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对夏总的饮食口味并不了解, 掰着手指碎碎念道:“夏总,您看哪些您爱吃?南瓜好像是冬令才有的吧,菠菜什么的倒是能买到。我待会儿陪您回家前先去一趟市场。”
“不必了, 我还不打算回家。下午有两个重要客户要见, 你通知黄杰他们做下准备。”尽管身体抱恙, 夏书茵仍然放不下工作。
小陈吐了吐舌,她是替夏总担心没错,但她还没有这个胆子管到自己老板头上。
她没有的, 窦乾有的是。
对于顽固不化的病患及病患家长, 窦乾自有应对的法子。
“夏小姐, 希望你不会觉得我多管闲事。你今天最好卧床休息观察一下, 且不说你的病况如何, 你做胃镜的反应这么大, 强撑身体去谈业务,恐怕发挥不会理想。”窦乾坦言道。
夏书茵稍显不悦地挑起眉梢:“窦医生, 你这是在咒我吗?”
咒她发挥不佳,丢失大单?
小陈两边看看, 感到奇怪, 这两位不是号称朋友么,怎么彼此称呼得如此生分呢?
窦乾露出善意的微笑,也许是当惯了儿科医生, 与小患者打交道得多了,她不自觉地用上轻哄的口气:“抱歉, 刚才这么劝你, 是为了晓之以理。可撇开纯理性不谈, 从感性上来说,我也希望你能以身体为重。任何事情的优先级都不应该超过自己, 嗯?”
被漫不经心拨动的心弦,余震绵延。
夏书茵一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女人,关心起人来像模像样。
“我想,你说的是对的。”夏书茵败下阵来,转头对小陈吩咐道,“等我再缓一下,你送我回家。下午你可以晚点回去上班,顺便通知韩琳、邵志旭他们,有紧急事项,还是要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小陈乐呵呵地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此间事了,窦乾准备离开,碰上夏书茵对她的冲击挺大,让她差点忘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青茵这个急脾气,估计早就等得火急火燎了。
窦乾正想查看一下手机,看看好友是不是已经在微信上连环催促过了。
谁知夏书茵在她转身之际,蓦地开腔,提到的还是那个她们同样在意的人。
窦乾不得不为此驻足。
“欧阳喻只告诉过我你的存在,但没有描述过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那么见到真正的我,让你失望了吗?”
“当然不会。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应该是惊讶居多。你和她看起来像南辕北辙的两个人。”
“哦?”
或许夏书茵的本意不带冒犯,毕竟将爽朗欢脱、不拘小节的欧阳喻跟一本正经、克制内敛的窦乾放在一块儿看,谁都会做出一样的结论。
窦乾却是少有地展露侵略性,她问了夏书茵一个问题:“那你觉得我和你像吗?”
夏书茵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好怎么回答。
不容她做出防备,窦乾紧接着掷出第二个问题:“都说深爱过一个人,再交往别人时仍会忍不住在对方身上找寻旧情人的影子。你觉得这句话有没有道理?”
语毕,她重新提步,迅速离开。从头至尾,她想要的并不是夏书茵的答案。
夏书茵一路凝视窦乾离开的背影,心头掠过一丝两缕的苦涩,晕开之后苦得发稠发腻。
但她又忍不住苦中作乐地去寻找一些反差点,譬如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人穿洞洞鞋能穿出浩浩汤汤的气势。
是的,儿科医生在医院通常会穿简易的拖鞋、凉鞋或者洞洞鞋,方便四处行动。而且儿科医院会辟出一块专门的活动区,铺上泡沫地垫,方便家长看顾一些淘气的孩子,这种情况下,医生如果穿的是皮鞋或者高跟鞋,容易对地垫造成损坏。
也正是基于此,急着出门的窦乾脚上仍旧蹬着那双小黄鸭洞洞鞋。
但没有人会觉得违和,大概是窦乾浑然天成的庄肃感,让人无从质疑她身上出现的任何一样物件。
……
说完失落满满的夏书茵那边,窦乾这边也是险象环生。
她刚疾步走过走廊第一个拐角,就狠狠撞上同样毫无防备的一位女士。双方肩膀砸肩膀,火星撞地球。
“哇,好痛!”
那人的声音相当耳熟,窦乾一边扶住对方,一边迎上目光去辨认。
果不其然,哀哀呼痛的人正是崔青茵。
“青茵,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还在挂盐水吗?”窦乾搀扶她走远几步,坐到空位椅子上休息。
崔青茵忿忿地抬起手机,摁亮屏幕:“你不看看现在几点了,哪有那么多盐水要挂,再挂下去我都要浮肿了。”
“好吧,是我耽搁了……不好意思,刚才没看路,撞疼你了吧?”
