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他真的没有问题吗?”叶迟紧蹙着眉头,目光落在地上那脸色苍白的少年身上,施白这人向来是鲜活的,如今却连唇色都没了,就算叶迟心底并不是很喜欢这个老爱在自己和师尊面前刷存在感的便宜师弟,此时心底的担忧却也是如假包换的。他看向鸦非语,后者紧闭着眼,双指并拢,一道夹带清寒之气的银色灵流从他指尖溢散开来,闻言并不正经回答,而是道:“你和他的关系,似乎好了些。”

  叶迟微微一愣,随后心虚地挪了挪身子,移到鸦非语身后,道:“总是会担心吧。”

  鸦非语没应,看得出他在发功,叶迟也没有特意打扰他。只见鸦非语倏然飞快地结了个印,霎时脚下蓝光大盛,带来阵阵阴森的寒意。随后,鸦非语缓缓睁眼,眼底蓝光一闪而过。他站起身来,探了探施白的额头,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有缓解:“没事了,剩下的,等他自己清醒过来。”

  叶迟松了口气,帮着把施白扶着坐了起来,便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的巨石上,观察四周。

  他和鸦非语二人一路在地道下走,可以说是误打误撞就来了这里。按理来说,施白这段路不与其他两路贯通,能在迷路的状态下稀里糊涂地找到他,当然归功于鸦非语的暴力破解法,他大老远察觉到有灵力异常,便挥剑斩石壁,不过几分钟就找到了在这处昏迷的施白。

  也还好鸦非语救得及时,不然施白这状态,还真是凶多吉少了。

  叶迟思索间,身旁忽然有了动静。他望了过去,只见施白睁开了眼睛,还有些许迷茫,但他的目光落在鸦非语身上的一瞬间,便瞬间清醒,也不顾自己那虚弱的身子,一下坐得板正:“师尊!”

  鸦非语微微一愣,他在施白眼中看到了有些与众不同的东西,但他也说不上来,回过神时,淡淡应声:“嗯。”

  施白自然完全不在乎鸦非语的冷淡。他试着站了起来,双腿稍微有些发软,但没有到站不稳的地步,他一如既往地走到鸦非语身侧,挠了挠后脑勺,声音轻轻的:“抱歉,师尊……是徒儿没用,徒儿不但没找到武器,还重了幻境,竟还要师尊来救,徒儿真是……没用……”

  鸦非语垂下眼眸,凝视他半晌,轻声道:“你如何肯定自己没有被武器绑定?”

  听了这话,旁边发呆的叶迟也一时愣住,更别说当事人的施白了。他眼中肉眼可见地划过一抹喜色,却又很快如冷却了似的平淡下来,耳羽沮丧地垂着,瘪嘴嘟囔:“师尊莫要哄徒儿啦,徒儿都知道,徒儿这般无用之人,怎么会被那些武器认可……”

  他话似乎还没说完,却见鸦非语突然抬起了手,掌心托起一团流光,照亮了他清俊的面容。

  施白一时愣住,回过神时,听鸦非语道:“手伸出来。”

  “哦、哦……”师尊又怎么可能会害自己呢?于是他顺从地递过了手。

  鸦非语握住他的手腕,这里按按,那里捏捏,最终,他施力按住了一处,注入灵力。

  一股难以言说的寒意流过全身,冷,却又不刺骨,温温柔柔的,施白不由为此沉醉。下一秒,他的手腕上浮现出一道金色的印记,鸦非语看了,便道:“这是被神武契约的证明,以纹路来看,稀有度很高,并且与你本身契合。”

  施白闻言,不敢置信地望向鸦非语,似乎生怕这是个美好的谎言。他试图从鸦非语那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说谎的痕迹来,可惜,他并没有成功,鸦非语的眼底,是干净的。

  于是他终于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狂喜,甚至声音都因过度激动而微微颤抖,他眨了眨眼,说:“师尊……您说的都是真的吗……?”

  “师尊怎么会骗你。”叶迟双手抱头,从巨石上下来了,走到鸦非语身侧,道:“我们师尊的眼光可真好,对吧?唯二的两个徒弟,可都被神武契约了呢。”

  说着,他侧头,笑嘻嘻地看向鸦非语。后者投给他一个冷漠的目光,对这殊荣似乎是嗤之以鼻的:“你们能取得神武,皆因你们自身心性,而非我的教导,更何况,我也没教你们什么。”

  “这当然和师尊有关系啦,如果没有师尊,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这都是未知数呢。”叶迟道。

