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伞面下，他们靠的极近。
因为身高的缘故，裴纵之不得不弯腰，程眠瞬间被淡淡的男士香水味包围，甚至能感觉到脖颈处被呼吸拂过的痒意。
非纵没有责怪他的隐瞒，只是心疼他的遭遇。
程眠怔怔。
有种再次被大大饼砸中的恍惚感。
他喉间涌上一股酸涩，有许多解释想说，张嘴却是：“我没傻。”
然后就被笑了。
程眠：“……”
“没傻。”裴纵之起身松了手，目光不经意从看向他们的路人身上掠过：“外面雨大，先去车上。”
程眠正伸手去牵他的衬衣一角，闻言眨眨眼，默默收回动作：“嗯。”
停车场离餐厅不远，只是两人走的慢，花了一点时间。
期间程眠目光几次落在裴纵之的大长腿上，明明一步抵自己两步，为了配合他，步子都迈不开。
到了停车场，司机看见两人，打了下双闪。
程眠总算看见车头的标志，在他贫乏的汽车名牌认知里，难得叫得出名字，忍不住暗暗咂舌。
上了车，裴纵之问：“地址？”
“我来导吧，等下。”
“你坐着，告诉司机就好。”
程眠摇摇头：“小区外面那条路在维修，得走另条小道，地图可能没更新。”
他低头翻着手机上的APP，他极少出门，导航软件都没用过几次。
刚打开地图软件，头顶忽然一重，一张薄绒毛毯落在他头上。
程眠诧异抬头。
“头发上的水擦擦。”裴纵之握着毯子，看他：“或者你导路，我帮你？”
程眠喉结动了动，好艰难地把那句“好啊”咽下去：“不……不用。”
裴纵之没松手：“真不用？可导航怎么办？我和司机不认路。”
程眠：……“
裴纵之看见他一脸纠结，嘴角微勾，逗弄人的坏毛病顿起：“好晚了，我们师傅加班会有怨言的。”
司机：“……”
他双手握着方向盘，目光直直看着前方，老僧入定的模样。
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看见。
“万一他跟公司告状，我奖金就没了。”
司机：“…………”
他老板玩的好花。
他看不懂。
但大为震撼。
最后，为了让司机师傅早点下班和非纵的奖金，程眠妥协了。
他握着手机，输入小区名字，选择最优的一条路线。
默认的系统语音在车内响起，司机发动车子。
程眠目光一眨不眨地放在导航上。
但注意力根本不在上面。
裴纵之没开玩笑，真的在帮他擦头发，力道不轻不重，特别舒服。
不知道是车里空间太窄的原因，旁边人的存在感比之前更清晰更强烈。
程眠手心全是汗，整个人快缩进毯子里了。
“好了。”裴纵之将毯子放好，回头一看，讶异挑眉：“捂着了？”
程眠：“没……”
话未落音，脸颊触碰到一抹柔软。
裴纵之用手背探了探他的脸，而后还嫌不够，又用掌心摸着了下他的额头。
接触很短暂，程眠甚至没感受到手心的温度，对方就撤回去了。
“也没发烧。”裴纵之说：“脸怎么会红成这样？”
程眠：“……”
他觉得自己和发烧没什么两样了。
行驶到红绿灯路口，恰好绿灯亮起，车子平稳开过去。
程眠打开车窗，头往窗户靠了一点，任由雨天的冷空气打在脸上。
他张嘴，嗓子都是哑的：“嗯，就是捂着了。”
……
车子一路开到小区门口，程眠看见熟悉的大门，缓缓松口气。
“麻烦你了。”
裴纵之嗯了一声，说：“路上小心。”
程眠下了车，撑起自己的米白色折叠伞。
从温暖的空间里出来，被寒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连续几天大雨，气温降的实在厉害。
“等等。”
程眠疑惑地回头。
裴纵之跟着从车上下来了，他没打伞，两步快速跨到程眠伞下。
程眠讶异道：“你怎么——”
接着，一件西装外套落在了身上。
是裴纵之刚才拎在手上的那件。
裴纵之替他把衣服整理好：“别着凉了。”
两人身高差太多，这件外套实在有点大，程眠觉得整个人都被裹在里面了。
他看着男人身上单薄的白色的衬衣：“那你呢？”
“带了几套，车里温度高，冷不着。”
听他这么说，程眠点点头：“好。”
“进去吧。”
“嗯。”
话虽这么说，程眠却没动，微微仰头看着面前的人，努力把他的样子记下来。
等下次见面，不知道得什么时候了。
直到门卫不停地往这边看。
修路的原因，小区出入不太方便，门口禁止长时间停车。
裴纵之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笑了笑，这人怎么……能这么可爱。
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委屈自己，再次揉了揉面前人的脑袋，说：“胡思乱想什么呢。”
“你这眼神，好像要跟我永别似的。”
程眠：“……”
有这么明显吗？
不过听到裴纵之这么说，他又燃起些希望：“你后面工作会很忙吧？还有空吗？”
裴纵之：“确实会很忙，应当不会太有空。”
啪叽一下。
希望落空。
程眠嘴角下垂：“哦。”
裴纵之说：“不过我会努力抽出时间的。”
虽然很开心，但程眠并不想他那么辛苦。
“没关系，等你不那么忙的时候再聚吧。”
“那不行，不够诚意。”
程眠：“啊？”
