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家人不仅不拿她当一回事, 还联合起来防范她;她的同事下属敬畏她,只敢交浅,不敢言深;她以前的同学, 一个两个也因为生活轨道不同, 跟她断了联系。
脑袋嗡嗡作响, 欧阳喻感觉自己越梳理越不通,反倒一头扎进死胡同里去。
夏书茵到底对她有意思没意思啊?
她可压根不想两头沾惹桃花,但她的恋爱运偏偏那么烂, 是不是印了那句“福无双至, 祸不单行”?
等她愁眉苦脸回去, 夏书茵似乎已经调整好情绪, 她轻扯嘴角冲欧阳喻笑笑:“你有事要忙吧?不必顾虑我, 我真的只是再坐坐而已, 不会喝酒了。”
欧阳喻扶着她的椅背,歪头凝视她的眼睛:“行吧, 那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一个清醒状态下的夏书茵, 无需她释放多余的恻隐之心。
说完, 抄起自己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头也不回地走了。
餐馆里人流穿梭,略有留恋地扫一眼那人顾自离开的背影, 夏书茵不由埋头苦笑。
她还真走了。
看来——
但凡想与欧阳喻耍些欲擒故纵的手段,这家伙只会顺坡下驴, 逃之夭夭。
又或者, 两人的关系合该是这样的, 她从来没有擒住她的把握,何谈游刃有余的纵而后擒?
……
一路飙车, 当然是在守规范围内,欧阳喻摁响了窦乾家的门铃。
这回来开门的不是钟点工阿姨,而是扎着两只羊角辫的小豆芽。
她努力踮脚才能够到门把手。
欧阳喻进门后,笑眯眯地伸手分别宠.幸了两只角,摸上去毛扎扎的手感有点舒服。
“你豆干妈妈带你去把头发剪短了?”欧阳喻一边换拖鞋,一边问道。
她在窦乾家有专属的拖鞋,虽然当初也没考虑买情侣拖鞋,但和一般客人用的一次性拖鞋还是有区别的。
从鞋柜里拎出拖鞋时,欧阳喻就发现了,这双拖鞋又被洗过了。
用“又”这个字是因为,她上次来已经是洗过一新的,明明只穿了一次,没必要重新再洗吧?
等等……
难道是她长途奔袭脚上有味?
欧阳喻心里的小剧场正演到窦医生的洁癖又严重了时,一时忽略了小崽子的回答。
小豆芽气鼓鼓地叉腰:“洋芋妈妈,你有在听吗?我说,豆干妈妈觉得开学剪短头发换个新气象。”
欧阳喻不好意思地抠了抠下巴,干笑两声:“我刚才发呆就是在想,我们家小豆芽的新发型真好看呐!”
这个小谎撒得挺值,小豆芽十分受用地把头一点,蹬着小步拽住欧阳喻的衣角,将她拉进饭厅。
欧阳喻扭头一看,与饭厅接壤的厨房之中,一道窈窕身影正关着门,在里头捣鼓菜肴哩。
毫无疑问,那是她家十年才下一次厨房的窦大医生。
这说法当然有些夸张,毕竟她和窦乾交往的数年里,也曾尝过两三次她的手艺。也不是不能理解,她早年一心扑在工作上,鲜有时间围着灶台转。
窦乾做饭讲究一个量化干净,成品属于比较中规中矩的那种,口味不至于到惊艳,但也没有哪道菜让人印象难以下咽。
久违了的窦大厨奋战记,让欧阳喻探头探脑地搓着手,期待的情绪像零落的玻璃弹珠在胸中滚来滚去。
小豆芽在旁边补充说明:“妈妈一早就开始忙买菜的事了,一直到现在。”
因为长时间不下厨而不熟练,因为不熟练而倾注更多时间,欧阳喻的目光霎时柔成一汪碧波清潭。
“她还在做什么菜?其实大家都这么熟了,随便吃一口就行。天还热着,没必要这么劳累。”
“臭豆腐呀,你没闻到嘛。豆干妈妈说你爱吃,但炸出来就要趁热吃。你一直没来,她算不准下锅的时间,就让我打电话问问你。”
背后竟还是窦乾指派的查岗?
欧阳喻眉心一凛,有种说不清的感觉袭上心头。
她选择掠过不理,回头对小豆芽道:“我去看看她。”
当她拧开厨房的嵌玻璃木门,窦乾似乎被她吓了一跳。可能油炸的声音太响,她并没有注意到外部环境的迁移变化。
欧阳喻走近一些,随性地攀着料理台边沿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窦乾觑了她一眼,情绪不大高的样子,用筷子给平底锅里的臭豆腐翻面:“不用了,还剩两三块而已。”
“门给开着吧,窗你怎么也只扯了一小条缝。”欧阳喻老妈子似的前去开窗,“难怪油烟味重得要命,你也不嫌憋得慌。”
“你要是嫌,你可以出去。”窦乾的话很冷漠,连带着站在她身后的欧阳喻只能看见她散发着生人勿近距离感的后脑勺。
这是怎么了?
