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梅酒和青梅酒在这边算是新鲜物件, 送走秦正,宁澜分出几份,一份给阿爷阿奶送去,一份给三爷爷, 再留出给张九如和笑笑的, 剩下的都给宁磊过了孝期尝鲜。

  文伯爱酒,朱明正这个学生也是知道的, 捎来东西都有他的一份, 不用宁澜再给他分。

  宁澜最爱吃杨梅蜜饯, 是盐渍后加糖煮了再晒干的,酸甜苦辣咸中它占了酸甜咸三味, 很合他口味。

  宁澜给阿爷阿奶的果酒送去没几天,罗舅舅和罗明远亲自过来送了回礼,并告诉了宁澜一个好消息,罗明远被选中贡生了。

  “太好了, 恭喜舅舅, 恭喜明远,终于是苦尽甘来了, 那表弟可是要去京里了?”

  罗明远点头道, “下个月启程。”

  罗舅舅脸上掩饰不住的喜色,“今年官缺多, 若打点一番能直接谋个职,但他想去太学再钻研两年学问, 回来谋个训导的官职。我们也不懂这个, 都听他的。”

  训导是从八品的文官, 通常是辅佐地方知府或知州处理教育方面的事务, 远离权利中心和朝堂争斗, 是个明哲保身的好选择。

  宁澜佩服罗明远能想的如此透彻,“如此先预祝表弟早日得偿所愿。”

  “哎,明远总算熬出头了,这么多年他为了读书受了不少苦,”罗舅舅叹了一声道,“你还记得那一年你阿爷生病,有人上门要他入赘,自那之后他每日睡不到三个时辰就起了。后来独自在州城求学,受了什么苦也不叫我们知道了。”

  罗明远微微一笑,丝毫不把那些苦当一回事,“爹,我并没有受什么苦。”

  宁澜笑着道,“那些都过去了,管他受了什么苦,如今已得到了回报,舅舅也该忙着张罗表弟的亲事了。”

  “嗨,这也用不上我操心了,他被选中中贡生之后有许多说亲的,咱们这家世并不求往上攀,定下了他一个老师家的女儿,两边都知根知底,只等过礼了。”

  “喜上加喜,想必阿爷阿奶也高兴坏了。”

  “可不是,二老越发有精气神了,天天等着抱孙子呢!”

  罗明远选中贡生对整个罗家族乃至村里都是一件喜事,族中要大办庆祝,他罗舅舅没有久留,又说了几句话就回去了。

  两人走后,宁澜叫知礼张罗了一大车贺礼给罗明远送过去。

  太学在京里,青州府与之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去到那里各方面的花销都不会低,因此宁澜叫知礼选的都是实用的东西。

  宁磊在罗明远走之后也陷入了沉思,“哥哥,你说我要不要和明远哥走一样的路?”

  “怎么有此一问?”宁澜略有些惊诧,随后就想通了,宁磊读了十几年书,如今看到身边的人靠读书找到出路,难免会有些心急,“那你得问问自己想要什么,明远从一开始目标就很明确,他志不在官场,而是在教育,因此才选了这条路。”

  而且贡生也不是那么好得的,罗明远走的是优贡,是每三年各省学政任期满时,选择本省学习优异的生员报送国子监,全省名额不过数个。

  另外还有岁贡、恩贡、拔贡、副贡和例贡,例贡是通过给官府捐款买来的,恩贡是遇皇家庆典才有的,其他的要么看成绩,要么看年资,名额也都不多。

  像岁贡就是府学两个名额,州、县学各一个。

  “我……”

  “他或许还有家中的顾虑,毕竟舅舅这么多年是举全家之力供他,可这方面的顾虑你却是不必有的。”

  宁磊沉思后道,“我知道了,哥哥。”

  ……

  梨树第四年丰收,已经吸引了周边很多慕名买梨子的人来。

  宁澜拿了一个脆生生的梨嚼着,远远地看罗嘉和宁林二人忙活。

  他二人在作坊门口摆了一张桌子,桌子旁边几篓刚摘下的梨子,一人负责秤重,一人负责收钱。桌子前面排了很长的队。

  宁澜的梨子价格定的公道,买的多了还会饶上几个,因此很少有人张口还价,一长队人有序的往前走着,三三两两聊着天,就不觉得枯燥了。

  “方嫂子,又来买梨啊!”

  “哎,我家那个在山上干活,给他送过去几个。”

  “哎呦,真会心疼人,我们这老夫老妻的可就比不上喽!”

  不只梨子大丰收,荷塘中的藕和莲子也可以收了。

  莲子量少,宁澜都自己留着了。把莲子煮熟剥去外皮,去掉苦心,拌上薄荷霜,裹一层白糖,微火烘干后了装到小罐子里,平时当小零嘴拈着吃。

  藕则是做成藕粉送去给糖水铺子,藕清洗干净,去掉外皮,切成小块,加水在小石磨里磨成浆,用纱布滤出藕水,藕渣再加水多洗几遍,尽量把藕粉滤干净,免得浪费。

  滤出的藕水静置一夜,次日把上层清水倒掉,沉淀在下面的就是藕粉,刮出来晒干,密封存贮就可以了。

  藕粉不只可以做糕点,也可以加上烘炒的芝麻、干果和各色果脯冲泡着当早餐或下午茶来吃。

  至于荷塘中的鱼苗,得一到三年才能长成,还不到打捞的时候,偶尔运气来了捞出一条野生的大鱼就拿来炖火锅吃。

  一场秋雨一场寒凉,这时最适合拿鱼骨熬出一锅高汤,加新鲜菊花焖煮片刻,再扔里面几颗枸杞,做一个菊花鱼暖锅。

  奶白的高汤上面飘着黄色的花瓣和红色的果子,这样一个锅子光看着就不觉冷了。

  菊花暖锅,最适合涮鱼肉,把鱼肉切成薄片,再备上豆腐、藕渣丸子及各色新鲜蔬菜就足够了。

  锅中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宁澜给宁磊夹过去一片鱼肉,“过两日我和知礼去趟青州府,若有人来找,你帮我掩护一下。”

