里多了东西。而今天本该跟我们一起回家的你临时改变了注意去找九代目。是什么让你改变行动的?变量只有你所拿到的东西,所以那是什么呢?”
“今天你从九代目那里回来什么都没说,不符合你平日的作风。那么你们谈论的事只有危险的,让我们都会反对的事。那就只要一个。”
太宰笃定地看着景元: “吸血鬼的讨伐。你所拿到的是能对付吸血鬼的东西。”
景元无可奈何地鼓鼓掌: “好吧,你猜的没错。不过我以为你会阻止我,但你看起来只想跟我一起去,为什么?”
太宰上前两步,双手捧着景元的一只手,细细摩挲着手心的茧痕,这是常年握剑才能留下的: “平和,一成不变的日常,你觉得我会喜欢这些吗?”
他抬头对着景元笑: “我不会阻止,你想做什么都会可以。对我来说, ‘明天’只是死亡的过程。”他伸手摁着景元因为困顿而微微泛红的眼角: “而你是这一潭死水中拽住我的‘特别’。”
不畏惧死亡,无所谓世俗,天底下没有能束缚他的存在。
若是有一天连他都离开,太宰会做出什么事。
景元无意识地摸着太宰脖颈,自言自语道: “物理束缚怎么样呢。”
太宰新奇地看着他,甚至算得上乖顺的仰起头,任由人的手指在人体脆弱之处流连: “你大可以尝试。”
他笑得有些阴翳: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报复心还是挺重的。你准备好接受我脱离你掌控后给你的回报了吗。”
景元若无其事的放下手: “别说这么吓人的话。”
景元想偷偷一个人离开的事情暴露,无论何时都至少有一个人看着他,以免他溜走。
就连睡觉,太宰都会钻自己房间抱着他手臂睡,稍有挣扎少年立马被惊醒。这么四五天后,太宰肉眼可见的萎靡不振,整个人都蔫儿了!
景元从没想过折磨这孩子,当下叹口气,认命了。
给景元准备的船不大,但足够十几个人活动,放下他们四个绰绰有余。可能是他那“好好观赏沿途风景”的话,九代目还贴心的给他准备了太阳伞,躺椅,各类酒水等,应有尽有,差点就把厨师给他带上了。
在出发前一天,九代目将“假钥匙”给了景元。从外观看上去跟中也自己挑的 choker 没有区别,九代目提醒他,异能者戴上后能便察觉自身异能的存在并加以控制。
中也现在还没发现自己的特殊,景元思索后打算先自己收起来。中也还小,他应该无忧无虑享受他的童年,这些沉重的力量压在身上前,理应由他们这些大人保护他。
平静的时间过得很快,等到出发的那一天,景元看兰波吩咐着工人把长龙似的箱子搬上船,感叹地问了一句: “这些都是什么。”
兰波笑着: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很快全部准备齐全,他们登上船,看着港口渐渐变小,直到消失不见,他们才收回目光。
回想在这里的时光,他们居然跟普通人一样上班,上学,兰波更是利用人脉建了个公司,让他们家的生活水平直线上升。
“景元,把地址给我。”兰波作为船长,钻进船长室,他低头看着仪表盘和航路,盘算着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看的风景。可他没听见景元的回话,反倒是中也不安地声音传来: “兰波先生,他好像晕船了。”
景元趴坐在椅子上,面色惨白。
船跟星槎不同,会因海浪颠簸,遇到海浪大点,就跟个摇摇椅一样。景元没一会就觉得胃里翻滚,全身的力气跟着恶心感跑走,连注意力都没法集中。
“你没事就去帮兰波先生,别在这里碍事。”太宰瞥了眼手足无措的中也,把人赶走。
“你居然不知道自己晕船吗。”太宰端来一杯温水塞对方手里: “还好我买了点晕船的药,把药吃下去,等会就好了。”
景元恹恹地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药,小小的一片,他没喝水直接吞,而是把药扔进嘴里,用牙齿嚼碎一点点抿化。
听着‘咔嚓’的声音传来,太宰觉得那苦味都顺着空气传到自己嘴里了,他皱了皱眉,问道: “你做什么呢,为什么不吞下去。”
景元受不得苦,药片的苦味在嘴里蔓延开,懒散的神经瞬间激灵了一下,刺激着他清醒过来。
他自小加入云骑军,更是几百年随军出征,作为将军不得在下属面前露出一丝疲惫之样,须得时时刻刻保持理智清醒,不负诸位所托,为云骑军开辟胜利的道路。
但几百年,哪儿能不生病?他到底也是肉体凡胎。这些个苦药最能让他保持清醒,久而久之,吃药就用最苦的方式反倒成了习惯。
他猛一听着太宰不悦低沉地问话,他脸上还维持着生嚼药片后强装的镇定自若,他心里“嘶”一声,想着大意了,一时居然也想不出忽悠人的办法,就这么定定地跟人对视。
太宰看着他,舌尖在牙齿上舔过,最终还是没有追问下去。
