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澜拖延症犯了,在家又窝了两天才把自己收拾利落了出门找工做。

  天气还冷着,孙爷爷没出门赶车,宁澜走到大路上搭了别村的牛车。这时候坐车的人少,一趟车要 3 文钱。

  和车上的人闲聊,宁澜才知道,各村子里在镇上做工的人很少,主要因为现在田间劳作以人力为主,再加上农闲时有傜役要服,一年下来根本没有多少空着的时间。

  到了镇上,宁澜先在城门口告示墙上浏览了各色信息,除了官府刚颁布的新规,大部分都是官府张贴出来招临时工的,多是苦力活,宁澜不想与官府打交道,也就不考虑了。

  宁澜便各家商铺挨个问过去,小商铺自家人足够了,大的商铺见不着管事的就被轰出来了。

  宁澜正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扭头看见一家酒楼后门有人送了菜过去,管事的正出来结算工钱,忙上前等在一边,等人忙完了才问道:“劳驾,请问这里招工吗?”

  那管事的最近确实想招一个跑腿的,于是问道,“小哥多大了?哪里人氏?”

  “今年 16,家是洞溪村的,”宁澜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慌,这还是他头一次找工作。

  “看着是个伶俐的,可有人能作保?”

  “啊,作保?”宁澜被问的呆愣了片刻。

  管事的失笑,这会儿店里有人进来,便把宁澜打发走了。

  宁澜又问过几家店铺,才大概了解了,一般商铺里招工要么熟人介绍,要么需要有点儿头脸的人作保。

  这时不像现代人人有身份证,名帖是只有做官的才有的东西,所以各商铺招人都是小心的不能再小心。

  而像掌柜、管家这些职位,都是一代一代传下去,不会轻易给外人的,当然也都是和主家签了卖身契的。

  宁澜有点儿失落,但时代背景不同。其实普通人也是有族里或者村里开的书信能证明身份的,只是人家商铺老板不愿意跑个几十里地去证实,太麻烦了。

  宁澜这一刻才真正的理解了老白姓为什么把土地看的那么重了。那他日后怎么办呢?难道回去开荒吗?开荒种什么呢?开二十亩荒地才收一亩地的税,可想而知开荒没有那么容易。

  开荒要烧荒除草、平田整地、改善土壤,这些都不是一个人、也不是短时间就可以完成的事情。买地?他现在手里只有三两银子,一亩地的零头都不够。

  总不能闲着吧,天寒地冻,上山采药最起码到五月份了,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也不能等着坐吃山空。

  宁澜无意识地走到了卖吃食的街道,被散发的各种香味激的肚子咕咕叫,随手买了个包子慢慢在吃食街晃悠,两圈下来,突然发现竟没见着有人卖梅花料理的,顿时醍醐灌顶,对,梅花,他可以卖梅花汤饼呀。

  宁澜顾不上别的,赶紧往家走,走了几步才冷静下来,梅花汤饼要用鸡汤,自己吃可以用粗面做,若是卖的话得用白面做出来的才好看,这样下来一碗汤饼最低得卖个 20 几文,摆小吃摊卖还是太贵了。

  梅花汤饼暂时是卖不成了,倒可以卖梅花粥。

  年后米价上涨,一斤米要 20 文,能煮出 16 碗左右浓稠的粥,卖两文一碗也是有的赚的。可有梅花做噱头,宁澜还是决定卖三文一碗,每碗粥搭一份自制的小菜,这样也还算公道。

  想清楚了宁澜也就不急了,他说了要去看阿公和阿奶,于是去买了些两匹布并一些吃食,又买了两朵小女儿家戴的簪花去罗家村。

  罗家村地势低洼,路不好走,宁澜一路打听,总算是找到了阿公家。到了门口宁澜竟有些近乡情怯,隔着院墙问道,“家里有人吗?”