欧阳喻战战兢兢地走近两步,这人的颌角硬邦邦地紧绷着。
大概是做饭使人暴躁吧,欧阳喻找了个至少听起来合情合理的缘由。
她还算会察言观色,自然没在人家心情不好的情况下,继续缠着耍宝胡闹。
……
不一会儿,几道家常小菜上桌,几乎全是欧阳喻爱吃的,小炒黄牛肉、油焖包菜、炸臭豆腐、番茄蛋汤。
臭香混着真香,让欧阳喻幸福地深吸一口气。
挑起筷子一顿猛干,欧阳喻尝尝这个又尝尝那个,窦乾的手艺比从前好了,就是这席间的气氛安静得煞是诡异。
窦乾神思不属地只盯着眼前那一道菜夹,夹完机械地放进嘴里,嚼得没滋没味。小豆芽倒是平常些,小饭勺阵阵挥舞。
向来聒噪的欧阳喻逮住闺女下手:“小豆芽,豆干妈妈常给你做饭吃吗?”
小豆芽一边嚼菜一边想,然后咽下去了才回答:“一个月做两三次吧,比茜姨姨做得好吃。”
欧阳喻一听正中下怀。
哟吼,终于有一项技能是她远胜这位大学霸茜姨姨的了。
同样为人,上帝不可能给她将窗和门全部关上锁死。
她是个有钱有姿色的小厨娘,光是这样就足以让一众壮男好女趋之若鹜了。
话匣子打开之后,谁也没再对食不言有所坚持。
随便闲聊了几句,窦乾好似漫不经心,又好似精心等待地问道:“豆芽刚才说,你迟到是因为去帮朋友的忙?”
这对于素来仗义的欧阳喻而言,本是件稀松平常的事,但一想到紧急联络人这茬事以及夏书茵对她过度的信赖,她支吾着蠕动了两下唇瓣:“朋友一个人在餐厅喝醉了,我去看看她。”
“一个人?听起来不像是蒋思捷她们。”窦乾抬眸凝望着她。
欧阳喻没有遮掩:“嗯,新朋友,姓夏,算是最近刚认识的吧。”
从欧阳喻的角度来说,这回答也没什么毛病,毕竟她此前没告诉过窦乾她和夏书茵以相亲的形式吃过饭,这会儿再去多赘述反倒徒生困扰。
窦乾微微颔首,没再追问。
饭后,窦乾从冰箱里端出两只焦糖布丁,卖相不错,像是店里卖的,但看它们是躺在家用玻璃碗里的就知道,这是窦乾自己做的。
欧阳喻美滋滋地舔了舔唇,这主人家够周到的,还准备了饭后甜点。
然而……
欧阳喻的满心期待沦落一空。
窦乾直接无情越过她的肩膀,将两只布丁分别摆在自己和小豆芽的座次上。
不是吧?
没有她的份?
欧阳喻一脸震惊地指了指自己:“你少做了吗?”
窦乾似笑非笑地瞅着她:“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是故意的。”欧阳喻心里苦,狠狠瘪了瘪嘴。
窦乾大方承认:“你说得没错。不乖的小朋友没有饭后甜点吃。”
“我要申诉,我怎么不乖了啊?”
“不好意思,乖不乖小朋友自己说了不算,因为园长是个专断的园长。”
哼!
不给吃就不给吃,她有钱,想买什么豪华布丁买不到?
但即使在心里将窦乾做的布丁贬得多磕碜似的,也不耽误欧阳喻撑着腮眼巴巴看着娘俩大快朵颐,眼里流露出的不是羡慕,又是什么?
……
你不仁,我不能不义。
欧阳喻知道窦乾脚伤刚愈,最好不要久站,今天上午已经忙活够多了,便主动承担了洗涮碗筷的任务。
用餐时,窦乾就告诉她,已经结清了钟点工张阿姨的费用,后面的生活起居她可以自己料理。毕竟之后有欧阳喻替她分担照顾女儿,她会轻松不少。
对于起初商量的分段计划,也就是工作日让小豆芽去她那住,周五晚上给窦乾送回来,窦乾表示没有异议。陷逐府
这是欧阳喻此次最重要的来意,有商有量地解决了问题,她心情颇好,干起活来相当卖力。
等她从厨房出来,窦乾又使唤她去小豆芽房间打扫,这两天晴好,适宜洗晒床单被罩。
欧阳喻放下的袖子又给撸起来,好脾气地答应了。
小豆芽从椅子上跳下来,提出要帮忙。
目光在女儿和旧情.人之间来回逡巡,窦乾不由扶额感慨:自己身上掉下的这块肉似乎越来越向着小喻了。
小豆芽跟条小尾巴似的缀在欧阳喻身后,东张西望,看看有没有什么不方便让洋芋妈妈见到的东西。
四五岁的小孩也已经有自己的隐.私意识,譬如不能叫洋芋妈妈看见她信手涂鸦的失败画作。
好在观察了一圈,那些东西应该都被她妥善地藏进了抽屉。
欧阳喻对小女孩的心思一无所知,而是被次卧的格局吸引了去。
原来不止窦乾自己睡的主卧,连次卧她都没有怎么动过布置,一点不像是间儿童房。
当然,她家个性十足的小豆芽似乎也不热衷于什么童话小公主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