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欧家时, 这场家宴的其他三位主角已经就位。
尤其令欧阳喻感到震惊的是,穿着蓝绿色条纹Polo衫很显年轻的夏国平,竟和她家小崽子玩在一块儿, 处处和谐。
欧阳喻狐疑地给欧建荣去了个眼神。
只见老欧插着个腰, 冲她点点头, 言下之意就是他已经将小豆芽的身份告知老兄弟了。
欧阳喻不由咂了咂嘴,看来夏书茵她爸的确不怎么重视她。
毕竟设身处地去想,谁会愿意自家如花似玉的闺女嫁去别人家当便宜后妈?
但夏国平一路接受良好, 甚至到了餐桌上还在不住夸赞小豆芽:“我跟这孩子真有缘呢, 仔细想想, 她和茵茵小时候还有点像, 都是那么斯文乖巧、可爱懂事。老欧你有福啊, 能有这么棒的孙女, 不过往后说不定我也能沾点光呐。”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就是一顿无脑吹,外带隐晦暗示。
欧阳喻和小豆芽, 一大一小尴尬地对视一眼, 再去看坐在对面的夏书茵,面上波澜不兴,只是摁着筷子的手指有些发白。
五星大厨的手艺极好, 但各人有各人的心事,导致在场用餐的人都有些食不知味, 以至于最后欧阳喻准备收拾台面时, 还剩了不少菜。
小豆芽像条小尾巴似的跟着欧阳喻进了厨房, 她喜欢玩洗洁精搓出的泡泡。
欧阳喻怕她伤手,特意给她买了一副儿童用清洁手套。裸.露的大手包裹戴着手套的小手, 嬉嬉闹闹,厨房里是一派家常温馨的场景。
恰在同时,留在客厅的三人开了瓶酒,推杯换盏,好生尽兴。
欧建荣两杯黄汤下肚,鼻子红通通的,像刚浸在酒糟里捞出来似的。陪酒的另外两人,也有不同程度的酒意上头。
好家伙!
酒瓶子咕噜咕噜倒了好几只,从厨房出来的欧阳喻见着此番场景,差点没气死。
“老欧,你是不想要脂肪肝,想要肝硬化了是不是?”这老东西一点不叫人省心,明知道自己上次体检的数据很不理想,结果还是老样子,感伤要来一杯,开心要来一杯,这一杯那一杯,欧阳喻觉得自己真应该狠狠心,哪一杯都绝不能给!
夏书茵状态虽好上一些,眼神清明,但语调已经染上薄薄的醉意:“别怪欧叔叔了,也就难得一回。”
哪儿难得了,小豆芽生病那晚刚喝过!
在旁边劝和的人反被殃及,欧阳喻转而将矛头指向夏书茵:“你还说呢,你也是!胃疼还喝酒,待会儿疼哭了我可不管你!”
夏书茵蓦地脸一红,倒是乖学生一般地低下脑袋不争辩了。
没喝酒的人被迫收拾残局,幸好有两只作伴,小欧和小豆芽分工合作。
先把最难搞定的庞然大物老欧丢进房里,然后叫了熟识的代驾送夏家父女回家。
小豆芽拎起衣领嗅了嗅,小鼻子耸成一团:“酒味原来是这样的啊,臭臭的。”
再年轻几岁时常在酒场混迹的欧阳喻脸不红心不跳地撇清自己:“就是就是。小豆芽长大了可不能碰酒,要像洋芋妈妈一样烟酒不沾。”
天真的小崽儿落入大尾巴狼的陷阱,格外认真地点头:“嗯,要向洋芋妈妈学习。”
……
因为后面只剩等代驾的事,欧阳喻就让小豆芽先去楼上刷牙洗漱了。
要不说如今的大人还不如小孩省心呢,小豆芽现在已经熟练掌握搬着小凳子在洗手台前挤牙膏刷牙洗脸等一系列操作。
代驾来得很快,欧阳喻将夏家父女送至门口。
即将转身之际,夏书茵出声叫住了她:“下回,我还能过来坐坐吗?”
欧阳喻在她那双明烁的眼睛里看到留恋,或许还有伴随着的其他更复杂的情绪。
不及她开口,夏书茵便一步上前捉住她的手臂,喝了酒的人总是容易丧失耐心。
路灯下,树影渐渐黯淡,被一阵清风捎过,才重又婆娑起来。
夏书茵比她略矮一些,但今天刚好以高跟鞋补足。她的脸慢慢贴近她的,呼吸相接,浅浅的酒气缠绕鼻翼。
这是某种征兆吧?!
