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用了一秒就欣然承认了,怀里的人失去言语,而自己也的确很想大声朗读《桃花源记》。

  湿巾是宁安主动够过来的,慕长洲扯多了,一股脑将两只手都擦了个干净,不留神间,眼镜也被摘了下去。

  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慕长洲畅快发挥,几乎腾挪不得。结束的时候,腿上都有水痕。

  没了眼镜阻挡,宁安能清晰地看到她眼里的惬意松弛。两个人相对无言,固然是都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也有各自存心为之。

  只是坐在上面的人是弱势,所以宁安先认输,哑着嗓子催:“还走不走?”

  “你走得动么?”慕长洲全是坏笑。不久之前,宁安自顾自摇曳生姿。

  “小瞧我。”宁安是个行动派,自己就要站起来。可她跪了半天,最后还是被慕长洲小心放下,才站在了地上。

  出门都是四五点的时候了,慕长洲提议先找地方吃饭,宁安的体力消耗太大,干脆带着人去了小区外的面馆,一人一碗先嗦了,才取了车直奔商场。

  到了一问才知道,慕长洲除了几套衣服,是什么都没带。按她的话说,随身只拿了要紧的证件什么,其余的都没有。

  宁安扶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干脆打开备忘录记录,从袜子内衣到内搭外衣、鞋子、裤子,列了二十几项。

  “你,有什么讲究么?”到底对这些不是很熟悉,为了提高效率,宁安直接问她。

  “不要红色的,贴身的要纯棉的,尽量不要皮的。”慕长洲侧着脑袋看她两只手打着字,自觉好笑,贴过去报了尺码鞋码,从钱包里拿出信用卡,塞给了她。

  “我就跟着拎包。”慕长洲从宁安的表情上看出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想要又极力憋着。

  “有话快说。”宁安已经在规划路线了。

  “其实我平时就是五六身换着的,没那么讲究,也没人管这些。嗯,公司是有统一服装,但我从来都不穿的。Easter自己都觉得不好看……”慕长洲抬起手,搭在宁安的肩头,却被她打断了。

  “你从前不带人,不知道有时候衣服就是武器。”宁安连眼神都懒得给了,边琢磨边打定主意:“公司的你不喜欢,但也得有一两身撑场面的。”

  慕长洲摊开手,决定从善如流:“悉听尊便。”

  内裤区分了生理期和寻常日子,宁安各自选了一打,直接刷卡。内衣则专门去了另一家店,走简洁风格,适合慕长洲的胸型,且颜色单一,不费眼睛,但宁安能想到穿在身上是什么勾人的样子。

  牛仔裤两条,水洗的面料,颜色一深一浅,基本是百搭的款。上身就有些费心,不过慕长洲十分配合,在试衣间一件件试过去,宁安满意的留下,也就不难了。

  买外套的时候,两个人都想起来上一次聚会的事情,不约而同地挑起墨绿色来。宁安看的是件长风衣,慕长洲则找了件仿飞行夹克的短上衣。

  “结账。”宁安又找了件深灰的小领西装,等拿齐了东西,径直往熟悉的店面去。

  慕长洲提着大包小包迈开长腿跟上去,商量着说:“鞋子就算了吧?回头网上买,也不是很急。”

  “你就这一双,再穿不怕捂臭了?”宁安见她好像电影里的小跟班,心里的火也就熄了,打趣了一句,又恰好路过帆布鞋的店,干脆走了进去。

  一人一双,都是常买的,只挑了新一季的颜色,请服务员按尺码拿来看了看质量,就打包了。

  慕长洲有些渴,但看宁安兴致勃勃,那备忘录里就剩下“正装”一栏,也舍不得扫兴,强打起精神,想她会带自己去哪里。

  下了负二层,也不知道宁安是怎么记得住这弯弯绕绕的路,竟然别有洞天。

  老板果然是宁安的熟人,甚至贴着脸问了好,又窃窃私语说了半天。宁安指了指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下歇脚的慕长洲,笑着说:“就是她。”

  “宁小姐的眼光的确好,我尽快吧。”慈眉善目的老板请慕长洲量体,卷尺量一处,就在本子上记下几笔。

  “慕小姐是吧?我和宁小姐认识一年多,她还是头一次带朋友来。你的身材很好,很适合在我这里裁衣服。”老板边量边说着话,末了又问:“慕小姐方便脱一下鞋么?”

  慕长洲才放下手臂,只是点点头,不去多问。

  足长、最宽多少、最窄多少、足高多少……老板另取了把尺子量了七八分钟,才点了点头,笑着道谢:“辛苦了。”

  “不客气……”慕长洲回了一句,等在一旁的宁安听见了,忍不住笑了出来。

  “刘姐,记我帐上,好了送我那边就行。”宁安选好了内外面料,又寒暄了好一通,才算告别。

  等所有东西放进了后备箱,慕长洲坐在副驾上,调了调座椅,好叫两条腿能伸长些。她长舒口气,感慨着:“宁安,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这么量脚丫子。”

  “你总不能一身笔挺配板鞋吧?刘姐的老公做皮鞋很厉害,比外头买的舒服。”宁安将信用卡塞回慕长洲放在一旁的钱包里,见她面色戚戚,打趣着:“怎么?量个脚害羞了?”

  没成想这人直接承认了:“有一点。”慕长洲收回腿,目光放在鞋上,短靴穿了有大半年,的确旧了。

  车子还没发动,慕长洲突然拉开门,“等等!”

  她跑到尾巴,找出两双鞋盒,只取了鞋跑了回来,上来坐下就换鞋。新鞋的鞋带是机器穿的,慕长洲手忙脚乱了好一通,才换好了。旧鞋被踢进了副驾的角落,她踩了踩,笑:“你怎么不换?”

  “你是多喜新厌旧啊?”宁安怀里放着同样燕麦色的中帮鞋,见她自顾自看了半天,实在说服不了自己就这么换了,回手放到了后排。

  一路上说起鞋的话题,慕长洲说:“我一直都是一双鞋穿到不大行,就换新的,旧的直接丢掉。所以从来没捂臭过。”

  “那是你天赋异禀。”宁安知道她是绕来绕去解释之前的话头,心里喜欢得很,又马上反应过来,这不是间接承认了自己如果把一双鞋穿个十天半个月会臭么?

  然而慕长洲没往那头想,靠着车窗看过来,眼神里带着湿意,感慨着:“高中的时候,我没有篮球鞋的。奶奶留的钱不够买,我都是穿几十块钱的帆布鞋。不过差生才讲究那些,有没有球鞋我都能赢。”

  10.春水泡梨花(10)

  春水泡梨花(10)清水

  这是慕长洲罕见地主动说起私事,宁安深吸了口气,没有打断她。

  “高中之前,我没有离开过村子。”慕长洲简单陈述着,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奶奶虽然只是村上小学的退休校长,但是她很豁达,知识渊博,人也很踏实,从我三岁就开始教我识字,讲一些故事,晚上哄我睡觉。”

  “她是老一辈的知识分子,做个教授都绰绰有余,何况教导我?所以从小我比别人早走了三年,也懂得怎么利用时间。咱们的校长和她是故交,我才会来到城里上高中。”

  “所以,我并不是什么学霸,只是早一些懂得学习而已。”慕长洲感慨了句,收回思绪,不再开口。

  宁安犹豫了会,轻声问:“那你的名字,也是奶奶取的吧?”

  “嗯,我跟奶奶姓,‘临帝子之长洲,得天人之旧馆’。”慕长洲打开了车窗,伸出了一只手,任由冷风吹手掌至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