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如的咳疾是外感风寒引起, 宁澜小时候这样咳嗽奶奶常烤橘子给他吃,于是他也在屋里生了一个小炭炉,烤橘子给张九如吃。

  橘子皮一定得烤的焦焦的,等橘子不烫手时剥开吃里面的果肉, 果肉会微微发苦, 这是因为把橘皮中的药性都烤进去了。烤橘子很有用,若症状较轻, 一般早上吃一个晚上吃一个就能好。

  宁澜把剥好的橘子递给张九如, “九哥常牵挂着叫我添衣, 却把自己冻着了,可是有什么事忧心?”

  “也算不得大事, ”张九如把嘴里的橘子慢慢嚼完了才开口,“我在青州一待多年,想动一动,京中家里的人暗暗使绊子, 一时气急了在书房久坐了一会儿, 这才病了。”

  这样的事张九如一向不瞒宁澜,两人在一起这种问题无论如何都要面对的。不过宁澜也不会开口叫张九如向家中妥协, 若他真开了这个口, 便是亲手把张九如往外推了。

  “你莫要担心,这只是眼下的困境, 我在京中也有一些人脉,再者白糖生意与几大家族有利益牵扯, 他们也不会袖手旁观, 两边都在活动了, 往上谋个职位是早晚的事。”

  宁澜知道事情不会有这么容易, 张九如和本家斗法, 相当于内乱了,怎么可能叫外人轻易知道呢,若是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只会得不偿失。

  宁澜面上假装松快,不让张九如看出自己的担忧,第二日葆春堂的名医来把了脉,开了药,他亲自照料张九如的病。

  吃完饭约莫半个时辰,小满就把熬好的汤药送来的,宁澜看着张九如喝下,把装了山楂雪球的碗递过去,“九哥,吃个山楂雪球甜甜嘴,今天有没有感觉好些?”

  “多亏你辛苦照料,已大好了。”

  “九哥就哄我吧,别当我晚上不知道你憋着咳嗽。”

  “真好了,不信你今晚上再看看。”

  “嗯,不过你若还咳嗽也不许再憋着了,只是几声咳嗽,吵不到我休息的。”

  “好,都听你的。”

  铺子的事情路其一个人忙不过来,宁澜便把阿北正式调了过去。

  原来为了磨练阿北,知达管的糖水铺子和阿南管的糖作坊的事情都能差遣他,这两年他在两个哥哥手下学了不少东西,如今新铺子交给他和路其刚刚好,只要不过火,随他们怎么折腾。

  张九如看着扮作随从模样的宁澜问道,“你今日又不去铺子了?”

  “不去,”张九如在前衙办公,宁澜不好大剌剌的待在他身边,便乔装打扮一番,这会儿正学着研墨,“下面的人都得用,我正好躲懒,陪着九哥。”

  张九如很高兴看见他,于是也不劝,随他想待到几时。

  原以为研墨是件容易的事,宁澜研的墨汁总不匀,还是张九如站在他身后抓着他的手研了几圈,才掌握其法,看着手下浓淡相宜又有光泽的墨汁喜道,“我会了!”

  张九如不舍地放开他的手,坐回案前处理成堆的公文。

  两人各自忙了一会儿,听见一声喵喵叫,宁澜抬头,就看见一只纯黑色的小猫正用一双浅绿色的眼睛看着他,“呀,毛球球。”

  毛球球就是张九如升堂时坐在堂上的那只小猫,说起来也奇怪,张九如升堂时它一定会出现,它小时候小小的一团还不显,大了特别威风凛凛,端坐堂上,无端端叫心虚的人看着害怕。

  毛球球爱在署衙各处转悠,署衙里的差役也都喜欢它,在院里给它搭了一处猫窝,时不时投喂些吃的和水。

  宁澜好久才与毛球球混熟,这会儿蹲在它身边,把茶盏里的牛奶倒在手里喂它喝,毛球球喝奶与它霸总的气质截然不同,奶溅的一脸都是,显得格外呆萌。

  毛球球喝完奶,跳到桌案上,监督了一会儿张九如工作,伸了个懒腰,跑走了。

  宁澜和张九如才腻歪了没几天,知礼来州城捎来信,宁奶奶病重了。

  宁澜对宁奶奶没有太多感情,但因这时重视孝道,尤其宁磊以后要走政途,他们就不得不回去服侍身旁。

  宁澜听到消息忍不住叹了十几遍气,张九如好奇问他,“好端端地叹什么气?”

