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病好了吗?”房门被人推开,何辉站在门口。

  楚怆然看见何辉很是惊喜,忙问道:“何辉,你有没有受到‘兽化’的影响?”

  “太好了,我听母亲说你醒了,没事了,弟弟的病终于恢复了。”

  何辉像没听见他的话似的,自顾自说了下去。

  “啊,弟弟你饿了!也对,睡了那么久,哪怕有点余粮都消化光了,我喊母亲给你蒸个鸡蛋吧。”

  他微微一笑,拉开房门又走了出去。

  楚怆然愣愣地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对方仿佛变成了被输入固定程序的机器人。

  过了一会儿,何辉端来了一碗鸡蛋羹。

  楚怆然接过碗,用勺子吃了起来,热腾腾的蒸鸡蛋入口十分鲜嫩。他一边吃着,一边把视线一直落在何辉的身上。

  何辉的眉心有着一朵桃花的印痕,像是纹身似的隐藏在刘海下。

  ——

  晚饭时,一家人全部聚齐了,围坐在圆桌前。

  屋子里一共只有两间房,大的那个住着夫妻俩,小的留给了大儿子,然而身体不好的小儿子只能住在中间不大的厅里。

  他的床就摆在窗户和圆桌之间,因为凳子不够用,所以他直接坐在床上吃饭。

  床板比木凳矮了一大截,他只好半坐在床沿上,挺直了身板去够桌子上的饭菜。手臂一拉,本就小了一号的衣服下露出大片白花花的细腰。

  楚怆然双手捧着碗筷,用余光扫过坐在对面的“父亲”。男子浑身上下都被布料遮住,明明其他人都是短袖,但是他却依旧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就连脸部都用布料和帽檐挡住了。

  女子瞧见他的目光,解释道:“这几天太阳这么毒,你爸又天天干农活,在地里风吹日晒的,不保护一下皮肤,很容易晒伤的。”

  “哦哦,原来是这样。”楚怆然对男子问道,“父亲,不热吗?室内不用穿这么多。”

  男子没有出声,又是女子帮忙回答。

  “儿啊,先吃饭!你父亲忙得都来不及换衣服,肯定又一身汗,洗澡的时候再一起换。”

  楚怆然收回打量的眼神,陪着其他三人以一种微妙的气氛吃完了晚饭。

  饭后,他见女子独自一人正在院子里洗碗,于是借着帮忙的时机,走了过来。从三人的情况上看,直接问女子似乎更合适。

  “母亲,巫医先生今晚有空吗?”他站在水池旁,收起冲刷干净的瓷碗。

  女子为难地叹了口气,“我问过李嫂了,先生最近有事不在家,没法给我们看病。等过几天吧,儿子。”

  “没事,母亲,我不急,反正病已经好啦。”他笑着从后方抱住女人,安慰道。

  女子被他的举动弄得心里一暖。她洗好碗后,拿起灶台上的大锅,放在水龙头下冲了冲,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叮嘱道:“啊对,还有!这么重要的事,我差点忘了!学校那边喊你明天就去听课,跟着下一年的班级走,正好刚开学没多久。”

  “好,我知道了。母亲,那我先回屋里收拾一下。”

  女子手里的动作没停,嘴上应道:“去吧,记得准备齐东西,别忘记带什么了。”

  “嗯嗯,我不会让母亲操心的。”

  回到房间后,楚怆然翻找着有用的线索。

  这个孩子叫楚自强,恰好和他一个姓氏,后面的名大概是父母希望儿子的身子骨能好起来而取的。他的成绩在学校里应该不错,落灰的柜子里放着好些奖状和荣誉证书,整整齐齐堆放在床底的成绩单几乎都是满分。

  忽然,他的双手再一次不听使唤了,自己拿起笔,翻到日记的最后一页写了起来。

  【我今天重新回到了学校……在上学路上,我没看仔细,一脚踩上烂泥,弄湿了鞋……放学后,“恶霸三人组”出现在校门口,我害怕极了。因为是值日生,我独自在教室里留到了最后,所以没有人帮我。如果又被抓住,肯定比上一次摔下楼梯还要严重。对了,我想起来了。先生告诉过我,学校的围墙有一处是松动的,可以直接跑去后山】

  字迹在此处戛然而止。

  楚怆然重新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疑惑地盯着日记看了看,总觉得怪怪的,可是暂时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

  洗漱完,他躺在床上,身体涌现出一股无法抵挡的困意,很快陷入了梦乡。

  “嗷呜——”

  一声野兽的惨叫声霎那间唤醒了他。

  楚怆然呆愣地注视着四周茂密的树林,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的手里拿着铁锹,挖开的土坑里埋着一颗桃花树的种子和一具野兽的尸体,尸体上流出的鲜血把坑底的土都染红了。

  “吆,谁啊!大半夜不睡觉干什么呢?”

