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晚渔>第30章 礼物

  上海首映后的两周,晚渔跑了十个城市,有时早起送晚且舒去学校后直接去机场,飞往天南地北,一落地就直奔活动会场,首映结束后再赶晚间航班返沪。到家时往往晚且舒已经睡着,不过第二天,他早起,又可以陪小孩吃早饭。

  还好家里有小狗,傍晚时阿姨带晚且舒出门遛狗散步,经常偶遇隔壁陆老师,晚且舒不至于很寂寞。

  晚渔连小孩都没空陪,更不用提陆观野。

  刚刚开始恋爱,就变成网恋,明明住在隔壁,却没有时间见面,硬生生谈成异地恋,不可谓不煎熬。

  刘也斌导演的电影宣传进展顺利,周文木导演的新电影却遇上了问题。

  原本宋梓谦托了朋友的关系,借到乡下的一栋房子,坐北朝南,半新半旧,都已经修整完毕,只等开拍。

  却说有一位大老板看中了这栋房子,说是此处风水极佳,立刻要找房东,要把这块地买下来,开民宿与农家乐。

  房东没有经受住金钱的诱惑,也就改变了主意,将房子高价卖出去,爽快地赔了违约金。

  宋梓谦又去找新房东交涉,但那位老板是外地来的,买完地,人就走了,开农家乐的事交给手下人办,他手下的人不愿自找麻烦,拖拖拉拉地敷衍宋梓谦,不肯让他直接联系大老板。

  晚渔听说这件事,就给导演打电话。

  周文木正在寺庙,与宋梓谦一起,找师父喝茶。

  晚渔问:“还按照原计划开拍吗?”

  周文木咬咬牙,说:“拍,我重新做拍摄计划,大不了先拍外景,一边拍一边找房子,再装修。”

  宋梓谦说:“房子在找了,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曾经有那么合适的场地,现在看别的,都差点意思。”

  晚渔笑笑,说:“乡下嘛,都差不多吧。”

  宋梓谦叹气,说:“最近太倒霉,事事不顺心。”

  晚渔想了想,说:“我倒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晚渔道:“我外婆家的老房子还在,你们也可以去看看。”

  宋梓谦说:“唉,你怎么不早说?”

  晚渔说:“你不是早就搞定了房子的事情,也没有问我啊。”

  晚渔笑道:“我是演员,哪个正经剧组拍戏,还要征用演员家的房子?”

  宋梓谦也笑,道:“好,好,我们是草台班子,不专业,不正经,好吧?”

  周文木把话拉回正题,问了些房子的情况,晚渔一一答了,给他们打预防针,说:“这房子空关了几年,状态估计不好,就算要用,也要花上时间精力,好好整理的。”

  最后一场首映是周日下午,晚渔同样当天往返,三个人就约了周一下午一起去看房。

  周日晚,等晚且舒睡着,晚渔就跑出去找陆观野。

  他出门时正好遇到阿姨在厨房,让电饭煲定时煲明早的粥,阿姨看着他,露出一点不赞同的神色,但晚渔不是小孩子,她管不住,只能随他去。

  虽然他没有提前说要过来,虽然时间太晚,但陆观野还是放他进来。

  之前晚渔苦恼导演叫他增重增肌,陆观野说他家里有器械,于是晚渔理直气壮去地下室视察器械。

  陆观野家的地下室和楼上风格完全不同,可以说是性冷淡风格、ins极简风格、叙利亚风格,也可以说是毛坯房完全没装修,露出水泥天花板和墙壁,地上铺了橡胶,吊灯也是最简单的日光灯。

  但是有单杠、跳箱、杠铃、配重片、壶铃、药球、战绳,晚渔甚至看到了划船机和角落里的拳击沙袋,几十平的地下室,完全称得上是一个专业CrossFit场馆。

  原本很期待陆老师指导他健身,不过站在这里,晚渔略感不安,有些不确定了,说:“好专业,对我来说会不会太难了?”

  陆观野看出他的犹豫,笑了笑,不给他反悔的机会,说:“慢慢练,晚老师可以的。”

  陆观野绕了绕晚渔的发尾,说:“训练的话,还是把头发剪短一点,比较方便。”

  晚渔看陆观野兴致盎然的样子,更加不安,干笑道:“哈哈,不急。”

  陆观野也不打算真的把人吓退,说:“哦,那今天算了。”

  晚渔松了口气,毫不留恋地离开地下室,上楼前看到陆观野在后面,关灯,地底陷入一片黑暗,心有余悸,怀疑总有一天自己会被累死在这里。

  晚渔在陆观野家过夜,每次都像穿水晶鞋的灰姑娘,尽管第二天一早要赶着回家,但他还是乐意。

  将近一周没见面,晚渔懒懒地抱着男朋友,不肯睡觉,要聊天。

  陆观野认为自己的工作枯燥乏味,没有什么好说的,想了半天,问晚渔:“这位家长,还记不记得,要加入我们班级家委会的事情?”

  晚渔本来要睡着了,一听这话,突然惊醒,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陆观野闷闷地笑,胸腔轻轻震动。

  晚渔当然已经忙忘了,不过陆老师宽宏大量,没有责备他,反而开小灶,给他补课,教他如何报名、如何准备简历、如何准备竞选演讲。

  这可不是普通家长能有的待遇。

  晚渔有心要听要记,努力撑起眼皮,最后陆老师教完了,奖励地亲亲他眼睛,晚渔下意识地闭眼,就没法再睁开,直接睡了过去。

  第二天,晚渔早起,回家前告诉陆观野要去乡下看房子,陆观野略一思索,竟然提出与他一道,晚渔当然惊喜,问:“你下午不上班,不要紧吗?”

