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蛇要打七寸,感兴趣的人可以跟我过去看看。”楚怆然抬头看了眼挂在教室墙上的时钟,“走吧,先去吃饭,等会下午的课又开始了。”

  “好,暂时先这么定了。”科维一拍巴掌,离开靠着的课桌,上前勾住苏鹏菲的肩膀,准备单独问些话。

  楚怆然注视两人走远的背影,不好的预感更胜了一步。

  粟梓拍了拍他的胳膊,豪爽道:“走?一起吗?姐请客!”

  “多谢粟梓姐。”他跟着粟梓和悦荷下了楼。

  中午的食堂里拥挤的全是学生。

  楚怆然他们拿着学校发的不锈钢碗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却没看到先一步离开的科维和苏鹏菲。

  食堂大妈一如既往地发挥“手抖”天赋,硬是把唯一的一个荤菜变成了纯纯的酱汤。

  楚怆然看着自己的免费餐,一时之间都不知道从哪下手,比起只要花钱就可以在6个菜中随便任选4个的普通学生,他只能吃配置好的一荤一素,结果土豆烧肉还只有酱油汤拌饭。

  粟梓很是大方地送了他一份豆腐汤,不然他连汤都没得喝,虽说这汤仅仅是让豆腐在里面洗了个澡。

  “青椒土豆吃不吃?还有这个韭黄炒鸡蛋。”粟梓又端来了两份菜放到他的面前。

  楚怆然看着自己碗里的烂青菜叶子和白米饭,感动地接过她的投喂,“谢谢姐,以后有什么忙我都帮!”

  “那好,我问你一个问题。”粟梓看着他扒拉完饭菜,“你知道狐仙的真正身份吗?恶鬼?”

  “不是,他是林枫。”

  粟梓疑惑地咬了咬筷子头,“玩家?那另一个也是?”

  “两个狐仙都是他,同一个人。”

  “你确定?”

  “对。”楚怆然顺着自己的直觉答道。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悦荷拍了拍粟梓的肩膀,“没事,信他吧。在几个玩家中,他算是最有发言权的了。”

  “嗯对,好吧,我们没有见过确实没法发言。”粟梓迟钝地只当是楚怆然接触的时间最长,没有看见悦荷递给对方的打趣眼神。

  楚怆然顿时有种暗地里偷偷谈恋爱被父母长辈抓包的即视感,莫名心虚地干咳一声,转移了话题,“你们如果想和我一起去山里,可以等几天约在村口的公交车站集合。”

  “嗯嗯,了解。”粟梓喝了口豆腐汤,被开水味呛了一嗓子,“咳咳,我要先找个餐厅改善一下伙食。”

  ——

  “丁零零——”

  悦耳的放学铃声响了起来。

  楚怆然留在教室里打扫卫生,一起当值日生的其他同学随便扫了个地就匆匆溜走了,把剩下的活全扔给了他。

  开摆是吧?我们一起摆,打不过就加入!想让我一个人收拾你们的烂摊子,没门!一起受罚都比一个人吃苦果好过。

  他看着桌椅都没摆齐的教室和推积得快要溢出的垃圾桶,决定自己也不管了,但是身体又再次不听使唤了。他先是抹布把黑板擦了,再整理好桌椅,然后拎起垃圾袋走出教室。

  楚怆然的意识想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尝试了各种手段却都毫无办法。他在心底深吸口气,把自己当作一个旁观者,用审视的角度观察自己的行为。

  他的身体,或者说楚自强本人,到达了校门旁的大垃圾桶。他一转身,望见了聚集在校门口的三个男生。

  此刻,校园里没了老师,门卫的视角也看不见这里,所以三人完全对校规对着干。他们的嘴里叼着烟,围聚在地上大扑克牌,嚷嚷着脏话,一副小混混的模样。

  楚怆然心想,估计这就是日记里写的恶霸三人组了。早上踩到烂泥的事也是日记前一晚写好的,发生一件事可以算作巧合,但是两件事确实不对劲了。

  随后,身体果然做出了日记中的反应,害怕地躲避他们的视线,偷偷回到了教室里。

  楚怆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再次恢复了身体的掌控权。

  好好,算你恨,我按剧本来!