  宁磊点头,“哥哥放心去吧,若有人来找,我就说哥哥身体不适,不便见人。”

  宁澜在家中待的憋闷,张九如来的信都被翻烂了,因此便想同知礼罗嘉他们一起去青州府送秋梨膏和梨子,反正几天就回来了,权当出去透透气。

  到底不好太张扬,几人驾着车抹黑出发了,宁澜还乔装打扮了一番,避免被人发现。

  去青州的路知礼已经走的很熟悉了,闭着眼都能到。尤其拉着一车梨子,他带的路都是很平缓的,免了许多磕碰。

  到了青州之后宁澜径直去了澜清别院,知礼他们则往阿北路其那边,顺带给小满送信。

  别院里应是定时有人打扫,屋中摆设干干净净,不见一丝灰尘。只院子里有少量的落叶,宁澜顺手拿起扫把给扫了,之后又摆弄了一番花花草草。

  散了衙小满把张九如送来,天已微微暗了,张九如拉着宁澜的手进了屋子里,“看你手凉的,怎么不进屋里等。”

  宁澜感受着张九如手心的温度,“一直忙着,没觉着冷,九哥怎么一点都不惊讶我来了?”

  “昨晚上梦见你了,觉着你今日要来,果然来了。”

  “九哥也想我了。”

  “想,想的紧。”

  两人互诉一番衷肠,然后窝在软榻上聊天,软榻中间的小几上有一碟子咸杏仁,宁澜吃了觉着不错,顺手喂给张九如一颗,“这咸杏仁吃着不错,九哥尝尝。”

  张九如慢慢嚼了,“你喜欢,我回头再要一些,这是同僚送的。”

  “也不用,九哥知道是怎么做的吗?”

  “应是加了秋石炒的,我尝着像。”

  “秋石!”宁澜一惊,险些被茶水呛了,“九哥怎么能吃这个?”

  “可是有什么不妥?”张九如满脸疑惑,只是一道寻常的小零食而已,做法也不罕见,“莫不是你对杏仁过敏?身体可有舒服?”

  “不是,没有,我没事,是我记错成另外一样东西了,”宁澜观张九如面色像不知道秋石是什么东西,把这话题糊弄过去,趁张九如不注意悄悄把咸杏仁挪开了。

  据说秋石是用童男童女尿液、加皂荚汁炼成的一味chun药,古代方士常以此药进贡皇上,说是服了不仅可以提升那方面的能力,还可以长生不老。

  研究中国道家房中术的英国学者李约瑟更是将秋石列为了中国古代科技二十六项发明之一,是以宁澜才如此惊讶。

  过了一会儿张九如嘴里还有杏仁的余味,想再伸手拿一颗吃,结果发现连碟子都不见了,“咸杏仁你吃完了?”

  宁澜慌忙点头,“嗯,吃完了,九哥吃别的吧。”

  这一晚上宁澜异常热情,把该守的礼法抛到了脑后,一直缠着张九如。

  待人沉沉睡去,张九如才想通关窍,做咸杏仁用的秋石非彼秋石,不是方士秘法炼的,而是拿盐和以秋天的露水制成的,但这层真相他很识趣的并不准备让宁澜知道。

  次日宁澜依然扮作随从模样同张九如去了署衙,才到署衙没多就,毛球球跑了过来。

  毛球球久不见宁澜,认出来后异常粘人,趴在他身上睡着了,呼吸一起一伏,均匀地打着小呼噜。

  宁澜难得见一只猫这么粘人,因此一动不敢动,生怕把毛球球吵醒。

  待毛球球睡够,它好像一个小渣男伸了个懒腰就跑走了,而宁澜的右胳膊已经被压的抬不动了,于是像张九如求助,“九哥快帮我揉揉。”

  张九如不轻不重的帮他捏着,“还好毛球球没睡多久,再多睡一会儿以它的重量你这胳膊明日该酸痛了。”

  “头一次见它这么粘人,就不想把它推开。”

  “我也是头一次见它这样,平时不爱搭理人的,只会监督我干活儿,”张九如笑笑,觉着今日毛球球的行为怪稀奇的,“对了,年后我要往京里赴任了。”

  宁澜喜道,“真的,几时定下的?”

  “才得了信,正经文书还没下来,不过已在路上了,你可愿与我一同去?”

  “去的,我当然要和九哥一起去。”

  知道了这个消息,宁澜很为张九如高兴。

  按常理说官员三年一个任期,考核后决定升迁还是降职,可张九如这些年好似被钉在了青州,朝廷似乎也没忌讳过他会在这里做大。

  如今他虽然只升成四品,可京中的四品官不是地方的四品官能比的,而且他从小长在京城,在外多年,终于能回到家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