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科学素养极高的窦医生出马, 小豆芽已经迫不及待地纠正她:“招引蚊子跟血型才没关系呢。”
从前,在社交媒体上流行过一阵关于血型乃至星座和蚊子适配程度的讨论,最后都被专家一一驳斥。
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不是么?
窦乾对这些叠加人的意志的天真猜想嗤之以鼻, 当然也会借此教导小豆芽, 万事要求真务实。
但事情往往就是如此,不提也罢,一提就把窦乾浑身上下的皮肤感受器和神经末梢勾引了起来。
那些蚊子块一个接一个开始作痒, 挠得到的位置, 窦乾可以尽情去抓, 可有些部位是她无论如何也照顾不到的。
她只能求助于小豆芽:“来, 给妈妈抓抓背好么?”
小豆芽乖巧地点头, 从床上站起来, 迈到窦乾背后,撩开豆干妈妈的病号服, 两只痒痒挠似的小手开始殷勤工作。
这本来看起来很顺利,但碍于小孩子力气小, 又没怎么长硬指甲, 即使挠准了部位,却无法平息那股刚一湮灭又死灰复燃的痒意。
几个回合之后,欧阳喻终于看不下去, 这怕是得挠到天荒地老去啊?
伸手将小崽子抱上椅子坐好,欧阳喻打算自己取而代之。
窦乾却是警惕地扭过身子, 逞强着说:“不用了, 我已经不痒了。”弦猪复
“真的?”欧阳喻一脸不信地扬起眉梢。
后背颤了一颤, 忍不住抵在滑溜溜的枕头上蹭蹭,窦乾的违心之语不攻自破。
“我说, 你现在怎么变得又见外又矜持?”欧阳喻十分不解。
窦乾咬牙暗槽:那能一样么?从前是已经骗到手了,顾虑归顾虑,但放肆的成分会更高;至于现在,她想在心上人面前呈现好的一面,也算是徐徐图之策略里的一环吧。
尽管……
她抬头觑了欧阳喻一眼。
某根木头毫不领情就是了。
“我住院之后只擦过身,没有淋过浴。”
“那不是客观原因么,又不是你不爱洗澡,我不嫌弃你。你这么推三阻四的,不会是怕我在你身上抓下一指甲,噢不对,是十指甲泥吧?”
这人也太可恶了!!
“你住嘴!”窦乾直接从脸上一路红到指尖,要不是这家伙挨坐在她伤腿的一侧,她非得把她一脚蹬下床,摔个四脚朝天。
嘴欠完,欧阳喻又陪着笑脸连忙哄上去:“开玩笑的,我就是热热场子,让你偶像包袱别那么重。”
毕竟,她们曾经可没少看过对方狼狈的情状,当然是以窦医生欣赏她出糗居多。
就这样,双腿悬空坐在高椅子上的小豆芽一边揉着酸酸的胳膊,一边看着自家两个妈妈上演轻喜剧,心里别提有多满足了。
欧阳喻出手,必是不凡,很轻松地将那些犯痒的蚊子块收拾老实。
她准备去洗个手,顺便注意到床头柜上的水瓶空了,那就一道打点水回来吧。
等欧阳喻风风火火地闯出门,窦乾总算得以长舒一口气。
“妈妈,你跟洋芋妈妈在一起,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耶。”永远别小看了孩子们的观察力。险住腐
“谁让她总气我。对着她,任谁都难以保持平和。”窦乾一边抱怨,一边整理衣服下摆。
小豆芽前前后后晃荡着两条腿,不以为然道:“我倒觉得妈妈你乐在其中呢。”
窦乾怔了一怔,有苦笑爬上她的唇角,可不是嘛。
她们之间,可不就是这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关系嘛。
不想再为了“失去”和“留恋”这两个主题费心伤神,窦乾索性岔开话题,关心起小豆芽的近况。
小喻和她的父亲将孩子照顾得很好,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但她也想听听孩子自己是怎么说的。
小家伙擅长讲故事,自带小大人式的独特视角,那些或微不足道,或平平无奇的日常琐碎事,都被她描述得绘声绘色。
只是说到某一桩的时候,小豆芽眉眼耷拉下来,似乎纠结着如何往下说。
窦乾心细,从旁鼓励道:“跟我有关?虽然我确实还不够强大,让豆芽担心了,但如果真的跟我有关,无论如何我也想听。”
小豆芽撅了撅嘴,跟挤牙膏似的慢吞吞道:“就是那个嘛……老欧爷爷给洋芋妈妈安排了相亲。前面的都还好,就是最近那位夏阿姨……洋芋妈妈跟她聊得很开心……”
等啊等,说完老半天了,也不见豆干妈妈给个反应。
小豆芽有些焦心,从椅子上“啪嗒”跳下来,上半身趴到床边,一把抓住豆干妈妈冰凉的手:“妈妈你别紧张,她们没开始交往呢,你还有机会!”