  陆观野说:“上午去学校开周会,找同事代班,交个请假条,就可以。”

  陆观野上班以来,一直都是他帮同事代班代课,几乎没有请过事假,又因为身强体壮,连病假都没有,唯一一次请假,还是不久前晚渔生病。

  因此,同事一听他要请假,找代班老师,都乐意帮忙,并关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陆观野笑笑,说:“陪家里人去看房子。”

  同事们自然以为是要买房,发散开来,聊起最近新出的楼盘,摇号与限购的政策,等想起来问陆观野去哪里看房,发现陆老师吃完午饭,匆匆拿着请假单出校了。

  陆观野今天上班时没有开车,是晚渔送晚且舒时把他顺路捎过来的,晚且舒很欢迎他搭车,也有点担忧,还问:“陆老师的车子又坏了吗?”

  他走出学校,晚渔正好到,接上人就掉头,走了一段高速,到了市郊,与隔壁省市相接处。

  他们把车停在村口,等了一小会儿,宋梓谦和周文木也到了。

  近日气温回升,田野里的油菜花已经开了一片,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周文木带了相机,走两步就要停下来拍照,晚渔在前面带路,和陆观野并肩,心情很好,感觉像是在春游。

  村里老人都不在了,现在的居民可能是他们的子女辈,也可能是外地来务工的,晚渔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晚渔,倒是不用担心被认出来。

  晚渔今天戴针织帽,卡其风衣,深蓝色牛仔裤,高帮马丁靴,他把头发放下,被帽子压散在颈后和脸颊旁,村里人想不到男人留长发,只当他是个格外高挑瘦削的女人,多看两眼,也就移开目光。

  晚渔去拖陆观野的手,小声地对陆观野说:“没事的。你不想拉手吗?”

  陆观野比他谨慎,稍稍避了一下,晚渔干脆一把抓过他的手,熟练地把自己的手指扣进他的指缝,道:“就当约会,要牵手的。”

  晚渔又有点失落,说:“在这里都没法牵,在别的地方更不行。”

  走在童年生活过的地方,晚渔自然讲起家人的事情,问:“晚且舒跟我这个做舅舅的一个姓,是不是很奇怪?”

  因为这个不常见的姓氏,陆观野一开始就误会晚且舒是晚渔的孩子,坦诚道:“有一点,不过这个名字很好听。”

  晚渔解释说:“我姐姐虽父姓,我随母姓。妹妹以前叫张且舒,姐姐离婚后想给她改名,但家里人都很喜欢且舒这个名字,我爸爸征求了我们的意见,又问了妹妹的意见,最后决定妹妹跟她外婆的姓,姓晚。”

  晚渔说:“我妈妈很早去世了,妹妹都没有见过外婆呢。”

  陆观野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说:“她的外婆听到这个名字,也会喜欢的,一下就能认出来是自家小孩。”

  四个人里,一个人醉心工作,两个人沉浸式拍拖,宋梓谦作为被剩下的那个,没有人理睬他,悲从中来,很想叹气,还是觉得自己很倒霉,要再去庙里拜一拜。

  晚渔家的房子在村庄最深处,后面就是小树林了。

  房子有三层,一楼是客厅、灶头间、饭厅、和一个储物间;二楼有三个房间,一个露台;三楼是阁楼。

  他的外公是木工,生前在房子后面还搭了几间平房,便宜租给外地人住,不过他过世后,就没有人收租,那些人白白住在里面。

  晚渔来之前问了姐姐,好不容易在家里翻出老宅的钥匙,打开锁,推开客堂大门,一时心绪万千。

  小时候,晚渔觉得乡下老宅那么大,门槛那么高,如今站在这里,又觉得家具变小了,连屋顶都仿佛比小时候更矮。

  他们先把一楼所有窗门都打开,通风透气,然后晚渔带着其他三人参观。

  晚渔犹记得妈妈去世的时候,他们把灵堂摆在老宅客堂,整整三天,很多亲戚赶来吊悼,哀乐阵阵,乌烟瘴气。葬礼结束后,爸爸锁了房子,晚渔就没有再来过。

  最后一次来这里的记忆并不美好,晚渔原本很担心房子里乱得走不进去,但情况并没有想象中糟糕,虽然家具上都落了灰,不过桌椅凳子都在原本该在的地方,与晚渔的童年记忆一致。

  走到灶头间,里面甚至整整齐齐地摆着劈好的柴火,好像有人定期来做饭一样。

  晚渔愣住,顾不上灰尘与污垢,坐到灶头前的小板凳上,两条长腿委屈地曲起来。

  他笑了笑,对他们说:“小时候我常坐在这里,帮外婆烧火的。”

  他看到烧火的黑色长钳靠在左手边,伸手握住冰冷的金属,慢慢明白过来,解释道:“我爸是左撇子。”

  晚渔轻轻说:“原来妈妈去世后,爸爸还会来这里啊,难怪打扫得这么干净呢。”

  他会在葬礼结束后,亲戚朋友离开,子女在学校的时候,独自驱车来到这里,和晚渔一样,打开客堂前沉重的大门。

  他要捡起地上的蒲团,扫尽台面上的香灰,清洗香炉。他要先扫掉客人们丢在地上的烟头果壳,再洒水拖地。他要擦每张桌子、每张椅子,把设灵堂时移位的家具,搬回它们原本的位置上。

  他要先清理烟囱,再劈柴生火做饭。

  他要定期前来,一遍遍把车停在村口,一遍遍穿过村庄,一遍遍打开妻子老宅的大门。夏天检查台风暴雨是否会吹漏屋顶,冬天坚持零下低温是否会冻裂水管。

  晚渔坐在小时候的凳子上,仿佛拆开了一份无人知晓的礼物。

  作者有话说:

  好喜欢这一章,希望大家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