  他自言自语地嘟囔道,走向了教学楼的背后,用手指摸索地找到了那块松动的砖墙。垒砌的红砖并没有被抹上水泥,他很轻松地一块块抽走了,显露出后面隐藏的一个大洞。

  楚怆然见四下无人,蹲下身子穿过洞口,来到了校园外。

  脚下的泥土松软而潮湿,很像村子附近的山林,踩下去时身子都会轻微地一陷。茂密的树木布满整座低矮的小山坡,叶子上不停滑落雾气凝结成的露珠,湿润了他的衣领。

  他向高处走了十分钟,看见了一座庙宇。庙宇两侧的门扉敞开了一条缝,镀金的牌坊挂在大门的正上方,写着“神庙”两个秀丽的繁体字。

  楚怆然透过缝隙,往里面望去。大堂干净整洁地没有一丝灰尘,每一处木料都刷着鲜亮的红漆,在黑暗中反着红光。

  他的视线移过点燃的烛台,落到了供奉的神像上,冷汗瞬间从背后冒了出来,一股被窥探的感觉像水蛇似的无形中搅紧了脖子,辨别不出这是属于身体的反应还是心里涌现的念头。

  他几乎霎那间收回视线,后退了好几步。

  这座庙宇根本没有供奉什么神明,台子上放着的是一具已经被人打开的石棺。揭开的石棺盖里是一具红木内棺,然而奇怪的是没有看见应该盖在红木棺材上的棺盖。

  棺材不可怕,可怕的是已经打开的棺材,没人知道里面跑出了什么东西。

  楚怆然觉得脚踝都裹上了一层凉气,想赶紧离开,身体却因为惊吓过度而动弹不得。

  “当当当——”

  敲锣打鼓的声音从庙堂里传来,微掩的门缝被彻底从内向外推开了。

  一群低垂着头的白衣人飘出了庙堂,为首一人手里拿着铜锣和鼓锤,一步一下地敲着。他们的脸上都带着苦脸的黑白面具,嘴里发出尖锐的恐怖笑声。

  楚怆然正好站在他们的前方,眼睁睁看着白衣人一个接一个透过他的身体穿了过去,刺骨的寒意凉透了心脏。

  白衣人远去后,留下了一地纸钱。

  不多时,庙宇里又传出一声响亮的唢呐声。

  一群身穿红衣的人飘了出来,为首的人手里拿着唢呐,一直不停地吹着。他们的面部都想笼罩在迷雾中似的,看不真切。

  人群簇拥着一个飘在半空中的漂亮花轿,上方装饰着一朵巨大的红花,四个角悬挂着银铃,随着颠簸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擦肩而过的一霎那,被布帘遮住的窗户里伸出了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指尖长着褐色的尸斑。

  “丧事冥婚,阴上加阴。黄泉路关,怨念不散。生死不清,囚禁魂灵……”

  话语在他的脑海回荡,久久不散。如此熟悉的嗓音,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你怎么又跑到后山来了?”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恍神般地回头看去,发现是一个年迈的僧人,身体先于他的意识做出了回应。

  楚自强朝老僧人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好久不见。”

  “唉,我都说过多少次了,这里供奉的是‘非人’的东西,怨气太重,活人沾染不好。”老僧人越过他走进庙宇,锁上了大门。

  “您知道这里供奉的是什么吗?”楚怆然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急忙开口问道。

  老僧人拍了拍僧服上的灰尘,拾起院子里的扫把,似乎并不想理会他。过了一会儿,他见楚怆然固执地没走,无奈地解释道:“村子里的那些流言,你也听说过吧,不断有人失踪。”

  “嗯嗯,我听说了。”楚怆然回应道。

  老僧人抬头望着天空中飞过的一群鸟雀,缓缓道:“那是为了养出一株桃花树。”

  “桃花树?”楚怆然愣了愣,“以活人的血肉喂养吗?”

  “对,因为它不是普通的桃花村,原本是开在黄泉路入口的一株‘引路树’,但是不知缘由枯萎了。腐烂的树干里留下了一颗种子,具有吞噬怨气的力量,名为‘鬼蛊’。”

  听见“鬼蛊”两个字,楚怆然的心脏仿佛漏了一拍,“您、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曾是玩家,也作为顾问,参与过这个游戏的制作,可是如今我处于了一个微妙的地带。肉体死去的时候,我刚好遇上了系统事故的发生,于是借助混乱的空档保留了灵体,系统上没有我的名字,但是我却确实地存在于游戏世界中。

  “我见过像您这样的人,他叫‘何辉’,是灵体破损的厉鬼。”

  “这并不奇怪,事故发生后,很多玩家都出现了这种问题。”老僧人从衣袖里拿出一把饲料,撒给落在地面上的麻雀。

  “这个游戏最初并不会让玩家在现实世界死去,对吗?”楚怆然犹豫了一瞬间,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老僧人身子一顿,扭头看向他,双眼中充满了惊惧。

  他突然疯狂地一把揪住楚怆然的衣领,怒吼道:“我早就说过不行,你偏偏不听!生死这种东西绝不是人能够干预的,插手命数轮回六道黄泉,楚姜你果然疯了!根本不配为人!痴迷于无限游戏也要有个度,你以为这个游戏能让你变成神来主宰万物?真是混账,你现在所厌恶的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以为你逃得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