生病的人不该得到谴责,有什么要说的,也得等景元舒服了以后。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蓝绿蓝绿的,他剥出来抵在景元嘴边,不容拒绝地姿态让景元试探性的探出舌尖将糖块卷走。
清爽,冰冷的滋味瞬间在嘴里炸开,景元“嘶”一声只觉得脑子上下都通了,但最开始刺激后,柔和的甜味涌上,将口腔里的苦味卷走。
薄荷糖,威力真大。
太宰趁这个时候,从一旁搬过来一个椅子,他的身高不高,他抱着椅子很吃力,好半天才磨蹭过来,他坐在椅子上,上手摸着景元的胸腹处,帮人缓解恶心感。
景元很少被别人照顾,他有些不适地动了动身子,最后又被太宰一个淡漠地眼神定在原地,摸着鼻子说了声谢谢。
太宰: “谢什么。不过你这样子还真少见,我应该多拍两张,等以后再拿出来给你看,帮你回顾一下今天。”
景元: “不了,不太想回顾。”
太宰木木地看着他: “真是太好了,原来你还爱护自己的身体,真是不容易。”
躲在不远处的中也盯着那两人发出不可思议地喃喃: “混蛋太宰居然会照顾人?”
过了一会又不可置信地提高声音: “他怎么看着跟老妈子一样。”
兰波难以言喻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拍拍他脑袋: “你还小,不用管他们。”
中也匪夷所思地摸着自己脑袋: “我小,和别管他们中间有什么关系。兰波先生?你怎么不理我?”
太宰的药很管用,大概过了一小时,景元便觉得恶心感消退下去,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带着笑意看着侧躺在自己身上的小崽。
太宰毕竟是个孩子,过去几天基本没睡几分钟的他在短暂的安宁中被涌上来的困顿打败。
景元伸手将他抱起来,轻轻放在被固定在会客室的沙发上,随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迫不及待地走上甲板,双手压在栏杆上,惬意地看海面,没有尽头的蔚蓝色海水只是看着便觉得心情舒畅,偶尔海鸥顺着咸湿的海风掠过。
大概是为了照顾他晕船,船不知不觉已经停下,随着平静的海浪漂泊,
“你脸色看起来不错。”
景元顺着声音看去,兰波和中也在不远处坐着,手里拿着鱼竿在钓鱼。
“要来试试吗?好不容易来一趟海上,玩尽兴点。”兰波递给他一根新的鱼竿。
景元接过,脑海中先是闪过剁椒鱼头,松鼠鱼等各种做法,想着他不由自主的吞咽一下,盘腿坐在甲板上,手指捏起一团肉色的鱼饵往鱼钩上捏,嘴里喃喃: “今晚,吃全鱼宴吧。”
“好啊,不过你为什么不叫醒我。”一双手从背面搂住景元的脖颈,懒散而缓慢的话语从耳畔传来,带着热气的风流让景元那一片皮肤起了鸡皮疙瘩,他无奈回头,不出意外地看着人惺忪的眼睛: “在大海上我能跑到哪儿去,听话,再去睡会。”
“不要。”太宰打了个哈欠,黏腻着景元慢慢滑坐在地上: “你嘴上说的好听,不知道心里怎么想。我完全看不透你想什么。要是你选择把我们丢下我们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我好害怕你会突然不见,然后留我一个人孤单单的。”平铺直叙的语气让景元哭笑不得。
“我在你这里的信用就这么低吗?”景元放松了身体肌肉,压着声音,伴随着海风像是哄人入睡的摇篮曲。
太过平稳的声音让太宰眼皮一下一下的眨动着: “不,你在我这里的信用值和道德感高的可怕,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敢随便放你走。
太宰撑着最后一点理智窝在景元身边,此刻身体的疲惫终于把他退拽向安眠的深渊。
“我还很少钓鱼呢。”景元学着兰波和中也,把鱼钩甩了出去。
“你之前生活在内陆吗?”兰波问道。
“差不多。”景元随口答道。他很少去风景秀丽的星球,被丰饶孽物占据的星球多半会被啃噬干净,变成荒漠,无法生存。
不过更多的理由是,坐在河边或海边一整天的轻松闲适的日常可不多,待他坐在将军的位置上后,更是一只手都能数出来的程度。
“上钩了!”中也专心致志,猛地一提,钩子跃出水面,带着猎物一起落在甲板上。
一条活泼乱跳的小鱼。
可能还没半个巴掌大。
它落在甲板上扑棱了几下,突然尾巴用力在地上一撑,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下 “biu” 的回到了水里。
空气凝固了几分,景元安慰道: “第一次已经很好了。”
中也低垂着头,沉默地站起身,双手一撸袖子,猛地抬脸,凶神恶煞地看着似乎在水里嘲笑他的鱼: “我今天绝对要把你抓来吃!”
