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容身体里抽离的那条蛊虫,死了。

  眼下刚入十二月,信是十天前发出的,也就是说那条蛊虫以鲜血为生支撑了不到三个月,照他们以往所知,长生蛊不独活,一条死了,另一条便没有多少日子了,而苏景行所说的年底大限也近在眼前……

  不知道是连日来的奔波劳碌让他难堪重负,还是心中可怕的猜疑压到了他强撑的精神,江怀雪大病一场,高热不退,昏昏沉沉地陷入梦魇,像有什么在噬咬撕扯着他,让他永生不得安宁。

  不能就此停下,他得抓住最后的时间,他要想办法。

  江怀雪稍微清醒些,就带病昼夜兼程往南疆赶,他必须要去南疆找苏景行再问个明白,看看是否还有一丝转圜余地。

  腊月中旬,他翻山越岭赶到大理时已是气若游丝面无人色,全靠意志力硬撑着,许渐清见到他时都吓坏了,连忙把他安顿下来替他诊病。

  许渐清知道了裴书锦以命换命独自出走,沉默愣怔了许久。他说,自从江怀雪和裴书锦上次来过后,他便一直在留心研究长生蛊,也向他师父请教多次,可这三四个月来并未找到更好的法子,如今他师父已经云游去了,归期未定,他会继续想办法,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

  许渐清虽然没有直说,但江怀雪能感觉到,许渐清也很笃定双生蛊不会独活,在听到主蛊已死的那一刻,许渐清眼里也尽是悲凉,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江怀雪一直以来强撑的精神终于被击溃,他在病床上迎来了那年的年关,那个冬夜格外的漆黑恐怖,他一睡着便要被噩梦惊醒,五脏六腑生生焚烧,让他觉得死亡都如此诱人。

  可是他不能停,活要见人,死要……

  他必须要一个结果。

  在大年夜的炊烟里他又背上行囊,风刀霜剑,一路向北。

  他像一个苦行僧自虐地行走着,他有时候会麻木到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他已经无法停下了,似乎奔波和寻找已经成为了他的宿命。

  都说皇天不负苦心人,可等待他的却是日复一日的失望,直至绝望。

  后来他知道,他实在是绝望的太早了。

  承安元年过后,他又整整熬过了三个春秋,他的足迹几乎已经丈量完整个大夏的疆域,他甚至只能开始下一轮的循环。

  他分散在各处的那些亲信刚开始都很卖力地替他找人,可渐渐地,没人相信能找到了,江家遭逢生死存亡的劫难,他们不理解江怀雪弃江家于不顾的决绝,只觉得他已经患了失心疯,时日久了,人们都不愿再找下去了,毕竟除了江怀雪,没人肯耗尽心血去干一件没有结果的事情。

  两年前,永兴回扬州前和他说:“爷!我们已经找了一年半了!人若是还活着,那就只能是蛊毒已解,可是蛊毒如果真能解了,裴大夫他为什么不来找你呢?爷!这两年你遭的都是什么罪,你看看自己的样子,还是从前的江怀雪吗?你醒醒吧!你这样下去,将自己的一生全毁了,反倒只能让裴大夫白白殒命!”

  手下人总觉得只要他回心转意,仍有退路,仍可以成为富贵如云高不可攀的江怀雪,他们还是不了解自己,更不了解裴书锦到底对他意味着什么。

  身边的人陆续放弃,渐次离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终于成为了孤家寡人。

  他孑然一身,执拗决绝地走下去,仿佛颠沛流离地寻找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