窦乾一时心绪翻涌,瞧瞧,她常常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其实就连她家四岁多的娃都能看得通透。
从“相亲”这两个字开始,窦乾的心就一径沉沦着,脑袋里塞满了萎顿而徒劳的负面臆测,犹如呼啸着穿过黑洞洞的函道,在失速中剥夺了她一切冷静思考的能力。
她不如一个孩子,也不如在爱情世界里努力突围的那么多人。
窦乾反手握紧小豆芽的手:“这没什么,我和小喻已经分开很久,也许她到现在才开始寻找另一半已经叫我感到惊讶了。”
她劝服自己,即使想要挽回前任,也绝不能失控做出有违公平和道德的事。
她相信自己仍有机会,当然那位夏小姐也是同样的。
稳住情绪后,窦乾希望能知己知彼:“豆芽,夏阿姨是个怎么样的人?”
“唔,她漂亮、聪明、诚实,我只见过她一次,那次她对洋芋妈妈和我都很好。”小豆芽翻出当初在欧阳喻面前已经说过一遍的评价,然后又补充了一些窦乾所不知晓的信息,“夏阿姨名叫夏书茵,‘书本’的‘书’,‘绿草如茵’的‘茵’,她家里好像也是做生意的,爸爸跟老欧爷爷是好朋友。还有,她应该没到三十岁,跟洋芋妈妈差不多大。”
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小豆芽想到什么说什么,很认真地履行自己小间谍的使命。
却忽略了豆干妈妈早就脸黑如锅底。
那真不能怪窦乾,谁让这位夏小姐比她年轻、比她漂亮、比她有钱、比她讨老欧喜欢,全方位地碾压她,这样她还能笑得出来吗……
等欧阳喻提着两大瓶水进门,看到的又是原来那幅母慈女孝图。
窦乾划着平板给小豆芽讲解人体骨骼图,而小豆芽坐在她身前不住地点头。
“哟,抓紧一切时间学习,不愧是我女儿啊。”欧阳喻把明明不是她的那份功劳贪了过去,事实却是要真像她可不完了么。
趁欧阳喻转身放瓶子,豆家俩母女心意相通地彼此眨眼示意。
她们方才究竟在讨论什么,唯二人知晓足矣,那是欧阳喻的禁入之地。
“来,喝水吧。”被蒙在鼓里的欧阳喻用一次性纸杯装了两杯水分别递给窦乾和小豆芽。
小豆芽说了好一会儿话了,早已口渴得不行,她双手捧住纸杯,一口气喝下半杯。
那对小孩儿来说已经算是牛饮的量了,欧阳喻在旁边不放心道:“别呛着,慢慢喝。”
和小豆芽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豆干妈妈,窦乾将水杯随手搁在床头柜上,连看也没看一眼。
“怎么不喝?病人要多喝水。”欧阳喻觉得自己多难啊,两头当老妈子,来回劝。
“先放着吧,我现在不渴。”窦乾笃定地说完,又下意识地舔了舔唇。
“你嘴唇都干裂起皮了。”
“有吗?”
眼见嘴硬的窦医生故作无事地挪开视线,实则手指抠紧了枕边,就快攥出汗来,欧阳喻忍不住发出闷笑声。
曾经那么熟悉彼此的两个人,消弭这份生疏感或许只要一天,她们之间的默契又重新构筑起来。
欧阳喻深谙窦乾闹别扭的原因,于是半是调侃,又半是正经地对她道:“不用怕上厕所,我抱你去就是,多少趟都成啊。你这人啊,老担心麻烦别人,但你憋着憋着憋出什么事来,不是更麻烦?”
道理窦乾当然也懂,但让她张这个口,尤其是对着她打算重新追回的人说出生理需求,她宁愿惩罚她埋头再写十份课题总结报告。
但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的,每次小喻都会争做那个主动的人,给她递上台阶。
只是这台阶打造得粗糙,歪歪扭扭地横在那儿,让窦乾领受好意的同时忍不住吐槽:“我发现你说话越来越老气横秋了。”
全程盯着窦乾喝完那杯水,欧阳喻才笑眯眯地怼回去:“嫌我老?孩子她妈,你也不遑多让啊。”
这话让在场三人都笑了,特别是小豆芽,这才是四五岁的小崽儿最喜欢的时刻。
……
欧阳喻和小豆芽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九点。
几乎呆了一整日,哄哄闹闹,有欧阳喻这么个碎嘴子在,安静显得遥远而奢侈。
但她走了,一切回归平寂,窦乾探头望向窗外,在绿意荡漾的树杈上,升起一轮满月。
月盈人缺,她又觉出寂寞来。
夏书茵……
窦乾默念起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像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当然从豆芽对她的形容来看,夏书茵这样一个人物远比她想象的更立体、更鲜活。
双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念,在窦乾的意识还在发愣之际,就打开平板搜索起夏书茵的信息来。
网上对她的介绍不多,公司官网上也只是一笔带过,没有太多着墨,但她在B站发现了一个四年前采访夏书茵的视频,播放量有十几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