  手电筒的灯光从远处的林子里照了过来。

  他赶紧扔了铁锹,朝灯光的反方向跑去,心脏嘭嘭直跳,直觉告诉他被发现的后果会很严重。

  茂密的林子里特别容易让人迷失方向,尤其是在夜晚。等他好不容易看不见手电筒的光亮时,已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

  又困又累的他寻找到一块干燥的空地,索性直接睡在地上。

  冷风一吹,他立刻蜷缩起身子,发着抖。这个身体实在太过羸弱,毫无血色的嘴唇冻得发紫,脸色病态般的苍白,双眼禁闭,低得几成气音的呻吟从哆嗦的唇齿间溢出。

  一只黑色的狐狸从树林深处窜了出来,叼起楚怆然的衣领,把他背到了背上,然后朝远方奔去。

  ——

  等楚怆然再次醒来的时候,觉得头有些晕晕的,但是他并没有在意,只当是自己睡眠不够引起的。

  这具身体本就会脱离大脑的控制自己行动,也许是半夜出去后又自己跑了回来。

  女子的喊声传了过来,“儿子啊,起床上学了!”

  “起了,母亲。”楚怆然坐起身,望着窗外微亮的天空发呆,大脑还没从死机的状态恢复过来。

  “快点!快点!走过去要不少路!别第一天就迟到!”女子隔了几分钟又催促道。

  楚怆然猛地从迷糊中醒了醒神,强撑着不断翻涌的瞌睡劲跃下床,换好了衣服。他刚站在院子里的水池旁洗漱完,就被女子推着往门外赶。

  女子把一块热腾腾的馒头塞进他的手里,“快点换鞋,路上注意安全,馒头趁早吃完,别凉了。”

  自从进入游戏里,他已经好久没感受到这么争分夺秒的早晨了。在女子连续的催促声中,他赶紧穿好鞋走出了屋子。

  外面的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雾气,远处的事物白茫茫的一片,像是误入了一处仙境。

  这个身体可以自己识路,楚怆然便按着本能的反应朝某个方向走去。

  据说这个学校是很多个村子一起凑资合建的,所以住址选在了镇子上。每个出过钱的村子都可以送一个小孩来这免费读书,楚自强便是村子里挑出来的。说来幸运,村子里还在读书的小孩只有他一个,没人和他争夺这个名额。

  两个小时后,他好不容易翻过山坡,从村口走到了临村子最近的公交车站。路上,他还因为看不清路,脚下一滑,踩了一脚的烂泥。

  等车的其他人背着麻布包,很是嫌弃地瞧了瞧这个散发着穷酸味的少年,离得远远的。那个村子一直有不好的传说四处流传,但是住在村子里的人却一无所知。

  “咯吱——”

  公交车停到了站牌旁。

  楚怆然排着队上了车,车上的人看着这一站上来的村民们都露出不对劲的眼神,目光闪躲,不愿和他们对视。

  “小楚,竟然遇见你了,真巧!”粟梓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朝他招了招手。

  楚怆然走过去,坐到她旁边的空位上,这个举动不知为何聚集了一车人的视线。他平静地回看过去,那些唏嘘的人立刻止住了声。

  粟梓的手里抱着一个布书包,看起来也是从某个村子里过来的。她上下打量着楚怆然,皱起眉头,“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啊,没生病吧?”

  “没事,幻境里会生什么病,又是角色扮演的,最多是原主自己的反应罢了。”楚怆然微笑道,示意自己好得很。

  粟梓压低了声音,凑近他的耳旁问道:“那个传说是真的吗?”

  “什么传说?”楚怆然很是疑惑。

  他并没有压低音量,因此这两个字被车里的其他人听见了,众人望向他的目光多了些莫名的戒备。

  粟梓朝他使了个眼色,“到学校再说。”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了镇子上。

  不同于村子里荒芜冷寂的气氛,这里的早晨特别热闹,街道上有着形形色色的人。有人推车出来卖早点,有人楚货车上扛起物品搬到店里,还有人挑着扁担坐在地上吆喝着卖菜,宛如一个大型的集市。

  “认识路吗?”粟梓走到早点摊边,买了一个芋头啃着。

  楚怆然犹豫地点了点头,“……应该。”

  他靠着身体记忆,领着粟梓拐入一个偏僻的小巷。穿过小巷出去,他们来到了一个围在铁栅栏里的建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