兰波一惊,连忙起身抱住小孩: “别激动,你下去就上不来了。”
中也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兰波险些没能抓住他,这孩子被困在半空中拳打脚踢恨恨地看着那条鱼在水面上几个起跳消失了。
有些人被嘲讽后会一蹶不振,有些人被嘲讽后恨不得把你祖宗十八代钓上来吃了。
发愤图强的中也一下午就没离开过甲板,竟然让他钓了整整一桶鱼上来。
除去不能吃的,剩下的也足够他们混两天。
暮色四合,天渐渐暗下来,短促而洪亮的鸟鸣突兀响起,随后四周再次陷入沉寂。
海上肉眼可见的只有他们这一艘船在飘荡,仿佛脱离了人类的孤寂感和寂寥瞬间击中人心。
太宰被中也的叫声吵醒,他挣扎着睁开眼,就看见一条死鱼怼在他面前。
鱼腥味带着让人反胃的臭味冲来,太宰转头把脸埋进景元带着洗衣液和木质清香的衬衣中,闷声道: “你终于疯了吗。”
中也洋洋自得: “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太宰: “……如果你是因为问这么愚蠢的问题把我吵醒,我会打死你的哦。”
中也根本不怕太宰的威胁,再有三个太宰也打不过他!
他翘着鼻子宣布了答案: “是你啊!”
太宰: “……”
中也絮絮叨叨: “这双死鱼眼跟你一样半死不活的,这是你同类啊青花鱼。”
青花鱼脑袋上暴起青筋: “拿远点。”
中也: “不要。”他还举得更近了。
太宰黏糊着: “景元,他欺负我。”
中也: “……你除了会告状还会什么!有本事我们打一架!”
太宰整个身子都快缩进景元的怀里: “他想要打……
景元: “……兰波?我看时间差不多了,来做饭吧。”
眼见他逃走,太宰的神色也恢复了正常,拎住那条鱼转手送给了大海。
中也连忙向下望去,看着自己的成果“噗通”一声沉入大海消失不见,而他却无能为力。
“太宰!”
黄昏伴随着打闹降临黑暗。
海鱼足够新鲜,哪怕只是简单的烤制也让人食指大开。
四人吃完就把躺椅搬到了甲板上。
远离城市的夜空繁星满天,千万颗星辰沿着亘古不变的路线移动,流坠的余光几乎划破黑暗。
“甲板,夜空,我想到一部电影。”兰波低着声音道,独特的咬字和优雅韵味宛若一场低音交响乐。
他们都知兰波平日喜爱浪漫,盛开的玫瑰,窗前的夜曲,家中的独舞,夜空的繁星。
此刻他说的电影也可能是类似的。
“泰坦尼克号。”
“……”
“这个,今天我们可以不想到。”中也艰难道。
“如果我现在坐在家里或许还能陪你看一次。但坐在这里,实在笑不出来。”在大海上漂泊的他们如是说。
“现在我们的纬度低,不会出现冰山。不过如果真的沉……太宰闷声一笑: “我还没尝试过淹……
中也扑上来一巴掌捂住太宰的嘴: “乌鸦嘴别说了!”
