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又如何?”窦乾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攥紧又松开, 语意幽幽道,“偏偏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啊?你说夏书茵是‘流水’吗?”欧阳喻困惑地眨巴着眼睛, 同样的画面在她这里分明就是娘情妾意, 水到渠成。
窦乾无奈地吐槽她:“小喻, 所以说你这人有时在感情方面太过迟钝。你看不出来夏小姐仍没有放下你吗?”
欧阳喻一时卡顿,回顾刚才饭桌上的情形,夏书茵表现得无比自然, 她绞尽脑汁去捕捉窦乾口中那种可能性的蛛丝马迹, 最后却毫无斩获。
她懊丧地耷下脑袋, 难道真是她迟钝而不自知?
她只好向敞亮人请教:“可是窦乾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啊?”
“这我可说不出来。”
“哈?”
“莫非还要我定位到夏小姐的某个动作、某个眼神么?这是一种感觉, 懂的人自会懂。”
这是在打什么哑谜呢?
不懂的人是真的难懂!
欧阳喻很是无语, 她怎么越来越觉得她家窦医生和夏书茵才是灵魂伴侣的预备役啊……
仔细想想, 今天也是窦乾第一个关注夏书茵的健康问题。
自从知道她搞了事业常常迫不得已要喝酒应酬之后,窦医生那叫一个愁眉不展啊。
欧阳喻摩挲起下巴, 忽然变得惊恐——
妈耶!
真要嗑起来,窦医生和夏书茵之间居然也有好些糖点!
要命了, 什么都嗑, 只会使她面黄肌瘦,毕竟夏x窦这种见鬼了的□□cp可是侵害了她的自身利益。
欧x窦才是人间正义!
欧阳喻无力地捶捶脑袋,终于制止了这些天方夜谭的发散思维。
真的, 吃醋是个环,尤其她们这个环本来只有三个节点, 现在又掺上了一个江叶, 别提有多精彩了。
……
昨夜的纠结留在昨夜。
休息一晚养足精神, 窦乾想要将这股劲头投入工作,却不料一早就被高院长叫进办公室, 截断得彻底。
窦乾合上背后那扇原木门,对上高平那双如鹰隼般犀利的眸子,她深吸一口气,有条不紊道:“高院长,我来了。请问您是对我昨天的工作总结有什么异议么?”
高平这次还挺客气,没有释放什么威压,咄咄逼人。
他让窦乾先坐下来,自己则是举起右手边的茶壶,给窦乾斟了一小杯金骏眉。
红茶的香气沁人心脾,窦乾望着杯中悠悠升起的一缕白烟,弄不明白高院长刻意迂回的目的。
不过从他目前的表现来看,他应当不是来找麻烦的。
或许他上次说的是真的,他只是对“窦卓雄的女儿”这个身份存有偏见,只要窦乾认真工作,他没有必要时时刻刻挑刺找茬。
高平似乎并不知道窦乾对他的诸多防备,他低头抿了一口自己杯中的茶,见窦乾还在对面坐得直邦邦的,遂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小窦啊,这金骏眉可是我特意托老朋友从福建带回来的。放凉了滋味差不少,趁热喝吧。”
指尖轻轻搭上杯壁,窦乾展眉对高平道:“茶当然是要喝的,不过高院长有吩咐请尽快说,这个点,科室里挺忙的。”
高平缓缓站起身,一边绕去柜子前拿取茶叶盒,一边说:“那行吧,我就长话短说了。上周四,文晖外国语小学发生多位学生集体中暑,当时驰援出诊的就是我们急诊科吧?”
窦乾点了点头,这事说来也巧,黄齐爸爸不正是削尖脑袋要把孩子往这所贵族小学里送么?
谁知上次旅游回来没多久,她们急诊室就接到急报,文晖小学一位六神无主的五年某班的班主任告诉她们,下午军训时班上好几个孩子中暑晕厥。
一般学校不都是夏天组织军训么,冬天军训未免奇怪,而且这气候虽有回暖,但不至于让一帮子人中暑吧?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抢救孩子。
窦乾当机立断,指派麾下几名精锐前往支援,有些症状较轻的孩子通过当场输液就能缓解,而一些症状较重的孩子则被接回医院进一步治疗。
其中一位小病患症状最重,中枢热调节系统功能障碍,差点发展成肾衰竭。幸亏通过一周疗养,已经渐渐恢复过来,不用进行肾移植。
总之,牵涉进这次集体中暑事件的孩子足足有十四名,而这种贵族学校采取小班化教育,这个班有且仅有十八位学生。
最最荒唐的是,现在可不是七八月的炎炎夏日,都到冬天了,怎么还会有大批量的孩子军训中暑?
