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音落下, 应许明显察觉到,程筠的语气急促起来:“没有,我也是才知道不久,只比你早……一会。”
一会到底指多久, 只有程筠自己清楚。
应许不敢想象, 如果她没有发现这条短信, 顾青竹还会被欺骗多久, 她还会被欺骗多久——
她能容忍痛苦,却唯独接受不了欺骗。
尤其是……被信任的朋友欺骗。
直到此时, 应许还竭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试图温和解决整件事:“让盛秋雨把钱还回来,即使只有一半。”
程筠一顿:“她拿到的所有钱都用在项目里, 吐不出来。”
应许无心和程筠普法,只觉得两人都疯了。这样大笔的金额, 即使顾青竹愿意放过, 律法也不会轻判,更重要的是,被这样愚弄, Omega一定会报复。
到那时候,她也要阻止顾青竹吗?
应许不敢想象那副场景,只觉得不寒而栗:“一夜的时间,如果你们协商不出结果,明早我会直接联系盛昌明。”
通讯就此终止。
程筠还茫然着, 下意识道:“应许?”
几声过后,没有回应, 她才终于发现通讯结束,正皱着眉要给盛秋雨发消息时, 不远处,卫胥言却突然笑了起来:“小应似乎变了不少。”
程筠同样震惊于应许的决绝。
她未曾提及的,是盛秋雨提供的所有银行卡号,都是盛昌明用他人身份在外国开通的。如若应许真的将事情闹大,只要盛秋雨不承认,真正入狱的,只会是盛昌明。
她深吸口气:“那卫女士,我先走了……”
“急着去见小雨吗?”卫胥言莞尔,“小筠,我们很久没有聊聊了,坐下吧。”
卫胥言开口,程筠再急切的事,也只能按下不提。
偏偏女人说要聊聊,却又不提及任何话题,沉默里,佣人上茶,程筠道谢时,余光又看见房间的装束,入目满是铺天盖地的白,像是丧幡。
每次踏入,程筠都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程筠并没有欺骗应许。
她知道这件事真的只比对方早几分钟。
刚离开订婚现场,程筠便接到卫胥言来电,要她来许家一趟。
紧接着,女人如实告知了她盛家资金的来源——盛秋雨与盛昌明手下的人合作勒索顾青竹。
这个话题程筠下午才与应许谈及,自然记忆犹新,她以为这只是个意外,直到卫胥言又提到了程月渡。
直到此时,程筠才敢确定,卫胥言在订婚现场安插了‘监控’。
于卫胥言而言,监控有许多种,或许是监视器本身,或许是机械宠物,又或是人。
像程筠本身,当时接近应许,便是为了替Beta监视应许的一举一动。
她监视应许,即使觉得病态,也不觉得奇怪,甚至认为,这才是有权势的人会做的事——
直到自己也成了被无形摄像头监视的一员,程筠才终于感到后怕,连佣人送来的茶都不敢喝,直到卫胥言端起,方才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
“小筠。”卫胥言开口,声音轻缓,却无端让程筠手指微颤、“这两天叫人清点东西,想送青竹新婚礼物,才发现有一块玉不见了。”
一瞬间,程筠冷汗直流。
她送给应许的礼物,就是一只玉手镯。但盒子里并非只有一块玉,在夹层底下,还装着一块玉佩,正是许应曾想送给卫胥言祝寿的那一块羊脂玉。
综艺结束没几天,顾青竹便差人将它送来许家。
可没过多久,卫胥言突然叫来程筠,要她将另一块极其相似的玉交给应许。
事实上,二者材质与雕刻工艺有明显不同,只是应许显然没看过真品,才会误以为这就是原来那块玉。
事成之后,卫胥言曾问过程筠,她想要什么奖励。
程筠当时什么都不缺,却因为应许看见玉的表情有些好奇其中故事,便将那块玉要了过来。
在卫胥言不联系自己后,她以为女人单方面终止了关系,便将这块玉藏在盒子里,想以此做投名状,隐晦告诉二人实情。
卫胥言为什么会突然提到玉?
程筠强装镇定:“是找不到了吗?让人再翻翻角落……”
卫胥言却说:“不用,倒也是巧,你来之前,就有人送回来了。”
说话间,有人递来盒子,里面躺着的,正是几个小时前被程筠亲手放进盒子的玉石。
一瞬间,程筠冷汗直流:“我……抱歉,卫女士。”
她没想过,卫胥言会手眼通天到这个程度,她为了掩人耳目,甚至特意送到了应许的司机手上。
“不用这么紧张。”卫胥言笑了起来,脸上细纹明显,眼里和语气满带笑意,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柔情,“我知道,你是好心祝福她们,小应和青竹都是好孩子,只是这块玉辗转太多人手,用作贺礼不好,你说对吗?”
