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澜回洞溪村之前又特意绕到了大桂花树下,想看看卖浆水的小娘子还有没有卖别的饮品,那浆水的滋味儿宁澜一只记到现在,可惜天冷喝不着了。

  桂花树下此时已经没什么人了,更别说卖浆水的小娘子,宁澜乘兴而来,只得败兴而去。

  “宁公子,请留步,”宁澜刚准备走就被人喊住了。

  转过身看宁澜到张九如的小厮小满正驾着马车自西向东而来,小满停稳马车,张九如从车上下来。

  宁澜看着走过来的张九如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个人看似温文尔雅,实则给人一种压迫感,就好比他今日身着浅色长衫,本该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宁澜却有看大尾巴狼的感觉。

  人走进了,宁澜礼貌问道,“真巧,张公子身体可好了?”

  “已无大碍,多谢宁公子关心,去哪里,我叫小满送你,”张九如头一次见宁澜便觉着有趣,兴许是都爱猫的缘故,总之他刚听到小满说宁澜在前边就叫小满把人叫住了。

  “多谢张公子,我要回洞溪村,就不麻烦了。”

  张九如微微一笑,“家中弟弟都唤我九哥,我虚长你几岁,如若不嫌弃,你也唤我九哥吧。”

  古人说君子九如: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山之方至、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如松柏之茂,张九如这一笑倒真让宁澜觉得人如其名了, “九哥,那以后也请九哥唤我宁澜吧,不必再公子来公子去的。”

  “好。”

  宁澜拿出剩下的几块酸枣糕,“还要多谢你送我家小九儿的小石头,这是我自己做的糕点,请你尝尝。若九哥吃着喜欢,尽管到西市街去找我。”

  张九如身体无大碍了就带着小满离开了李大夫家,宁澜虽然心中记挂着他送小九儿的礼物,却没想过两人还能再见。

  “小九儿?”张九如接过糕点,表情有一点裂开。

  宁澜尚不自知,“就是你帮我聘的小橘猫呀,可可爱了。”

  张九如无奈摇头,眼看天已晚了,便道,“太晚了,我叫小满送你回去。”

  宁澜不好再承情忙拒绝了,“多谢了,我还是坐孙爷爷的牛车回去,小满送我的话过了宵禁就回不来了。”

  “也好,那你路上小心,”张九如给宁澜说了个地址,“以后若你得了空,可到这里寻我。”

  宁澜应下,和张九如告别,又去给小九儿买了些鸡鸭肉和内脏带回去,猫是肉食动物,小九儿小,吃食上要格外小心。

  有小九儿等着,宁澜回家快乐的很,“小九儿,爹爹回来啦,想我没。”

  小九儿听见宁澜的声音从远处跳了出来,喵喵的叫。宁澜抱着不知去哪儿探险了的小九儿亲了好一会儿才去做饭。

  煮饭期间又将鸡胸、鸭胸、鸡心、鸡肝加一点蛋黄煮了撕给小九儿吃,小九儿爱出去玩儿,宁澜总怕它一去不回,便准备用美食把小九儿的胃拴的死死的,这样只要它饿了就会想着回来。

  隔日宁澜带了 60 块酸枣糕,40 块山药糕去了镇上。这么些糕点做出来要用大半天的时间,酸枣糕还得晾,他只能前一日做,第二天去卖。

  红枣泥处理起来也麻烦的很,为了保证口感,要去核去皮,宁澜还专门去请山伯做了个密密的面萝用来过筛,这样枣泥做出来会更细腻。

  这些数量的糕点刚好供应一天的量,偶尔会剩上几个。大户人家一般都有自己的私厨,再加上镇里也有不少好的点心铺,宁澜每日卖出这些已经很满足了。

  腊月二十三开始,就陆陆续续有人置办年货了,糕点的需求也大了一些。

  宁澜便改成每天去镇上,他请了花婶儿来帮他,两人每天下午做出 70 块儿酸枣糕,50 块儿山药枣泥糕,宁澜一大早去镇上卖,午后赶回来。

  天寒地冻,酸枣糕不能再放在外面晾,得用小火慢慢把水分煨出来,又不能煨的太干,火前要时时刻刻有人看着,因此宁澜和花婶儿每天都忙到很晚。

  “这一小块儿东西,做起来这么费劲了,怪不得卖的贵,”花婶儿一边忙,一边和宁澜闲聊。

  “就是费功夫,花婶儿一会儿拿走几块儿给家里人尝尝。”

  花婶儿忙拒绝了,“使不得使不得,你都付我工钱了,我怎么好再拿东西。”

  宁澜一笑,“几块儿点心而已。”

  就这样两人一边干活一边聊天也不觉得时间难捱了。

  腊月 27,宁澜最后一天摆摊儿,他早早的把准备好的点心卖完了,去平安医馆儿给孙大夫送了年礼,又按着张九如给他说的地址找了过去。

  宁澜倒没想着能见到张九如,张九如一看就家世不凡,但是总该替小九儿还份礼。宁澜便准备了两包酸枣糕、两包山药枣泥糕并两壶好酒。

  张九如说的住处好找,高门大户,气派森严。宁澜寻了侧门敲,片刻便有人过来开了门。

  “请问这位公子找谁?”来人下人打扮,看见宁澜这样衣着朴素的,也不见轻视。

  “在下姓宁,是来给张九如张公子送年礼的。”

  “真是不赶巧,宁公子,我家少爷出去应酬了不在。”

  “无事,烦请你代为转交,”宁澜知道大户人家规矩多,贸然上门很不礼貌,一般都是要提前递拜帖的。

  来人把宁澜的礼品接了过去,“宁公子放心,一定交到少爷手上。”

  了了一桩事,宁澜又去采买了些吃用的东西便回家了。

  远远地宁澜看见家门口聚了一堆的人,走近是宁二婶正在闹,花婶儿和山伯娘在门口堵着,没让宁二婶进家去。

  “宁澜回来了,”人群中有人眼尖的先看到了宁澜。

  宁澜过去向各位叔叔婶婶打了招呼,独独略过宁二婶,又寻到宁大旺说:“大旺哥,麻烦你帮我去把村长和三爷爷请过来。”

  “请谁都没用,你个没良心的兔崽子,你爷爷奶奶都病倒了,你也不知道去看看,”宁二婶腰一插,“你天天去镇上快活,早不顾上你爷奶的死活了吧!”