“不远处能看见陆地,今晚我们要不要在那里停一晚上。”景元建议道。
“陆地?”兰波笑容慢慢淡下去, “地图上并没有标注附近有陆地。”
轰 ——
天空传来轰响,耀眼的白光点亮夜空,船上面面相觑的众人同时抬头向天空看去。
一枚小型导弹正冲他们而来,坠在身后的火焰仿佛是死亡引信的点燃。
兰波的眼睛慢慢睁大,看着它逐渐降落,天空的星辰依旧按着自己的轨迹转动,围绕着导弹一同旋转坠落,在数秒后它会落在这艘船上,将现在的生活,将刚才的打趣,将那些玫瑰,夜曲,独舞和夜空一同葬送在冰冷的海底深处。
深深的无力在心中爆发,似乎他曾经品味过这种感受,在他顺遂的人生突兀出现,过去一片空白的记忆如同电视机的黑白画面闪烁而过,似乎有什么人向他举起了手,不是炽烈的白光而是沉重的黑暗,旋转的黑洞一点点把他吞噬,不是撕心裂肺的痛楚,而是绝望的疑问。
他僵硬转头,中也扑在自己怀里,不是为了寻求庇佑而是为了保护,他的坚毅而镇定的面容似乎告诉他别害怕。景元快走两步挡在他们身前,不算健硕的身躯没有一丝颤抖,因为狂风而飞舞的白发散在身后…
他在用自己最大的力量保护他们。
他应该坐在这里等着危机过去吗?他应该成为被保护者的角色困在自己的软弱之下吗?
他应该什么都不记得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善意吗?
他们从来没有背叛他,记忆中向他攻击的人不是他们。
如果死了怎么办?
如果他无声无息什么都没留下就消融在爆炸的冲击里怎么办?
死亡是永恒的话题,太宰或许认为活着只是一步步走向死亡,没有任何意义。
不对,不是这样。
那些构成他过去的记忆,便是意义,是每分每秒他都想记下来的宝物。
如果不记起来他的人生连意义都不复存在。
不止是为了这些护在他身边的人,更是因为死去就没有办法探究那人是谁!
他不想连对方的面容和名字都没记起来就死去!他不想让来之不易的家人葬身火海!
离死亡如此之近,他抓着胸口前的衣服,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以极快的速度跳跃,血液飞速流淌在身体内,本能似乎在向他叫嚣着什么。
过去的残酷的美好和现在温馨的日常在拉扯着名为兰波的存在。
他猛然站起身,将中也送到景元的怀里,在众人的注视下狠狠抬手,手背青筋绷起,一贯优雅而冷淡的面容上带着狠意,没有丝毫惧意,对着从天而降足以称作灾难的导弹低声嘶吼:
“滚开!”
鎏光的屏障凭空出现挡在船只之前,同时一枚超越肉眼速度的空间能量块分出狠狠地撞向离他们只有数十米之遥的导弹!
轰隆!
两者相撞,近距离下足以遮盖整面天空的爆炸响起,灼热的火光将这片海域点燃,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掀起附近的海水,灌在甲板上又流出去,众人衣衫被打湿但没受伤。
他们怔愣地看着,直到火光散去,大海又恢复了平静。
兰波放下手,勉强调动力量让手臂肌肉微微抽搐,没有恢复过去巅峰时刻的他现在已经是能做出的最大力量。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的淡漠神情一下子消散,有些着急地问道: “你们有受伤吗?”
他们会怎么想自己?温馨的日常还能继续下去吗?他…
中也双眼发亮: “兰波先生,好厉害!”
太宰也是一副意料之外的模样。
景元失笑摇摇头: “屏障撑起的很及时,我们没事,别担心。这么看来你的力量在一点点恢……过现在不是谈论过去的好时机。”
他看向导弹发射的地方,眼睛微微眯起: “让我们去看看究竟是谁做的如何?”
“那群人已经被炸得灰飞烟灭了吧,还派我们过来看什么?”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对着身边的同伴说。
他等了半响没等到人回话,疑惑地转头 ——
霎时,他的瞳孔骤缩连忙举枪却被对方轻松夺了武器扔向一旁。
银色的沙子反射着月光,一位俊美异常的男人看着自己,嘴角噙着笑,金眸中却没有一丝笑意,他道:
“灰飞烟灭,我怎么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大家提的建议好好啊!请去看 33 章东河老师的评论!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是非常棒的!
这篇文是长篇,所以比较慢热啦,我会尽量改改!(打字的时候我的手不听使唤,要慢慢教训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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