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元白元青捎信过来已过了一个多月, 张九如还是没来,宁澜有些着急,便想亲自去州城一趟,别是人出了什么事。

  他提前两天将事情都安排好, 天还未亮便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镇里走。墨色的天空一点点褪去颜色, 世间万物显现出原本的样子,在一片空寂之中, 宁澜好像听见哒哒的马蹄声, 马蹄声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然后宁澜就见着了心心念念的人。

  “九哥, 你终于来了!”宁澜见着张九如,惊喜的张开双臂。

  张九如翻身下马把手中的缰绳扔给小满,轻轻拥住宁澜,在他发丝上印了个吻, “等着急了吧。”

  “嗯, 担心你出事,你怎么这么憔悴?”宁澜抬头看着他一层青茬的下巴, 有些心疼。

  “少爷不眠不休了好几日, 才挤出这半天时间,”一旁牵马的小满闻声道。

  “多嘴, ”张九如轻斥。

  “忙你就不要来了,身体最重要, ”村中陆陆续续有人走动了, 宁澜不敢再牵张九如的手, 两人并肩徐徐走在乡间小道上。

  “我想见你。”

  张九如低低沉沉的声音叫宁澜心打颤。

  回到家宁磊已经在院内读书了, 见着张九如也很激动, 拉着他问东问西。几人都没吃早饭,正好张九如带来了一块宣威火腿,宁澜拿来做了一锅火腿鲜笋汤。

  火腿鲜笋汤扬州人称之为“一啜鲜”,曹雪芹《红楼梦》中第五十八回也写过贾宝玉为喝这口汤还烫了嘴。

  宁澜先在火腿上铺上葱和姜片,然后倒入少许黄酒先上锅蒸20分钟。笋去皮后焯出草酸、再切成细丝,鲜木耳、黄花菜和蒸好的火腿也切成细丝。锅中倒水先放黄花丝、木耳丝、笋丝和火腿丝煮,倒入盐和黄酒去腥调味,等水沸就煮好了。

  一碗又鲜又烫的汤下去,几个人鼻尖都冒出微微的汗。吃完饭宁磊上学去了,张九如才问道,“怎么没见笑笑?”

  “成亲了,”宁澜将之前的事三言并作两语讲给张九如听。

  张九如听完心中一紧,拿出200两银票递给宁澜,“可惜我来的匆忙,没什么能给笑笑添妆的,你帮我转交给她,钱财俗物,望她莫要嫌弃。”

  宁澜只收了100两,他自己才添了150两,“九哥心意到就行了,笑笑不会说什么的。再说了我添的就是九哥添的。”

  宁澜低头收银票的时候,没注意到张九如给小满使了个眼色,小满悄悄出去了。

  下午张九如就要走,两人不舍得浪费一丁点时间,耳鬓厮磨在屋内待了半日,分别前张九如在宁澜耳边低声念“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张九如走了之后宁澜在床上躺了半日,什么也不想干,很久才挣扎着起了身,去找村长和族长了。

  “修路,当真?”听了宁澜的想法,宁建民和宁建邦都有些激动。

  “宁澜,这可是大事儿,你再好好想想,”冷静下来宁建邦劝道,村中路虽好修,也得花上上百两银子。

  “建邦叔,建民叔,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宁澜点头,要想富先修路,洞溪村的路坑坑洼洼的,一下雨更是泥泞的不能走。村中只有一条路勉强能容车通行,所以马车牛车除非必要,一般很少进村。而村民要想去镇上就得在村头坐车,从村尾走到村头就要小半个时辰。

  村中的路,当然不会奢侈到用青砖,只需要用黄土加碱高温铸成土砖就可以。这是汉代流传下来的法子,即可保证日常通行,又能保证不会乱生杂草,只要不经常过非常重的车,用个上百年不成问题。

  私人修村里的路,官府不会过多干涉,但是要大量挖山中黄土就得上报了。这时山林都是官府设专门机构管辖的,老百姓平时猎个野物摘些野果野菜都没事,涉及到破坏山林结构就是很严重的事情了。

  而且村中的路要扩宽,难免要占到一些私人土地和荒地,占用荒地也得县衙的人过来测量登记。

  县衙那边自有建民叔去跑,最难的反而是和村里人的沟通,一是其他家族,你不出钱就要出力,不能白占好处。二是占用的私人土地赔偿问题,这得一家一家沟通讲明利害让人家自愿才行。

  路该如何修规划了两回,第一回就是有人死活不同意占用他家的地,怎么赔偿都不行,最后只能改道,这一改道就要多花二十两银子。

  所以修路这事,有人得了钱,有人却要白白出力,那些个心里不平衡的就骂到了宁澜家门口,“黑了心的,这路我们怎么着都能走,天天来来往往都是找你买东西的,凭什么让我们出力干活。”

  “可不是,有钱人没几个好东西,唯利是图。”

  宁澜都要气笑了,松了手中的绳,把小黑和阿黄放了出去,那些人就作了声,只敢背小声嘀咕,“要我说,还得让他赔我们钱呢,我家门前的路都被走坏了。”

  “可不是,走,找族长去,让他赔钱。”

  看着远去的几人,宁澜吹了个口哨,“阿黄小黑干的好,回家给你们煮肉吃。”

  “汪,汪。”

  修路的事还没说好,村中传来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宁二叔宁二婶死了,宁安不知所踪。

  “死的可惨了,毒蛇咬死的,”作坊这边大家干着活嘴里议论的也是这事,“听说宁二的手被老鼠啃了半只,也不知道是活着被啃的还是死后被啃的。”

  “也算他死后做了件好事,起码毒死几只老鼠。”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有人骂活该,有人说是报应,也有人替宁安惋惜,反正纷纷扰扰已经和宁澜没有关系了。

