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震感到万分羞愧,同时也倍加自责。

  曾经他怀疑白亦然对别的男人动心,一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言不由衷说了很多混账话。

  如今真相大白,原来白亦然当初偷偷暗恋的男人,就是他自己。

  而他,亲手断送了白亦然对他的爱慕之情。

  头疼地扶着额,陆震缓了很久才清醒过来,“原来你那时候是计划着告白,所以才总是故意避开我,在我面前表现得那么不自在。”

  16岁的孩子不懂得克制感情,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

  跟喜欢的人相处,会抑制不住地悸动,偶尔又很别扭。

  怕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又怕对方不知道。

  他认识了白亦然那么久,怎么就一点都没看出来呢。

  陆震郁闷至极,一抬眸,瞥见了白亦然锁骨部位的咬痕。上下两道伤,都被咬破出血了。

  “伤口,很疼吧?”陆震迟来的关心,白亦然已是见怪不怪,脸色冷冰冰的。

  轻轻揽过白亦然的后背和膝弯,陆震将他抱起来往楼上走。

  把白亦然放在床上,清洗干净伤口,涂抹软膏,再贴上大号的创可贴,陆震全程谨慎小心。

  白亦然的目光自然垂落,涂药的时候,即便疼了也尽力咬牙忍着。

  任凭陆震如何摆布,他都无所谓。

  “咬得不算深,希望不会留下疤痕。”陆震脱掉白亦然身上被撕坏了的衬衫,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睡衣,帮白亦然换上。

  这些看似关怀,大献殷勤的举动,并不能消除白亦然这些年从陆震那里受到的委屈跟伤害。

  这个世界没有后悔药。少年时的满腔热情一旦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

  扣紧最后一颗纽扣,陆震抚上白亦然的面庞,“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不能了。”

  白亦然嘴唇虚白,嚅动了两下,再重新闭紧。

  贼心不死的陆震,无法接受这样荒诞又可悲的结局。

  他面带忧伤地贴近白亦然,亲昵地蹭蹭对方滑润的脸颊,“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留给我?”

  白亦然拒绝回答,干脆无视对方。

  他想起身出门,陆震却拽住他,把他压回床上坐好,“去哪儿?”

  “去找伯伦,他还在等我。”白亦然拂去他的手,强忍着泪花直面陆震的双眼。

  “陆叔叔,我承认自己以前不懂事,喜欢过你,但是现在一点感觉也没有了。爸妈的死跟你没有关系,我不该迁怒于你,这件事我都想通了。”

  “今后我们还是一家人,我也会永远把你当成长辈一样尊敬。我也希望……你能够把我当成后辈来看待。求求你,别再逼我。”

  陆震虽然痛心疾首,却也深知他们之间的裂痕伤得太狠,无法消失。

  要么他们俩一拍两散,分道扬镳。要么他就安分守己,和白亦然做一对普通叔侄。

  手掌心覆盖在白亦然的头顶,陆震浅笑,“好。我们忘掉过去的不愉快,像从前那样生活吧。”

  放手是不可能放手的。

  强逼不行,他只能以退为进了。

  ……

  自从伯伦回忆起一点童年的片段,失控发疯后,他就患上了一种心理障碍。

  一旦试图去思考自己的过往,他就会产生剧烈的头痛,仿佛后脑勺裂开一道缝隙,有人在拿锤子使劲敲打。

  放在床头柜上的热粥他只尝了两口,实在咽不下去,一吃就想吐。

  碗里的粥现在已经完全变冷了,变得很粘稠。

  因为白亦然承诺过,待会儿过来找他。所以尽管伯伦的身体万分疲劳,他也要忍住困意,坚持等到对方出现。

  终于寂静的走廊传来了脚步声,听到房门发出“咔哒”的声响,昏昏欲睡的伯伦立马变精神。

  白亦然朝他走近,看到碗里的粥并没有减少,“怎么没喝啊,没胃口吗?”

  “头疼,什么也吃不下。”伯伦直勾勾注视他。

  虽然表情僵硬生冷,炯炯有神的一双眼睛却散发着高强的热度,那股热烈足以融化一切。

  伯伦身体瘦弱,没什么忌口,喜欢偏甜一些的食物。

  担心伯伦心情差没胃口,白亦然来的时候就带了几颗酸酸甜甜的糖果。

  他把睡衣口袋里包装精致的糖果拿出来,拆开包装纸,两指捏着一颗橙红色的圆形硬糖。

  看颜色应该是橘子味的,白亦然把糖喂到伯伦嘴边。

  张开嘴咬住糖的时候,伯伦故意低头前倾,含住白亦然的指尖舔了一下。

  白亦然一愣,有些难为情地挠挠脸,语无伦次地说道,“你怎么会突然犯头疼,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吗?”

  “想起了一点往事,很模糊,很陌生,但是又特别真实。”

  伯伦神情黯淡,似乎很排斥那一段童年经历。但是那些可怕的画面和声音充斥着他的脑袋,再也忘不掉了。

  “你有想起自己是谁吗?家住在哪里?跟我说说吧。”

  要是能追寻着伯伦的记忆,找到他的家人,那样说不定伯伦就可以回归到正常家庭。

  虽然伯伦陪在自己身边,白亦然感到很安心,但假如伯伦能够有更好的归宿,白亦然也会为他高兴。

  “伯伦,如果你的家人还活着,你也非常想念他们的话,你一定要跟我说。”

  伯伦发誓会忠心他一辈子,可白亦然不希望让恩情拖累了对方。

  他拍拍伯伦的头,“不管你最后决定去哪儿,我们都是好朋友。之前我就想跟你提的,我们是平等的友谊,你也别再喊我主人了,怪别扭的,以后你就直接喊我名字吧。”

  出神地端详着白亦然的这张脸,伯伦总觉得有种强烈的违和感。

  那双清纯动人的蓝色眸子,他一定在别的地方见过。

  但是,是在哪里呢?

  当伯伦试图回想,思绪被拉回十二三岁那一年,不断闪烁的零星片段。

  试验基地、爆炸、一望无际的海边、慈祥的老渔民、海洋上的巨大游轮……各种各样的场景和人物,混淆着他的大脑。

  他不记得试验基地的具体地理位置,只记得有一片深蓝色的大海。

  阳光下的海平面波光粼粼,就像白亦然的眼睛,深邃又迷人。

  伯伦不敢细想,头痛的毛病又开始了,仿佛冥冥之中有股无形力量在阻挠他。

  “主人……”

  白亦然及时纠正他,“都说了,以后要叫我的名字。”

  伯伦犹豫了会儿,面带微笑,“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