  宁澜把宁奶奶的事情讲与他听,然后道,“不想回去。”

  原来和张九如两地分居也没什么,如今能天天见着,再分开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张九如也无奈,只是没有办法,只能安慰,“说不定没什么大碍,过不了几天你就能回来了。”

  宁澜摇头,“听知礼说是不大好了,恐怕撑不了多久。”

  宁澜拖了两天,眼看着必须得出发了,才开始收拾东西。他和宁磊两人久不回去,少不得要买些给阿爷阿奶、文伯及族中各长辈的礼物,两人穿的用的只挑了紧要的,已经把马车就塞的满满当当了。

  启程那日张九如把他送到城外,“得了空我就去看你。”

  “嗯,九哥要注意身体,别太劳累。”

  “知道了,你也是。”

  宁澜回到家麻婶儿已经把老宅收拾好了,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的,被褥也晒过了。

  他和宁磊没有在家逗留,只放下行李物品就带着孙大夫和王先生去宁奶奶家了。宁奶奶的病一直是王先生治的,路上把情况说了一遍。

  孙大夫了解了大概,为宁奶奶把脉后,暗暗摇头示意宁澜可以准备后事了,看法与王先生是一样的。

  饶是宁澜做足准备,心中也咯噔一声,唯恐需要守孝三年耽搁宁磊科举,而那边宁奶奶也已经骂上了。

  “你这个不孝子,赚了那么些钱就给我请个镇上的破落大夫看病,你赶紧去把州城的名医请来!”

  虽听她如此骂,宁澜还得面不改色的把面上功夫做到位,拿出几种药材和补品,又请了个婆子来照料。

  宁奶奶搓磨人,一个人忍不了她,干了两日就来辞工,宁澜只得再请一个。如此叫她安生了几日,只一日日的消瘦下去,眼神阴森森的越来越吓人。

  虽有婆子照顾,宁澜和宁磊也得守着,每日晨起就要过去,天黑宁奶奶睡下了才能回家,勤勤勉勉不叫人挑出一点错处。

  宁奶奶屋里不仅气味难闻,醒了就要骂人,什么难听话都有,听了几日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回去路上宁澜拍着宁磊的肩膀道,“且再忍忍吧,也没几天了。”

  “我没事的,哥哥,”宁磊越发沉稳了,知道宁奶奶快不行了,他们悄悄打听过这里守孝的规矩,父母守孝三年,祖父母守孝一年,心里最大的石头放下,其他也不算什么事了。

  这日又去宁奶奶家,宁奶奶脸上难得有一丝红润,看着宁澜露出没见过的悔意,“宁澜,我对不起你爹和你娘,我对不起你。”

  宁澜心中一动,看向旁边的王先生,明白了这是回光返照。

  果不其然宁奶奶很快就露出一脸的灰败,那祥和也没有了,扯着干哑的嗓子闹,“我不吃这药,宁澜你去给我买人参,买灵芝,我吃了就好了,你要是不给我好好看病,我不会放过你的。”

  两个婆子如今也碰不得她,宁奶奶蓬头垢面,是一点体面都不要了,最后一丝力气全歇斯底里用来撒泼了,“你等着,我死了我叫上你二叔二婶一起来找你,哈哈哈哈,你等着吧宁澜,看你到时还能痛快。”

  到最后宁奶奶水米进不去,只能躺着等死,奄奄一息的模样,让宁澜心中升起一丝悲哀。

  宁奶奶的丧事,宁澜作为长房长孙,事事都要出面,他不懂这些,全部都听族里长辈的安排,让买什么买什么,让怎么做就怎么做。

  宁奶奶去后,宁爷爷在屋里躺了两天,终于肯出门却是要宁澜花大钱充门面的。宁澜懒得与他多说什么,找孙大夫开了几剂安神的药,让婆子哄他喝下了。

  一直到丧事结束,宁爷爷都不能露面,大家还以为他是太过悲痛了,反而对他多了几分同情。

  宁奶奶去了,家中只剩宁爷爷自己,宁澜为免人闲话,留下一个婆子长期照看他。

  接下来就是守孝了,无非是多了些避忌,“二七”之前饮食上不能沾荤腥,过了“二七”才可以吃肉,整个守孝期都不能串门,不能围观别家的喜事,更不能娶妻纳妾,饮酒作乐。

  这些对宁澜都不是问题,他有作坊的事可以转移注意力,只苦了宁磊,不能去书院,只能闷在家里读书。

  宁磊一派淡定自若,“哥哥不用担心我,我正好能静下心,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宁奶奶去世才一个月,花婶儿隔着墙头来告诉宁澜宁爷爷把他请的婆子撵走了,自己买了个丫鬟。

  宁澜还有些傻呆呆的没反应过来,“那婆子照顾的不好吗,他怎么舍得自己花钱买丫鬟了?”

  花婶儿一脸嫌弃,“什么丫鬟,哪有四十多的丫鬟,不过是为了好听才这么说的,说直白点就是买了个续弦,发妻刚过世,哪能招摇!”

  宁澜摇头,说到底宁爷爷想找个伴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这也太着急了些,找的也太年轻了。村里人原本对他的同情变成了巴掌啪啪啪打到自己脸上,这下议论的别提多难听了。

  大概无牵无挂就是比常人想的开吧,唯一在世的孙子早撕破脸了,手中的钱留着还不如自己挥霍了,再说宁爷爷的年纪日子往前是看到头的,尽情享乐一番才算不亏。

  宁澜想通了也无所谓,只要他不在自己眼前作妖,一切都随他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掉落七章,谢谢支持,也提前祝各位小可爱们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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