  宁二一家被逐出村后,就在山上一处破屋生活,被族谱除名就是无姓之人,走到哪儿都会被人看不起。族中有族规“在外改过自新,仍许亲房保其回族归宗。”一家子还抱着能回来的想法。

  只是谁也没料到是这么个结局,宁爷爷宁奶奶不肯出面,两人的尸骨只能被山中动物啃咬了,最后族里拿出几十文钱,请两个混混挖坑把他们就地埋了。

  村里吵吵嚷嚷了两个月,修路的事才定下来。宁澜爽快的出了120两银子,多退少的族里补。

  剩下的事自有专人去做,宁澜唯一要求是先从两个作坊开始修。这一修路不知道要耽搁多久,好在元白元青和刘承包括常来的货郎都提前拿走了一批货。

  还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阿黄揣崽崽了。揣了崽崽的阿黄脾气暴躁,吃饭也不怎么好,宁澜不敢让它再去作坊跑了,只每天饭后带它散散步。

  为了保证营养,阿黄一日三餐宁澜都亲自盯着它吃,狗狗孕期容易缺钙,宁澜还专门买了一头奶山羊。

  照顾怀孕的狗狗是很费劲的一件事,宁澜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小黑也拉去绝育了,两只狗狗一起照顾。

  小黑绝育之后,低落了好几天,小九和泡泡儿幸灾乐祸了好几天,现在大家都是丢了蛋蛋的,这世界就该这么公平。

  山羊家里没地儿养,就养在了作坊那边,那里河边长出了许多苜蓿草,正好鲜草饲料不用准备了,每日只需备好干饲料,偶尔泡些黄豆给它吃就好了。

  家里还有两个要补身体的孩子:宁磊和阿北,一头奶山羊每日产的奶量刚刚好够分。

  宁建民过来说修路银子去处的时候,又退回来二十两银子,原来是宁致文听闻此事也捐了二十两银子,这多出来的钱族里和村里自然都不会昧下。宁澜没有收,而是交给族里置办两辆牛车。

  一辆牛车用来帮助村里孤儿寡母、行动不便的老人耕地,这些人平时就靠家中的地过日子,却因为劳动力不够,地里出息少,勉强糊口。别的人想借用就要出钱或者出东西,倒也不会让族里贴钱养这头牛。

  另一辆牛车平日往镇里跑,也是帮助收入低的把他们平时织的布绣的花什么的拿镇上换钱,一趟只收一文辛苦银子。现在牛车去镇上一来一回要四文钱,好些人家不舍得花这个钱。宁澜也是为了提高大家发展副业的积极性,要想把日子过好,最终还是得靠自己。

  只是这样做到底是损害了孙爷爷的利益,宁澜登门商议解决办法,孙爷爷是个豁达的,“嗨,我老了,以后少往镇里跑两趟就是了。”

  宁澜便承诺了若以后孙爷爷有事,他能办到的必不会推辞。

  另外这两项福利只针对本族的人,宁澜不是圣母,外人都指着他的脸骂了,他还上赶着对别人好,不是贱么。

  “少爷,你回来啦!”

  “阿北,你怎么烧火了 ,不是不叫你干这些事吗?”阿北个子低,力气小,宁澜只叫他干些力所能及的事,这种危险的活计向来不允许碰的,方伯知达几人对他也是护的紧。

  阿北指指屋里,“少爷进屋吧,我烧些茶送进去。”

  宁澜进厨房灭了火,打发阿北去学堂接宁磊,自己去屋里了。

  “噎死了,你这小厮干什么吃的,怎么还不上茶?”宁奶奶正拿了一块点心往嘴里送,听见动静还以为是阿北,嘴里不清不楚地骂着。

  宁爷爷咳了一声,宁奶奶才正眼打量,发现是宁澜道,“宁澜啊,你养的奴才忒不听话了,我替你管教管教。”

  “你们来做什么?”宁澜现在看见这俩人就很厌恶。

  “怎么说话的?”宁爷爷还想拿大家长的范儿教训宁澜,“你这个败家子,又是修路又是买牛的,多少钱够你折腾,从今天开始,你的钱都交给我来管。”

  宁爷爷是真不想来,宁澜病好之后,他在宁澜面前就没占到过便宜,连二儿子一家都栽在了他手里。可他天天听着宁澜如流水般的花钱,心里像刀子割了一样的疼。

  “小黑,”宁澜懒得废话,招呼小黑进来。小黑上来就把宁爷爷宁奶奶扑倒了,还一个劲儿的嗅着好似在找哪里好下嘴。

  宁奶奶瘫坐在地上不敢动,“你个不孝子,快叫这畜牲起来。”

  “我早就说过了,爷爷奶奶做事前先动动脑子,再来惹我我不会轻易放过你们,可惜你们不长记性。”

  “我,我也是为了你好,”宁爷爷这话说的底气十足。

  “爷爷奶奶放心,我的钱就是喂狗也不会多给你们一文的,”宁澜不耐烦道,“小黑给我咬,咬伤了我治,咬死了正好。”

  “你,你,”宁爷爷眼瞅着小黑照着他的大腿就要来上一口,档下不争气的流出黄色的液体,小黑闻见味恶心地走开了。

  宁澜一阵无语,“两条路,把屋里收拾干净了走,以后不要再过来。要不我现在把你们打晕,趁半夜扔到后山狼窝里,来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选吧。”

  宁爷爷宁奶奶只好哆哆嗦嗦地拿水把屋里冲洗了好几遍,直到宁澜点头才走了。

  他们走后宁澜还是觉得恶心,又泼了一壶酒消毒才将将好受一些。

  宁爷爷宁奶奶回去大病一场,自此不敢再来招惹宁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