  “是的,师尊,若非因为您,徒儿也不可能……能真正踏上仙途。”平常最爱对着干的两人,在对上鸦非语的事情时倒是相当一致地站在了统一战线。鸦非语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视片刻,像突然被什么东西灼伤到了一般,迅速转身,拂袖而去:“既然都得了神武,那便回去吧。”

  叶迟笑吟吟地看着,心情还挺轻松。

  鸦非语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分明就是想掩饰自己的害羞,却完全没有成功啊。

  通红的耳根已经暴露你了,师尊。

  ……

  顺着狭窄的路途前行,一路到底,幽黑的小径终于隐约可见一丝光亮。

  在这地道实在是待了太久,就算没有幽闭恐惧症都快被憋出病来了,于是一见到出口,叶迟便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施白紧随其后,鸦非语则是在最后,不紧不慢地跟着,眼中灵力流转,确认了前方道路确实是安全的,并非什么障眼法,这才放心让这两个没心眼的徒弟过去。

  他们从一个古怪的地洞中进入,出来时是从另一端的小山洞里出来的,眼前是另一片绿意盎然的密林,但隐约有什么不对劲。

  叶迟半蹲下来,紧盯着有些淡绿的地面,摩挲下颌,若有所思道:“师尊,这里……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鸦非语双指并拢,贴在胸前,闭目凝神半晌,道:“此处有不详之气,可就连我也感应不出那具体是什么……从不远传来的。”

  话音刚落,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便飘了过来,叶迟瞳孔一缩,猛然抬头,顺着风来的方向看去:“是不是哪里?”

  一行人循着风,缓缓找了上去,山路有向上的趋势,他们便随之上山。血腥味越发浓厚,像是要把空气都染得污秽。感官敏锐的施白已经不适地皱起了眉头,鸦非语则是干脆屏息,叶迟被熏得脚下都有些虚浮。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路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断层,叶迟正出神与那恶臭气味抗衡,差点一脚踩空下去,好在鸦非语及时抓住了他的后衣领。

  他被勒得几近窒息,双脚落地时弯腰咳了两声,刚一抬头,又被眼前场景震慑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不知何时来到了一处悬崖边,而悬崖之底,有着一个巨大的凹洞。凹洞中央呈现诡异的墨色,仿佛被炭火炙烤过一般,飘散着诡谲的猩红气体,蜿蜒向上,直达天穹。

  这一带生机惨淡,草木俱枯,也怪不得一路走来时几乎不见生物的踪影。

  而在那凹洞中央,有无数座“小丘”,似乎是由什么东西密密麻麻地堆叠而起,中间空出了一块空旷的地,插着几根木枝,上面挂着几个摇摇欲坠的身影,被风一吹,破烂的衣摆随之轻荡。

  叶迟方才看清——那凹洞之中,不论是堆叠起来的,还是被插在木枝上的,竟都是人。

  不知他们已经在此处沉眠了多久,尸体已经腐烂得不能再看,大多都是焦黑的枯骨,已然没了生机。叶迟已经被震撼得合不上嘴了,他逼迫自己勉强从那场面中回神,侧头去看剩余的两人,鸦非语神色严肃,倒也没有叶迟反应这么大,反观施白的脸上血色尽褪,和他的反应也差不了哪里去。

  看来不是他反应太大,而是鸦非语反应太平淡了。叶迟抽空想着。

  “这里似乎是……”鸦非语几步上前,在悬崖边半蹲下来,手指一触漆黑的土,神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魔修炼制人丹之地。”

  叶迟微微一顿:“人丹?师尊,那是什么?”

  鸦非语给了他一个目光,淡淡道:“魔修禁术之一,以人炼丹,可增进修为。”

  他似乎不愿说太多,站起身来,掸去衣袖上沾染到的黑灰,勾了勾唇,嗤笑道:“呵,难怪这么多年来都找不到他们的基地,原来在这里。”

  “倒是聪明,设在了这里。”

  鸦非语无甚感情波动地评价,随即抬头望去,目光落在那层层叠叠的尸山之上,面上自是无波无澜,垂在两侧的手却是兀地攥紧了,手背上青筋暴起,眸中似有冰冷的火焰燃烧,最终被无声无息地隐去。

  他垂落纤长的眼睫,就算是冷心冷情之人,心中又如何不为此而掀起波澜。

  “当真是可恨……”施白紧攥拳头,低声道。

  鸦非语回神,看了他一眼。

  难怪这里会恰好和那个黑袍男人撞上,原来这里就是魔修的老巢。虽然不一定还有人活动的痕迹,但这里无疑会成为重点关注对象,如果消息传出去的话,玲珑阁怕是要被封锁了。

  鸦非语轻捻指尖,口中念念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