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吃了几口菜, 黄文彬的手机又开始嗡嗡振动起来。
他困扰地揉揉眉心,这次接起电话,用的是欧阳喻听了就犯头疼的英文。
黄文彬一边讲, 一边欠身离开座位, 推开包厢的门走去外面。
“不好意思, 我先生他最近工作太忙了。”齐心蕊代夫道歉,虽然这歉实际上也没什么好道的。
欧阳喻顺口一接:“没事啊,他不在更好。”线诸负
而后, 在桌子底下被严厉警告的窦医生狠狠剁了一脚。
唔……
说好的互相监督嘛, 欧阳喻领会过来, 龇牙咧嘴地马上改口:“我是说, 小齐爸爸不在是为了忙工作, 给家里创造更多财富, 挺好的。”
话音刚落,包厢门被从外面拉开, 身上带着点烟味的黄文彬进入,他重新回到座位上, 冲欧阳喻的方向笑了笑:“刚才你们好像聊到我了?”
欧阳喻嘴角一抽,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而且曹操的耳朵还特别灵敏,幸亏她刚才没真吐槽什么。
“是啊, 我和心蕊说,光听你打电话就知道你能干了, 英语讲得这么流利, 工作也安排得面面俱到。”欧阳喻皮笑肉不笑地褒奖他。
说完还给窦乾去了一个眼神:瞧, 我多乖!
这一回,窦乾在桌面下用膝盖轻轻蹭了一下她的大腿。默契使然, 欧阳喻知道这是奖池累积之意,乖孩子的甜头回家才能找园长领取。
事实上,黄文彬不可能听不出欧阳喻这一通恭维并非出自真心,但他还是顺着话道:“台面上看起来如此,只不过许多努力我都做在人后罢了。”
黄齐正在那里小小只地搅着碗里的紫菜汤喝,黄文彬忽然将话题带到她:“所以我希望我的女儿能少走一些我的老路。啊,对了,我和心蕊已经帮小齐联系好了之后要读的小学。既然小豆芽跟我们小齐关系好,你们要不要考虑一下也进这所小学?”
“什么小学?”窦乾问。
黄文彬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漫不经心道:“文晖双语小学。”
欧阳喻孤陋寡闻,是听也没听说过,窦乾倒是拧起了眉头,直接指出:“这间私立小学接近于贵族学校,收费不便宜吧?”
黄文彬摊了摊手:“你知道的,钱对我们家来说不成问题,我只想给小齐最好的教育资源。文晖是值得的,外面很多名目为双语教学的小学不过是造个噱头,但文晖出来的孩子是真的可以出口成章。我有一些客户的孩子就在文晖读书,偶尔饭局上见一见,确实比同龄的孩子聪明伶俐。”
这种事情嘛……
欧阳喻看了看身旁干饭很香的小豆芽,马上显露骄傲脸,有些小崽子已经赢在起跑线了哦。
她们家小豆芽即使不上那个什么文晖,也是小神童一枚。欧阳喻不敢居功,她的优秀基因可能也许没准只占三成,其他部分还是继承了窦乾。
毕竟窦乾可是本市唯一一位不到三十岁就当上副主任医师的医生,要不是年龄和资历不够,她在院期间的研究成果以及知识产权都足以令她继续往上跃阶。
当初天堑寺一争中,窦乾对小豆芽的期望也是基于对孩子自身天赋的一种确信。
如今小豆芽在她们心目中依然是那个什么都懂,可以平等交流的小大人,只不过她的豆干妈妈相对佛系了不少:“如果有机会,我们当然希望小豆芽可以和小齐上同一所小学,但是就我所知,文晖应该很难进吧,不单单是交够学费就可以。”
黄文彬像是才想起来似的:“啊——抱歉,这我倒是一时没有考虑到。要进文晖确实有一些硬性条件,包括对家长的考核,家庭年收入需超过一百万。我们家可以轻松达成,就是不知道你们家……”
未竟之言透露着多少讽刺,就令欧阳喻手臂上的汗毛炸起几根。
齐心蕊在旁边脸色难看,她张了张嘴,扭头见丈夫一脸轻蔑,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救场的话。
窦乾容色不变,在桌下紧了紧欧阳喻的手,沉着回道:“我们家当然没有,那么只能说很遗憾了。不过这不影响小豆芽和小齐的友谊,假期还是可以一起玩。”
小豆芽瘪了瘪嘴,如果分离势必要发生,这饭无论如何是干不下去了。
另一边,从落座之后一直一声不响的黄齐忽然丢下了勺子,向父亲抗争:“爸爸,我不想去文晖。”
“你之前可是同意了的。”
“那、那我又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小豆芽就不能去?”