  宁澜这段时间早出晚归的,早被村里人看到了眼里,做的那点儿小生意也风言风语地传遍了。宁二婶憋到今天才来,倒是叫宁澜高看一眼。

  宁澜自是不理宁二婶,气的她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都骂了出来。

  等到村长和三爷爷过来,宁澜才问宁二婶:“当初我自立门户时,已经说好各不相干,不知二婶今日堵在我家门口是因为什么?”

  “各不相干是和我们各不相干,又不是和你爷爷奶奶各不相干,你爷爷奶奶生病卧床,你作为大孙子竟没去过一次,真是不孝,”宁二婶照例用她那唱戏一样的腔调,细细尖尖的刺的耳朵疼。

  宁澜心中冷笑,只面上不显:“二婶想让我如何尽孝?”

  “宁澜,真不是二婶要为难你,”宁二婶以为有戏,苦口婆心道,“你爷奶这事儿我们也不想找你,原本家里紧一紧,也能熬过去,可谁知道他们一病就是许多天,抓药的开销我们实在是负担不起了。”

  “哎,不管生什么,就是别生病。”

  “可不是,这一病再厚的家底也能花光。”

  宁二婶听着周围的议论,暗自得意,“宁澜,无论如何你不能放着你爷爷奶奶不管,现在咱们两家只能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了,两老床前我和你二叔保管天天不离人地伺候着,抓药的钱只能指望你了。”

  花婶儿看不过眼,啐了一口,骂道:“不要脸。”

  宁二婶才不理她,她今天就是打着公婆的名义来要钱的,他们自从知道了宁澜去镇上做生意,整日坐立不安,生怕宁澜赚够了钱房子收不回来,一家人一起商量了这么个损主意,孝字当头,宁澜又还没娶妻,必定不敢不从。

  “二婶想要多少钱?”

  “你不知道啊,宁澜,为了你爷爷奶奶快点儿好,我们请了镇上的大夫,一剂药要几百文,抓一次药二两多的银子就没了,”宁二婶看宁澜神情没有不满,飞快算计,“现下已经抓了好几回药了,家中真没银子了,大夫又一再交代过药不能停,二婶也只能豁出老脸,你先拿出二两银子把下回的药抓了,以后再说。”

  宁二婶敢要,也是因为宁爷爷宁奶奶装病在家,已有大半个月没出过门口了,谅宁澜找不出什么把柄。

  “孝顺爷奶是应该的,我是该尽一份力,”饶是宁澜做好宁二婶要钱的准备,也没想到她如此狮子大开口,就不再留情面,“我爹在天上也惦念着爷爷奶奶,昨晚上还托了梦叫我照顾好爷奶,另外还有一事叫我一定问问二叔二婶。”

  宁二婶翻个白眼,只当宁澜推脱不想给钱,“有啥事儿你快问吧,我们还急着回去照顾你爷奶呢。”

  宁澜掷地有声,“我爹叫我问问二叔二婶,当初为什么要把他推下水?”

  一时激起千层浪,围观的人又不镇定了。当初村里唯一的秀才公夜里落水差点儿丢了性命是件大事,几乎人人都知道,可宁家都说他是不小心落水的啊!

  “你胡扯什么,你爹落水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宁二叔宁二婶曾经做下的缺德事,早随着宁澜父母去世忘到脑后了,没成想突然被提起,宁二婶咬紧了牙不打算认,“宁澜,你要是不想出钱给你爷奶治病就直说,何苦要往我们头上泼脏水呢。”

  陈年旧事,死无对证,宁二婶攥紧手绢,心中打算逼出宁澜手中的银子后再告他个诬陷长辈,把他撵出宗族,以后眼不见为净。

  “是吗,各位乡亲,我爹中了秀才后,整日在家读书,足不出户,好端端的怎么会半夜出去,又怎么会失足滑进河中?”宁澜环视一圈儿,看着心虚不敢靠近的宁二叔嗤笑一声,“难道不是二叔装醉倒在河边儿,让二婶把我爹哄骗过去后,你们二人再合力把我父亲推到了水中?”

  “你少胡说,我们为什么要害你爹?你爹,你爹中了功名后,对我们也是好的,”宁二婶反过来质问,“难道你爹是个傻的,要是我们害了他,他为什么一句话不说。”

  “是呀,宁澜,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围观的有好心人提醒宁澜,“你这诬陷长辈,要被族里撵出去的。”

  “为什么?我爹为什么只字不提,就要问问我的好二婶了,”宁澜冷笑。

  “你,就为了一点儿钱,空口白牙地诬陷我们,”宁二婶一脸伤心,“各位乡亲,你们睁开眼看看,我们家怎么出了个这么没良心的人,真是造孽啊!”

  “呵,诬陷,”宁澜看向宁二叔喊道,“二叔,你也说我是在诬陷你们吗?”

  “宁澜,你,你是叫什么蒙了心啊,二叔二婶好歹把你养了这么大,”宁二叔双手捂脸,一副痛心样子,不叫别人看见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