  罗杰在屋里隐隐听见有人叫门,开门就看见了宁澜,“宁澜快进来,爹娘,是宁澜来了。”

  宁澜这才敢进来,“舅舅,我来看看你们。”

  罗杰一家的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院中还有一牲口棚,养着一头牛。

  “宁澜,我的好外孙,”这时宁澜的阿爷和阿奶也从屋里出来。阿奶见着宁澜,搂着看了好一会儿,没忍住泪,“我外孙受苦了。”

  “娘,外边冷,进屋说吧,”这时宁澜的舅妈出面把人都劝进屋里了。

  “都是我不好,应该早点儿来看阿爷阿奶的,”进了屋宁澜也任由阿奶搂着,慢慢安抚,“以后我常来,阿奶可不要嫌烦。”

  “别哭了,宁澜来是好事儿,罗杰家的,你去买些肉,中午炖肉吃,”宁澜阿爷难掩的开心,“把明远和明芳也叫过来,让他们来认认表哥。”

  罗舅妈应声道,“哎,我这就去。”

  “舅妈,我买的有肉,”宁澜忙把人叫住了,“表弟表妹如果有事,我等着就是了,这一时片刻的我也不走。”

  “他俩能有什么事,明远在屋里读书呢,一读书就和聋了一样,明芳在隔壁玩呢,”罗舅妈说话柔柔的,叫人一听就生出些亲切来。

  “你说你来就来,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阿爷心疼外孙不容易,“你阿爷阿奶不缺东西,以后可不许买了。”

  午饭一大桌子人热热闹闹的围在一起,罗明远性子爽朗,“表哥,恭喜你开始了新生活,我敬你一杯。”

  罗明芳有些害羞,十二岁的小姑娘眉眼标志,脸盘圆圆的,很有福相,“我也敬表哥一杯,多谢表哥送我的花。”

  “好,好,以后你们兄妹三人一定要互相照应,”兄友弟恭,罗阿爷看着高兴就多喝了两杯,话也多了起来。

  宁澜喝了酒有些发晕,是罗舅舅架着牛车把他送回了家安置好。

  宁澜睡醒半倚着床头不像动弹,手边突然触到一个凉凉的东西,拿起来一瞧竟是一两银子,顿时眼眶发热。

  ......

  次日宁澜吃完饭就背上竹筐去后山采梅花,小九儿吃饱了正翘着腿舔毛,见宁澜又要出去忙跳进了他的背篓中。

  腊梅花还有一个多月的花期,宁澜捡着盛开花朵的摘了,花苞还留在枝桠上。

  回到家他把梅花清洗了晾着,新鲜梅花也是能用的,晒干的则能保存更长时间。

  宁澜又把家中的萝卜去皮切片,用盐杀出水,挤干漂洗干净;茱萸捣碎制成茱萸油,再过滤去掉茱萸碎只用红油和萝卜片拌匀;水、米醋、糖、盐煮沸后放凉,和萝卜片一起倒进坛子中,每天用干净的筷子搅拌均匀入味,7 天左右就可以吃了。

  宁澜又花了四百文做了辆独轮车和两个木桶,木桶外边配了藤套,藤套和桶之间可以放入旧衣物、棉垫子保暖。

  只是不管怎么保暖,在洞溪村做好粥去镇上还是会凉的。思来想去宁澜借了平安医馆的小厨房,这样他每天早起大半个时辰到孙大夫那里把粥煮好就可以,独轮车也不用推来推去。

  一切准备就绪,这日宁澜就摸着黑出发了,好在他这路已经走熟了,有火把照着,不算难走。村里的牛车不会这么早,宁澜走到大路上才拦了一辆车去镇上。

  到了平安医馆,宁澜先把梅花煮水,梅花煮熟了颜色不好看,所以他只用煮透的梅花水熬粥。

  粥煮开只要小火慢熬就行了,宁澜坐在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添着柴,红红的火光映出他渐渐长开的眉眼。