“她不符合条件。”
“那我也不想符合,我想和她上一个学校!”
黄文彬有些动气了,小齐向来乖顺,从不违抗他的命令,今天是怎么回事?
原本他听心蕊说小齐在幼儿园交了好朋友,他还感到欣慰,但是好朋友再重要,也不能成为人生的路障。
他忍了再忍,继续好言劝说:“你以后在文晖也会认识新伙伴。他们不比小豆芽差的,他们的家世和从小成长的环境摆在那儿,将来长大了,你和他们是一个世界的人,也会有更多共同语言。”
好家伙,这么小就要开始建立人脉网了?
“我不想听了!”黄齐气呼呼地跳下椅子,年纪尚小,她或许弄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但是不要什么的时候,她只想逃离。
齐心蕊赶紧一把搂住她,不让她往门外跑,然后回头对黄文彬道:“现在谈去上什么小学会不会太早了?孩子不想去,你也别强逼她。”
“我强逼她?”黄文彬被气笑了,“现在我成坏人了?我这么做都是为她好,我不像你,只用管她吃喝拉撒,我还要考虑小齐的未来发展!”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在场谁的脸色都不会好看,气氛凝重得就快沉到地底。
欧阳喻用湿巾抹了抹油手,安慰性质地拍一拍小豆芽的肩头。
她知道小豆芽担心自己的朋友,但她抱持乐观主义,事情总不会那么糟糕的,一定有解,只是她们暂未找到而已。
……
午餐的河鲜虽美,可大家吃得都不算快活。
每个人从自己的立场出发,心头压了事,尽管要真摊开来说,被围攻的那一个铁定是黄文彬。
但他显然不会自省,只觉得煞费苦心却无人理解。
为了消弭这种低落的情绪,欧阳喻紧锣密鼓地安排好下午的行程:去酱油厂一探酱油的制作工艺。
这是小豆芽热切期待的环节,她就爱接触一些新事物,骨子里咕噜咕噜跃动着使不完的冒险因子。
连带着小齐也一扫先前的阴云,露出些许笑意,反正她也习惯了,每次出游父母都会吵嘴两句。
或者说是爸爸单方面地“欺负”妈妈,嫌她这个那个都做不好。
黄文彬这回收敛一些,虽然对于去这么个臭烘烘的地方嗤之以鼻,但说实在的,农家乐不就是体验这些么。
只是他没想到,欧阳喻不知道打哪租来两辆三轮车,湛蓝色的车斗在阳光的映衬下晃得他眼晕。
“从这里骑三轮车去酱油厂?”黄文彬对城里人这种闲得蛋疼的提议简直理解不能。
“对啊,蹬三轮车多有意思,要不是两个孩子还小,肯定也要让她们尝试一下。”欧阳喻的兴奋同时感染了两只小崽子,她们纷纷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黄文彬:“……”
最后,欧阳喻一家如何如何他管不着,但他生拉硬拽也要将妻女带到他开来的商务车上。
“放着空调不吹,去晒什么太阳。待会儿酱油厂汇合就是。”黄文彬又是这样,兀自下了决定,根本不理会妻女的想法。
两家人就此分道而行,等欧阳喻退掉其中一辆三轮车折返时,小豆芽还在那里依依不舍呢。
欧阳喻蹲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笑道:“至于嘛?半小时后不就又见面了?”
“才不是嘞!”小豆芽鼓着腮帮子,像只充气小河豚,“我就是有点替小齐不开心,她明明想玩的。”
欧阳喻抬头和窦乾对视一眼,此行之前她们也是万万没想到会遭逢如此风波。
但人嘛,最重要还是自己开心,她们一家三口好好的就行。
欧阳喻邀请窦乾和小豆芽坐到三轮车里的两张小矮凳上,她还细心准备了阳伞,如果母女俩在后面觉得晒,可以打伞遮阳。
“去酱油厂的路线我刚才查过了,经过一大片田埂地,现在恰好是丰收的时节,一定很有看头。”欧阳喻知道小豆芽的兴趣所在,便投其所好。
小豆芽果然眨巴着眼睛,认真回应:“可以看农民伯伯收割庄稼吗?”
她平日最爱看的科教频道有不少关于现代化农业机械改造的节目,她想看看现实中会不会采用那些自动收割机、循环灌溉系统之类的先进农业设备。
“看运气咯。”欧阳喻一边说,一边麻溜地跨上三轮车。
窦乾随即扶着小豆芽上车,两人坐稳后,欧阳喻纵声一喊:“出发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