“你知道就好,我这么个病号太难了,腹泻还没好全,说不定肩膀又脱臼了。”
窦乾给她看了看,只是硬伤,最多因为她比青茵瘦些,骨头架子把她撞淤青,过几天就能好。
崔青茵用还能使得上劲的那半边手臂扯了扯窦乾的衣袖:“我说,我刚才不小心听到了。”
“我和……我和情敌小姐的对话?”窦乾说到一半,改口将两人的关系公开化。
崔青茵点了点头:“我不是故意的哈。我挂完盐水,寻思着你怎么还没到,本来想去楼下等等你的。结果就看到你和那位夏小姐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子在那说话。”
窦乾轻哼一声表示了解。
崔青茵冲她竖起大拇指:“虽然我没听到全程,就听见你给她放狠话那一段,但这招果真高段位啊。她要是觉得她跟你不像,那不就说明欧阳喻不可能爱上她;反过来她要是觉得她和你像,那就更可怕了,她岂不是变成你的替代品?”
经崔青茵这么一分析,窦乾才后知后觉,这两句话远比她所想的更具攻击性。
人家还没怎么她呢,她倒好,杀人不忘诛心。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当时那样带有耍帅性质地说出口,其实还挺爽,只是爽过之后又难免有些后悔。
缓缓地推揉了两下眉心,窦乾垂头懊丧的举动让崔青茵大感不妙。
“喂喂,你可别动摇啊。守卫疆土,义不容辞。自古以来,就该是正宫打小三。”崔青茵振振有词。先逐敷
听着刺耳,窦乾很是严肃地纠正她:“首先,夏小姐不是小三;其次,如果小喻和我复合了之后还去外面拈花惹草,那我该打的人是她。”
崔青茵被好友这一束光明伟岸的正义感闪瞎了眼。
她噎了一噎,才悻悻接话:“好啦,我知道你三观正,高风亮节。我承认我刚才用词不当,可话糙理不糙,对待情敌绝不能心慈手软。”
窦乾眉目疏朗了些,偏头问她:“那我刚才表现得还可以?”
“岂止可以,简直气势如虹!我敢说,那位夏小姐吃了一记下马威,后面会安分不少。”崔青茵站在窦乾的立场上,自然就对夏书茵无须客气了。
窦乾如释重负,卸下几分紧绷感。
崔青茵握住她的手腕,想拉她一起坐下,她站着,就得害她一直仰脖看她,多累人啊。
然而窦乾硬邦邦地杵在那儿,丝毫没被拉动的迹象。
“不坐一会儿吗?”崔青茵忍不住说。
窦乾默了少顷,似乎是在暗暗与身体较劲,而后她嘴角微微抽搐道:“我浑身都僵住了。”
需要通过舒缓走动,让血液循环重新运作起来。
崔青茵一脸黑线:“窦乾,你该不会是因为太紧张了,所以才……”
耳根蘸染上绛红色,窦乾抬手勾了勾耳发,故作自然道:“紧张,那也很正常吧。”
真的正常吗?
如果正常,崔青茵就不会爆笑出声,还因为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把本来没脱臼的肩膀给晃脱臼了。
她家窦乾宝儿,果真是个活宝儿。
普通人更多是紧张得腿软,窦乾反其道,紧张得僵硬,像根超负荷运载的弹簧彻底失去了她的弹性势能。
这使得崔青茵不免去想,刚才那场情敌对峙,看似是高手交锋,剑落无痕,会不会实则两边各有各的怵,本质上只是菜鸡互啄?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好像看透真相了……
……
当心中有所期许,时间被近乎偏执地拨快。
转眼便到了一家三口的出游之日。
天堑寺位于两省交界的天湖山景区,欧阳喻驾车载着小豆芽与窦乾汇合,从窦乾的居住地驱车过去,一路畅通的情况下大约需要三个多小时。
她们因为出门得早,并未碰上高速堵车的情况,还算顺利地到达了天湖山景区。
正赶上日头升起半空,东方层云渐消,森林里的晨雾也随之飘散。线住服
还没被大力开发过的景区,目及之处尽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周围树木青草环绕,一阵清风拂过,荡漾起绿色的波浪,层层不绝,星星点点的野花,吻痕一般,点缀其间。
像小豆芽这样的城里的孩子,最是容易被清爽的自然景象所吸引,因而她一下车便扑腾蹦哒了两下,仿佛能就此踏着山风腾云驾雾起来。
两个妈妈那边则务实许多,欧阳喻从后备箱里取出两只大背包。她们这次不想当天来回搞得又累又不尽兴,索性在网上订好了天堑寺给游客专门准备的厢房。
两间,是个安全的数字,届时让小豆芽自己选择跟哪一方睡即可。
行囊的重量摆在那儿,窦乾不可能心安理得地看欧阳喻全揽在身上。
但欧阳喻在这方面似乎有些……
有些大女子主义?
欧阳喻最后也没让窦乾沾上手,用的还是十分鄙夷的口气:“就你身上这三两肉?你忘了上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