  “好香啊,”天微微发亮,医馆中的医童小路也起了,小路是孙大夫收的徒弟,才 12 岁,正揉着惺忪的睡眼。

  “快来小路,我熬的梅花粥你趁热吃一碗,”粥熬的差不多了,宁澜盛出两碗粥,又夹出一碟腌萝卜,同路远一起吃,剩下的粥盖着盖子用余火继续焖着。

  “好喝,”粥熬足了火候 ,米粒儿和梅花水融到一起,米香和梅花香也融到了一起。腌萝卜酸甜微辣,色泽光亮,勾着人的食欲。

  路远喝完一碗粥意犹未尽,宁澜看在眼里拿过碗又给他盛了一碗,再留出给孙大夫的,就推着两桶粥去街上卖了。

  太阳将出未出,街上行人断断续续多了起来,有赶着上工的,有出来买菜的,也有替主家买吃食的。

  宁澜找了一个卖包子的摊儿挨着,光卖粥还是太单薄了,和主食搭配着应该好卖一些,卖包子的摊主看清宁澜卖的和他没冲突也没说什么。

  街上叫卖声此起彼伏,宁澜也跟着吆喝,“梅花粥,热腾腾的梅花粥。”

  其实不用宁澜叫喊,他摊子上的香味儿已经吸引了不少人来看。

  “小哥卖的什么,闻着怪香的,”一个小厮过来问,他家公子吃腻了厨房做的饭,时不时就打发他来街上寻摸新鲜吃食。

  “梅花粥,熬了大半个时辰,又浓又香,您买一碗尝尝,”宁澜掀开桶盖让小厮看软糯浓稠的白粥。

  “多少钱?”围观的人问道。

  “用纯白米熬的,三文一碗。”

  怪贵的,有人小声嘟囔,宁澜只笑笑。

  那小厮倒是从食盒中拿出一个碗,让宁澜盛了一碗,宁澜麻利地盛好,洒上几片碎梅花瓣,“多谢光顾,自家腌的小菜配粥正好,送您一碟儿。”

  小厮又拿了一个小碟子递过去,宁澜夹了两筷子,“满意了您再来。”

  宁澜一直笑着态度顶好,周围的人看他盛出的满满一碗粥米放的确实足,也就不断有人买了喝。

  “舒服,”一大汉把一碗粥喝的干干净净,又要了一碗,“小哥儿粥不错,我这几天咳嗽胸口难受,这碗粥下去平顺了不少。”

  “梅花是能止咳解郁的,”宁澜手上正不停忙活着。

  “行,那我明天还来你这里喝粥。”

  “生病还是要看大夫,”宁澜失笑,见大汉碟子里的萝卜没有了,又夹了两筷子过去。

  宁澜这边粥生意好,旁边摊主包子卖的也比平日快了不少,抽空递给宁澜一个包子,“小哥明天还来不?”

  “来的,”宁澜接过包子,也递过去一碗粥。

  “好,那我明日给你占位置。”

  “多谢了。”

  买粥的人渐渐少了,宁澜便注意到不远处一个乞丐打扮的小姑娘,盯他很久了,等到宁澜快收摊儿了才过来,怯生生地说,“哥哥,我买粥,”

  “好,”宁澜去接她手里破了一角的碗。

  小姑娘躲了一下,脸红红的小声说,“能不能便宜一点儿?我只有一文钱,我不要小菜。”

  宁澜这才明白小姑娘为啥现在才来,就是瞅准了他剩下最后一碗粥来还价的,笑了笑,“可以的。”

  小姑娘这才把碗递给宁澜。

  最后一碗粥卖出去,宁澜收了东西往平安医馆走。今天粥卖了 79 文,除去 40 文的米钱,2 文钱占道费,来回 6 文的路费,到手 31 文,若再除去腌萝卜的成本,只剩下不到 20 文,积少成多吧,宁澜乐观地安慰自己。

  “宁澜回来了,都卖完了?”孙大夫正在碾药,看见宁澜回来问道。

  “卖完了。”

  “你小子活络,日后定是个有出息的。”

  “承您贵言了,”宁澜把东西放下归置好,寒暄几句就告别孙大夫和小路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