其中曲折,值得深究。
窦乾隐隐觉得,高院长提起此事,准是要给她出难题了。
果不其然,高院长下一句便是:“小窦,文晖的孙校长跟我是老朋友了,他最近压力很大,社会各界都来掺一脚,质疑他们学校是不是存在体罚、虐童之类的负面行为。”
窦乾拧起眉心,并没有顺着高平的意:“恕我直言,最好的自证就是接受调查。校方肯定是存在一部分的监管、看护问题,但至于中暑事件后续的调查如何取证,如何定责,我想我们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高平俯身倒掉茶壶里的茶渣,重新注入新茶,他回过身来笃定道:“我们也未必只能袖手旁观,孙校长需要我们的帮助。”
“院长,您是什么意思?”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小窦,我知道你是聪明人,还要在这儿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高平的声音陡然一响,听来十分严厉。
看来他兜了半天圈子,已然丧失耐心,他给自己空了的茶杯重新满上。
窦乾不为所动,坐得愈发挺拔。
在这件事上,她有自己的原则,情势相逼,她也只能做那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了。
“孙校长希望我们能出具一份说明。不管是将中暑归咎于气候的反常,或者是学生本身体质的问题,怎样都好,他不希望社会舆论继续发酵,这对文晖小学的口碑是致命的打击,会影响后续几年的招生。”高平曲指敲打桌沿的同时,也是在敲打他这个过分正直的下属。
“高院长,你觉得你刚才提到的这两个理由有一星半点的支撑力吗?社会大众不是傻子,我们如果在这个风口浪尖站队孙校长那边,根本无力扭转什么,反而会被他拖下水!”窦乾尽量从客观的、能够说服高平的角度入手,言辞恳切。
谁知高平压根儿就是着了魔,他付之冷笑道:“他们信不信是他们的事,你只要明白一点,孙校长不会白白地让我们帮这个忙。”
事已至此,窦乾为了摆明态度,不得不撕破脸:“高院长,你别告诉我,你已经收下了对方给的好处。反正这事在我这里没得谈,文件你可以自己写,字你可以自己签,但我还是想劝劝你,为了做那种人的帮凶而赔上自己一世英名,不值得!”
窦乾做一步想三步,高平身份地位摆在那儿,她很难与之相斗,是按兵不动见招拆招,还是先发制人举报到卫生局,还需好好斟酌一番。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大大出乎窦乾的意料。
话是冒犯的话,高平听了却不怒反笑,甚至为此鼓起掌来,大赞三声好。
窦乾以为高平是在阴阳怪气她,结果人家一改先前的针锋相对,变得十分慈眉善目,还夸她是好同志。先主服
这是整的哪一出?
饶是窦乾向来淡定,面对这变局也一时淡定不下来了。
“高院长,你刚刚不会是在演戏吧?”
“嘿哟,这个嘛……事情本身是真的,孙庆晖那老东西的确来找过我,不过被我一口回绝了。”
所以后面的一切都是虚构的,高平大费周章抛出饵食,就是为了考验她是否经得住诱惑?
能让院长亲自出马想这么个试炼的辙儿,未免也太抬举她了吧!
窦乾难掩愤慨:“我来院里工作,只是想踏实当我的医生。这一点我重申过很多次了!”
“小窦,你先别生气。”又一杯茶水下肚,高平给窦乾交底,“我刚调来这里的时候确实对你存有偏见,实在是窦卓雄那桩案子牵连太广,让本市整个医疗体系蒙羞。我在这里给你郑重地赔罪,他是他,你是你,我不该把你们混为一谈。”
窦乾没有吭声,但听高平继续往下说:“不过后来你的工作表现,我都看在眼里,我很认可你的能力。近期有一个响应党中央号召的儿科骨干的选拔,我准备推荐你上去。”
“所以,高院长您是想说刚才那出戏是你对我最后的考验?”窦乾依旧沉着面容,并不为这个骨干名额而喜。
虽然这个名额确实是众人力争的香饽饽。从她旅游回来之后,已经听同事们传了两三个礼拜了,不过大家七嘴八舌的,始终没有个定论。
候选者太多,但机会只有一个。
说实在的,窦乾才刚当上急诊科主任不到三年,职称也还是副主任医师,院里比她履历光鲜的大有人在,能被高院长挑中,足以证明她这一阶段的努力被认可了。
被选为本院的骨干不单单只是荣誉的彰显,后续还可以代表院里参加市级、省级、国家级的技能比拼,奖金颇丰,而且随便摘得哪个抬头就能顺利往上升,再不用受年龄和资历的制约。
“小窦,你看你,一进我的办公室就一直紧绷到现在。”高院长抬手将那副窦乾动也没动过的茶杯再往她的方向推了推,“放心,我没在茶里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