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不会这样想。”窦乾举起茶杯轻轻一品, 茶香悠远，的确叫人舒缓了神经。
“但你也没把我想成什么好人就是了。”高院长笑吟吟的，并不介意两人起初有过的不对付, “我对你有想法, 你又何尝不是呢？看不顺眼都是相互的, 我现在准备改过自新了，不知道小窦你是不是愿意前嫌尽释？”
“‘改过自新’这个词实在言重了，既然已经把话说开, 那我也在这里表一下态, 多谢高院长器重, 日后我会全力配合你的工作。”窦乾明白这是个彻底破冰的好机会, 她们的工作责任重大, 能多一个朋友, 就没有必要多一个敌人。
“当然，必须是在法律和道德准许的尺度下。”窦乾不忘补充说明。
这一板一眼的作风惹得高平开怀大笑, 他不禁怀念起来，当初窦卓雄还没有走上歪路之前, 也是一个根正苗红的有为青年。
只可惜, 造化弄人啊……
高平不愿继续深想，毕竟他才刚检讨过自己，窦乾就是窦乾, 她是新一代的杰出医生，没必要和早已逝去的旧人挂钩。
……
冬天昼短夜长, 窦乾披星戴月地回家。
因为是周五的晚上, 欧阳喻给她将孩子送过来, 还简单地做好了晚饭。
“你不留下来一起吃？”窦乾见她马不停蹄重新穿上厚外套，诧异道。
“我约了阿蒋外面吃, 就等着和你交接，你回来了，我这不就得马上走了，阿蒋催了好多次。”轻轻碰了碰窦乾的肩头，欧阳喻急匆匆地出门去。
饭桌上，小豆芽叽叽喳喳地给她的豆干妈妈分享这几天幼儿园里发生的新鲜事。
窦乾听得很认真，她想了想，还是把文晖小学的“丑闻”告诉了闺女听。
小豆芽理解能力很强，马上愁眉苦脸起来：“好吓人呀！那要是小齐去那里面念书，会不会也生病呀？”
“这我不大清楚，终归还是要等调查结果出来。”窦乾没有将话说死，但她心里对孙校长急欲遮掩什么的做法颇为介怀。
体罚、虐童倘若真实存在，那这所学校暗藏于水面之下的罪恶着实叫人胆寒。
从豆干妈妈凝重的表情可以窥见一二，小豆芽一下子胃口全失，她放下筷子，无论如何也要先去给黄齐打个电话。
窦乾很想提醒她，你们这才幼儿园小班呢，你今天说、明天说，甚至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去说，其实都来得及。
但她也能理解小豆芽为好朋友悬着一颗心是多么难受，如果不尽早处理，只怕会继续食不下咽。
于是她也就由着小豆芽去了。
小齐同样拥有家长给她定制的电话手表，小豆芽打过去的时候，小齐她们家刚刚吃好饭。
听见小齐糯叽叽的回话声，更加激起小豆芽的保护欲，她一定要阻止天真绵软的小齐堕入魔窟！
结果她在那好不容易磕磕绊绊地把事情概述了一通，小齐却告诉她，黄文彬和齐心蕊早为了这事吵了八百次架。
“八、八百？”
“我这是夸张的说法啦。”
“那你爸爸妈妈怎么说的啊？”
“应该就是不会再让我去文晖了。”
“这么顺利吗？”小豆芽蓦然生出一种她都把袖子全卷起来了，结果要干架的对象却溜走不见的落空感觉。
“因为这个新闻闹得蛮大的，好像我们小区还有些别的人也在讨论。”黄齐解释道。
毫无疑问，没有哪个家长崇尚精英教育会崇尚到失心疯的程度，把孩子往火坑里送。
“都决定不去文晖了，那你爸妈为什么还要吵架？”
“诶，我爸爸想送我去另一家贵族小学，我妈妈不让，不过这次有点奇怪耶。”
“怎么了？”
“我妈妈这次好凶啊，把我爸爸骂服了。他说随我们的便，不想管我们了。”
“啊？？？”
不止小豆芽震惊了，当她把这件事转述给豆干妈妈听时，窦乾也是大跌眼镜。
难道小喻那家伙的计策真的奏效了？
听起来小齐家由黄文彬一言堂的家庭格局逐渐发生转变，心蕊正在做出努力，意欲重新夺回一部分的话语权，并且成效还不错？
这当然是窦乾喜闻乐见的事，她温柔地将小豆芽揽坐到她的大腿上：“现在你该放心了吧？”
小豆芽害羞地在豆干妈妈怀里拱了拱，说什么都要下来，去到自己原来的座位上吃饭，她振振有词：“我长大了，不能随便给抱。”
窦乾先是一愣，然后笑开。
仔细瞅瞅，小团子这段时间确实拔高了几公分，但离“长大”一说似乎还相去甚远。
“妈妈。”小豆芽一边挥舞饭勺，一边唤了一声被她逗笑的窦乾。
“怎么了，饭是不是凉了？要不要我再拿去蒸一下？”窦乾考虑得很周到。
“不用啦，还有点温温的。”
“嗯，那你慢点吃。食不言，有什么吃完我们再说。”
在欧阳喻的影响下，她们一家在餐桌上逐渐变得没那么多顾忌，想当初窦乾可是严格规定孩子不能边吃饭边聊天，担心她会因此而呛到。