欧阳喻陡然睁大眼睛,心思惶惶,夏书茵这是……
有人借酒宣白送上香唇,有人却不承其情退避三舍。
最后的结果或许令旁观者扼腕叹息,欧阳喻躲开了这个吻,让它停留在将成未成,最不可捉摸的时刻。
“你醉了。”欧阳喻后撤一步,让仍旧拉拽着她手臂的夏书茵自觉可笑。
“我醉了。”她接受安排,才不至于落得脸面尽失的下场。
回到车上,望着与来时路截然相反的风景,夏书茵懊恼地挤挤眉心。
她想,她确实醉了,否则一向理智如她,怎么会做出如此失礼的举动。
她们虽然每天都会在微信上聊上几句,但见面只有两次。
只见了两次,她就想亲吻人家,甚至越过了试探、牵手的步骤,轻率得一点不像平时的自己。
今天可真是荒谬的一天,夏书茵只能如此总结道。
……
另一边,欧阳喻经受的不是心灵的拷问,而是她家小崽子的。
“怎么摆出这副表情,我不记得我有做什么惹你不高兴。”欧阳喻语调轻快,还不忘伸手勾挠挠小崽儿的下巴,企图逗她开心。
谁知小豆芽那张小圆脸绷得紧紧的,一丝破绽都不留。
欧阳喻更是一头雾水,只能拿不准地猜测道:“你还是很不喜欢夏姨姨,不希望她来家里?”
“也不是,”小豆芽瘪了瘪嘴,指着侧收边的窗台说,“刚才我看到了,夏姨姨想亲你。”
原来是只趴在窗沿伸出触角的小蜗牛,欧阳喻庆幸家里门窗的锁扣位置够高。
但她还是加重语气警告了小豆芽,在没有大人看护的情况下不能做出这类危险的举动。
小豆芽哼哼唧唧答应下来,嘴却越嘟越高,就跟八角亭的飞檐似的:“洋芋妈妈坏。一定是你没亲成人家,心里不高兴,所以对我生气。”
“什么啦?”欧阳喻哑然失笑,“你这小眼神怎么回事?没看到我躲开她了吗?”
小豆芽涨红着脸争辩:“那我从上面往下看,哪看得清这么多细节嘛。也可能是你腿软了一下,想亲没亲成。”
“嘿,小崽子你疑心病还挺重啊?”欧阳喻自己坐到床边,伸手一捞将小豆芽捞上她的膝头。
尽管和孩子聊这种事有些奇怪,但欧阳喻还是郑重其事地,拿她当平等可商量对象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我是个有原则的人,我和夏书茵都没有交往呢,怎么能亲来亲去的。”
小豆芽对女欢女爱的事情还似懂非懂,但真跟欧阳喻交流起来又像模像样的:“还没有交往,那是打算交往的意思吗?”
欧阳喻耐心给她打比方道:“当然不是,喜欢上一个人可能是一瞬间的灵感,但真正交往之前要经过了解和磨合,就像我跟你豆干妈妈当初那样。我们可不是第一天看对眼,第二天就要滚……咳咳,我是说第二天就滚入女女朋友的关系。”
差点说漏嘴的欧阳喻心虚地咬咬舌头。
幸好单纯的小崽儿没有过分纠结她刚才急刹车一般的用词。
小豆芽想了想说:“那好麻烦哦……如果交往之前要花那么长的时间,你和豆干妈妈为什么要分开呢?”
小豆芽可不是随口抱怨来的,她还尤为细致地从实用主义和投资学的角度出发,给她家洋芋妈妈分析个中利弊。
大意就是:既然洋芋妈妈你已经在豆干妈妈身上投资了这么多时间,干嘛不试试复合,循环利用,省去前面步骤。如果另择对象岂不是产生重复消耗,多划不来。
当然,孩子本身的用词可能更稚嫩一些,但意思已经传达到位。
欧阳喻被这套说法逗得咯咯笑不停,笑得喷泪之后,一边擦,一边对小家伙说:“听起来,我们家小豆芽是个勤俭持家的。嗯,我真是捡到宝了。”
“你干嘛啦,我在认真跟你说,你却在笑我。”
“那、那我也严肃一点。就拿你刚才提到的亲吻来举例好了。我跟你豆干妈妈以前没少亲,但不代表我们现在再亲就能马上找回当初的感觉。也许我们仍需要很长时间去适应,也许我们这辈子都适应不了。”
“听不懂,说得好像你们现在刚亲过一样……”
“咳咳,是刚亲过没错,但这是个意外。”
小豆芽失声叫了起来:“你们刚亲过!!!”
而我却不知道!!!
欧阳喻半掀着眼皮腹诽:亲没亲过难道还要跟你个小娃娃一一报备,至于这么震惊么?
这就跟俩家长造孩子的时候,孩子本身永远是被蒙在鼓里的一样。
小孩所能达到的音高远远超出大人的预计,欧阳喻只能连忙将食指竖在唇中间:“嘘——别吵醒你老欧爷爷了。”
也怪欧阳喻不善撒谎,起了这个坏头,激起小豆芽连绵不绝的好奇心——
“你们什么时候亲的?”
“你们为什么要偷亲?”
“你们亲亲的时候没有电视剧里说的那种心脏麻麻的感觉吗?”
苍天啊!
她刚才究竟是脑袋里哪根筋抽住了,为什么要举亲吻这个最不恰当的例子!
今天可真是荒谬的一天,欧阳喻也只能如此总结道。
……
因为上一回在医院窦乾将那只儿童电话手表给小豆芽重新戴上,两母女每晚都会煲个电话粥。
欧阳喻偷听,噢不,她只是不小心路过了几次,她们没有在背后联合起来说她坏话,欧阳喻甚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