程筠自然连连点头,还想保证自己下次不敢了时,卫胥言却突然说:“毕竟,小应的脸,很好看。她应该配上最好的。”
而不是一块,她看了就觉得恶心的玉。
程筠抿唇。卫胥言在她眼前夸赞应许,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早在她还不知道应许这号人时,她便总会念起“小应”,紧接着陷入很长的沉默时间,像在怀念。
没有一次,程筠听懂卫胥言夸赞的用意。在她眼中,正常人夸赞旁人好看,要么欣赏,要么是出于欲望。
可卫胥言从不属于两者之一,她的每句话都充斥着自说自话的意味,给她的第一印象,便是陷入疯狂的教徒,格外渗人。
这一次,她静默的时间比过往更长。
再次开口,也收敛了所有笑意,平静说:“盛家的事,我可以解决,钱我会汇入你的账户,按小应的要求办就好。”
程筠刚要点头,卫胥言却说:“但我也有一个小要求。”
“……”
卫胥言很少要求旁人做什么,但如若完成不了,就一定会成为废子。
被抖落黑料都只是小事,还有不少人都成为了顶罪羔羊。
死寂中,卫胥言从木盒中拿出一管针剂。
看清字样的一瞬间,程筠瞳孔紧缩。
——那是一针让Omega迅速进入发热期的药剂,因为致幻作用强烈,早已被彻底停产。
“小雨她——”
程筠下意识以为,是卫胥言要用在盛秋雨身上的,想要为对方说话,Beta却摇头道:“小雨是个好孩子,我也是才知道,她给青竹的卡号,有一张在你名下。”
程筠的脸色彻底难看起来。
“你知道该用在谁身上。”卫胥言将它推向程筠。
程筠盯着她,竭力保持风度,只有覆在方盒上暴起青筋的手,揭露了她当下濒临失控的情绪。
“我清楚了,卫女士。”
在门被合上的一瞬间,程筠猛地将木盒摔落。
或许是为了讥讽她的不自量力,卫胥言还不忘用了一模一样的盒子。
她双眼满是血丝,呼吸急促,想起卫胥言适才的话。
盛秋雨手上,的确有一张程筠的卡,是Omega出国不久后,卫胥言说担心盛家的状况影响到盛秋雨的生活水平,让程筠单独开一张卡给她,钱由许家出。
这种用别人钱买人情的行为,程筠自然乐意做。
但她从没想过,盛秋雨居然会背叛自己。
盛秋雨和顾青竹有仇,她呢?她有哪点对不起盛秋雨?
程筠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克制住自己的愤怒,抓起盒子转身离开。
现在还有许多远比盛秋雨重要的事,先解决那些,再解决盛家——
程筠的经历,应许一无所知。
她一夜无眠,翻阅了许久盛秋雨的社交平台,最后又逐一删除。
晨光微熹时,程筠拨来通讯,称盛秋雨希望能和解,钱不久后就会汇入账户,但因为金额太巨大,希望应许能多等几天。
通讯里,应许没有拒绝,沉默让程筠以为,这件事便这样轻松过去。
她也终于长松一口气:“应许,就这样吧。留一线,日后彼此都有体面。”
一夜过去,程筠也终于权衡完了利弊——卫胥言愿意出这样一笔钱,一定说明,她看见了更深更远的利益,至少短时间内,盛秋雨不能出事。
一直对她话题爱答不理的应许,也终于说出第一句完整的话:“在你眼里,我很不体面吗?”
程筠沉默。
如果这件事没牵扯上她,她当然懒得置喙半句,毕竟应许想发泄,抓去坐牢的也是盛昌明,和她没半分关系。
但现实是,她也同样陷入其中,甚至比盛秋雨更难以脱困。
苡華 静默里,应许像是得到了答案,好一会,她才说:“婚礼要处理的事太多,下次再联系吧。”
这个理由极其拙劣,程筠却也因为思绪恍惚,没有追问。
直到电话挂断许久,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如果自己隐去卫胥言的存在,只如实告知卡号的事情,应许也不会责怪她。
毕竟,她是无辜的。
只不过,在隐瞒应许和信任应许间,程筠依旧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
死寂里,她缓慢的垂落目光。
或许,下次见面,可以当面和应许道歉。
只是程筠从未想过。
与应许的下一次见面,成了永别。
与此同时,门铃响彻客厅。
应许打开门,盛秋雨就站在门外,她乘连夜的飞机赶来,即使面有倦怠,见到应许的第一眼,却下意识扬起唇,像是刻入身体的本能。
“应许!”Omega露出明媚笑意,用最惯用的娇气口吻问询,“想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