饭后，窦乾收拾好碗筷，母女俩一起坐到沙发上。
小豆芽果然有话要说，她眼巴巴地看着窦乾，两只小手绞在一块：“妈妈，你能教我唱歌吗？”
原来是这个事儿啊，窦乾怜爱之心泛滥，难得自立的小崽儿有所求，她当然是想竭尽全力地帮到闺女。
这对母女倒还从未在文艺方面展露过自己的真实水平，原因无他，窦乾并不像其他的虎爸虎妈一样，非得给孩子培养几个傍身的才艺。
她一路见小豆芽对这些不感兴趣，那就让她安心上学便是，没必要同时兼顾几个兴趣班劳心劳神。
反过来说，小豆芽也没听豆干妈妈开过金嗓，就连她很小很小的时候，也不记得豆干妈妈有唱过摇篮曲哄她睡觉。
窦乾不解女儿为何忽然对唱歌产生兴趣，一问之下才得知，幼儿园里计划元旦时办个小型汇演，小豆芽班上出的节目是改编简化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音乐剧。
小豆芽撅着嘴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小齐唱歌好好听，老师让她演罗密欧。”
窦乾眉梢一扬，显得意外：“小齐平时说话轻悠悠的，没想到演的不是朱丽叶。”
“哼，不管啦，她演罗密欧，我就想演朱丽叶。她演朱丽叶，那我就要当罗密欧。”小豆芽很少这么执着，但她和小齐关系这么铁，小齐也有惋惜过不能和她同台表演。
窦乾听出一些猫腻，大概是小豆芽的歌喉真的乏善可陈，所以老师没有给她安排她心仪的角色，这让小豆芽倍感失落。
至于老师选拔角色的考核方式，窦乾个人是认为没什么问题。
老师给孩子们教唱几遍《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知名选段的中文版，大家先是齐唱练习，然后再一个个单独唱，老师听过之后，根据各人的水平选定相应适合的角色。
“那豆芽你最后被安排到什么角色了？”窦乾耐心询问。
“没有……”小豆芽小嘴一瘪，眼眶都红了，就差落下泪来。
这出改编版的音乐剧增加了很多路人角色，然而分猪肉都没有分到她！
这对于向来优秀，领先他人一步的小豆芽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咳咳，当然是也没有那么夸张啦。
小豆芽最大的遗憾莫过于无法成为与小齐相称的朱丽叶。
窦乾嘴角抽搐了两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女儿。
如小豆芽这般年纪的孩童，声带还没有发育完全，对声音的掌控力总是弱一些，稍微跑调一下老师应当也能理解。
“要不你先唱两句给妈妈听听？”窦乾温柔鼓励。
小豆芽极是认真地点头，两根平日里软塌塌的小眉毛，此时卯足劲儿地聚攒起来。
她清了清嗓音，一开口惊绝全场。
非常不幸地，不是“妙绝”的“绝”，而是“气绝”的“绝”。
总之这般如锈刃锯木的歌声，不仅磨坏听众的耳朵，还摧残听众的意志，窦乾一时有些恍惚，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听人唱歌。
虽然不想打击闺女的积极性，但窦乾强忍了几下还是忍不住叫停了小豆芽。
“豆干妈妈，连你也这样，我唱得很差吗……”陷竹富
“可能你对曲子还不熟，需要多练习。”
“嗯！那我练熟了就去找老师说，让她再给我一次机会！”
望着小豆芽这副踌躇满志的小模样，窦乾又是欣慰又是担忧，但无论如何，她都希望女儿能够如愿。
她在网上找到这支曲子的中文版，决定自己先行消化一下，然后一句一句地教唱小豆芽。
小豆芽原本还信心满满，觉得找到了一个靠谱的场外助力，她的歌艺一定能因此□□。
然而……
随着时间的流逝，小家伙狐疑地抓抓脑袋。她怎么越听豆干妈妈在旁边跟着播放器哼歌，越觉得她的水平……
似乎、可能、也许，比自己还不如？？？
顶级音痴就是这样的，自己唱歌的时候就跟耳聋了似的，完全听不出自己各种花式大走音。
但到了听别人唱歌时，又忽然化身绝对音感，犹如兔子耳朵一样灵敏，能揪出每一个飘走的音符。
小豆芽一下子乐观不起来了……
而她的豆干妈妈也确实如她所料，一个大音痴生出了小音痴。
开头第一句虽然是个低音，但理应在大部分女声的音域范围内，窦乾就没低下去，唱了个大劈音。
真的，这太不可思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