裴纵之帮他把翘起的头发压下去，说：“我追人没有经验。”
程眠：“……啊？”
裴纵之笑着说：“所以得努力。”
回到小区内，程眠还晕乎乎的。
地板湿漉漉的，踩上去能到咯吱的水响声。
好安静。
宽大的外套被他穿在身上，袖子快遮住掌心。
程眠双手紧握住伞柄，一时之间不知道手心的汗渍是凉出来的，还是热出来的。
程奶奶还没睡，正在看晚十点的狗血电视剧。
“我回来了。”
电视剧正进入精彩阶段，程奶奶头也不回：“锅里有饭，饿了就吃点。”
程眠将伞收好，换完鞋子往房间走去：“不饿，吃过了。”
路过客厅时，刚好是广告时间，程奶奶终于有空看眼孙子，眉头微皱：“你身上衣服是谁的？”
再往上一看，愣住：“你脸怎么回事？有人打你了？”
“朋友的。”程眠胡乱找了个理由：“没人打，走路太急了。”
老太太没多想，见孙子没事松了口气，重新把目光放回电视上：“下雨天注意点，走这么快干什么，又没人跟你抢，摔着了可怎么办？”
说完不放心，把人叫住，絮絮叨叨了很多。
程眠嘴上应着，其实一句没听进去。
洗完澡吹完头，总算冷静——
目光落在床上被他脱下的西装。
冷静个P。
这谁能冷静得了。
回想在之前的场景，程眠仍有种不真实感。
小区外的路灯坏了一颗，不太亮，但依旧能看清男人眼中的认真和清亮。
程眠当场脑子宕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和在游戏不同，面对面冲击力更大，他那颗小心脏被冲的七上八下，难以复原。
裴纵之并没有让他给答案，而是挥挥手：“回去吧，奶奶该担心了。”
他真就傻乎乎地走了。
甚至再见都没说。
现在回头看，脑子确实不太好使。
程眠瘫在床上，看向一旁的西装外套。
回来的路上，他好像闻到非纵专属的味道，洗澡的时候隐隐约约都有闻见。
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香水。
半分钟后，他非常诚实地拿过来，盖在脸上。
狠狠吸了一口。
“……”
真的好像个变态哦。
-
裴纵之回到了酒店，一手捏着钱包和手机，一边习惯性去够西装外套。
结果扑了个空。
他顿了下，而后轻笑出声，单手解开脖颈的领带，拿出行李箱中自带的睡衣。
酒店有，但他用不惯。
热水从头上浇下来，裴纵之单手撑着墙壁，后背的肌肉一览无余，水珠滚落，没入更隐秘的地方。
他想起某一次，存骨举办了个帮会线下聚会，找过他好多次，裴纵之都无情拒绝。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单纯不想将网络和现实生活搅在一起。
那时候的自己恐怕无法预料到，某天会专程去外地，见某个网友一面。
网络上的人形形色色，裴纵之当然会有所心理准备。
于他而言，心里契合比外貌更重要。
更何况小神木的长相超出预期很多。
非常文静的长相，坐在那里特别乖，皮肤很好，安城这边的气候好像特别会养人。
眼睛很好看，看人的时候特别专注，很真诚。
每个部位都很好看，鼻子也很好看，眉毛也很好看。
就是有点容易受惊吓。
裴纵之没忍住又笑了下。
从浴室出来，他摁了下手机，上面多了几条信息。
云程风眠：谢谢你的外套，我洗了再还给你。
云程风眠：能水洗吗？
云程风眠：我还是送去干洗吧。
时间是半个小时前。
非纵：都可以。
云程风眠：到了？
非纵：嗯，在做什么？
程眠已经躺在床上了，他翻了个身。
云程风眠：没做什么，刚洗漱完，你呢？
非纵：我也是，还不睡觉？
云程风眠：你困了吗？
非纵：我不困。
程眠便有点小兴奋。
时间其实已经不算早了，但现在怎么可能睡得着。
云程风眠：我也不困的。
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又说起下一次的聚餐。
裴纵之并不是来旅游，有许多事情要做，两人的时间需要磨合。
可惜留给他们的机会不多，他只待三天，眨眨眼就过去了。
非纵：项目跟进要去很多地方，安城周边城市也要跑一趟。
云程风眠：不着急，我随时都可以。
东一句西一句，再看时间时，已经逼近凌晨一点了。
程眠吓了一跳。
云程风眠：好晚了，不休息吗？
非纵：嗯，准备睡了。
非纵：希望今天没有让你失望。
云程风眠：没有失望，我很开心。
他看了眼衣柜，西装外套用衣架挂在里面。
想了想，又添了句。
云程风眠：那下次，我顺便把西装还给你？
说完这句话，程眠便把自己埋进被窝里。
对面却沉默了，他等了两分钟都没有收到回信。
自己表现是不是太着急了？
程眠有点后悔，拇指放在聊天记录上，正要撤回——
非纵：我错了，不想下次见了。
“……”程眠愣了愣，鼓起勇气发问。
云程风眠：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那边却答非所问。
非纵：明天早上你几点起床？
云程风眠：一般是7点，怎么了？
非纵：那我六点过来。
云程风眠：？
非纵：一起吃个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