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信下颔被强硬地掐着, 只能被迫仰头直视那双冷漠且不带一丝感情的眸子。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眼底很快就泛上了一层水雾。他没有躲避江闲的视线,反而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声音听上去极为平静:“请你松手, 很疼。”

  他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 语气疏离又冷淡。

  “……”

  江闲闻言,缓缓松开钳住他下巴的手, 但仍握着他的肩, 以一种压迫感极强的姿态撑在他身前。

  他冷冷地盯着他, 眸色极暗:“忘了?”

  柳信肩膀很疼,但他面上不显, 只低头掰了掰手指,然后平静道:“怎么会呢?我听说七年才会完完全全忘记一个人,我们还差两年。”

  肩膀处的力道更重,柳信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下一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那处力道好像放轻了些,连带着疼痛都减轻了不少。

  江闲盯着他垂下的眼睛, 冷冷开口:“看来你很遗憾。”

  柳信一听这话, 桃花眼尾微微上挑,唇角也扬起一抹笑:“不, 不遗憾。”

  “毕竟我还记得和你上床的感觉呢,光这一点就已经很赚了。”

  说完后, 柳信没去看江闲的表情, 只自顾自说道:“最近我都在H市, 要不我们再约几次?这五年里我也不是没和别人试过, 但都差了点意思……”

  还没等他说完, 肩膀上的力道就倏然一轻,面前的阴影也在此刻褪去。

  柳信撩起眼皮,看了眼江闲离去的背影,眼底多了些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他不得不承认,相比于五年前,江闲更成熟了,也……更吸引他了。

  可惜这里光线昏暗,两人的相遇又来得那么突然,他根本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眼他。

  柳信抬手揉了揉肩膀,语气不满地啧了一声。

  待江闲完全离开他的视线后,柳信呼出口气,卸力般依靠在身后的墙壁上,他低垂着头,神色莫名。

  还没等他离开这儿,洗手间里就走出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人嘴角红了块,目测是破了皮。另一个人脸侧青了块,像是被人揍了一拳。

  两人皆神志清醒,步履匆匆地离开了这里,没人注意到柳信,也没人知道不久前这里发生过的一切。

  *

  沈束和陈遇冬回到座位上后,他们发现江闲面前摆了三个酒瓶,全是空的。

  经过刚才,沈束的酒意已经彻底消散,他震惊地问江闲:“都是你喝的?”

  江闲没看他,只沉沉地“嗯”了一声。

  “我靠,怎么我们刚刚在的时候没见你喝这么猛……难不成因为今天我买单,所以你故意让我大出血?”

  江闲没接沈束的玩笑,只提了另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这家酒吧谁开的?”

  这突如其来的提问打得沈束猝不及防,他愣了一瞬,才回:“我也不知道啊,我朋友推荐给我的。只知道老板是海归,刚从国外回来,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江闲闻言沉默良久。

  直到沈束憋不住要问了,他才淡淡开口:“今天我买单。”

  “啊???”沈束突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很快,他就顾不上这些了。

  因为江闲醉了。

  作为江闲的创业伙伴,沈束和陈遇冬都清楚地知道,江闲酒量很好,甚至好到离谱。

  他们几乎没见江闲喝醉过,除了两年前的那晚。

  那时,一个项目的投资方明着讨不着好处,只能在背地里使阴招。他们在饭局上使劲灌酒,企图趁着他们几人喝醉时撬开他们的嘴,再捞点利润。

  沈束和陈遇冬酒量都不差,却硬生生被他们灌了个半醉,直到最后实在撑不住了,才让江闲帮他们挡酒。

  江闲喝得最多,但神智却最清醒,他游刃有余地和投资方周旋,直到饭局结束也没让他们捞着一点好处。

  直到最后饭局散了,沈束和陈遇冬叫江闲一块走,才知道他也醉了。

  醉后的江闲很安静,从面上看不出一分醉意,但这里有一个破绽。

  那就是他只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旁人的声音不闻不问。

  当时沈束和陈遇冬怎么唤他他都不应,就连走到他跟前他都不会看你一眼,更别说正常交流。他们无奈又愧疚,只能一人一边扶他上车,却在半路听见他轻声开口:“留心。”

  沈束赶忙低头,却没看见有什么障碍物,他满脑袋问号,于是隔着江闲问陈遇冬:“你听见他刚刚说话了吗?”

  陈遇冬点头:“他让我们留心。”

  沈束只能问江闲:“留心什么?”

  这时,江闲却又不开口了。

  当时沈束就在想,江闲喝醉了真难沟通,以后可千万别再碰上。没想到两年过去了,江闲没在饭局上醉过,反而在百年难来一次的酒吧上醉了。

  竟然还是主动喝醉的。

  真是见鬼。

  思及此处,沈束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压下心底的那份尴尬,将目光转向陈遇冬:“咳,那个……咱们扶他回去吧。”

  陈遇冬看他一眼,眼底没有多余的情绪,只应道:“行。”

  岂料,沈束刚碰上江闲的胳膊,就被他给避过了。

  江闲侧眸看他一眼,淡声道:“回吧。”

  “???”沈束震惊,他满是疑惑地看了一眼陈遇冬,希望能在他这里找到答案。

  可陈遇冬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他也不知道。

  “……”

  江闲确实醉了,而且是自己故意灌醉的。

  五年过去了,他本以为都快忘了柳信,可没想到今日一见,还是会被他牵动情绪。

  而且,柳信看他的眼神是那么的陌生,好像他只是个曾经一/夜/情过的炮/友。

  ……

  沈束不自然地靠近陈遇冬,说:“江闲走路这么稳,应该没醉,看来是我想多了。”

  陈遇冬应:“嗯。”

  沈束不满于他的敷衍,却又碍于自己在洗手间干过的混账事,只能将不满憋在心里,一声不吭。

  直到到了停车的位置,沈束才突然想起了什么,主动打破沉闷:“哦对了,咱们忘了找代驾了。”

  陈遇冬终于开口:“先上车再说,外面冷。”

  江闲早已握上了门扣,他刚要拉开车门,视线却在不经意间扫过了后视镜。

  只这一眼,他倏然顿住。

  他瞥见了一道模糊的身影。那人的身形和穿着他都非常眼熟,像极了不久之前见过的那个人。

  没错,那道身影是柳信。

  只见柳信上了一辆车的副驾,那辆车主驾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男人。过了几秒,男人朝着柳信的那侧俯身,两人的姿态看上去暧昧又亲密。

  江闲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他移开视线,直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门关上时,发出了“嘭——”的一声。

  随着车门被重重合上,沈束心脏也骤然一颤,那可是他刚买没一周的新车!!!

  他一边强调自己不能跟醉鬼计较,一边心疼地找好了代驾。

  另一边。

  柳信垂下眼,制止了齐时青朝这边靠过来的动作。他干脆利落地扣好了安全带,这才开口:“回公司。”

  齐时青本想帮他系安全带,见此只能作罢。他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语气温和地征求柳信的意见:“很晚了,工作也得适度,我送你回家吧。”

  柳信正在看手机,他没分给齐时青一丝目光,只语气稍重地重复:“回公司。”

  齐时青无奈,只能驱车前往公司。

  这个点,公司已经没多少人了。柳信打开办公室的抽屉,从最底部抽出一沓文件。这沓文件很厚,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是最近最重要的项目,没有之一,柳信这几天的压力也全是这个项目带来的。

  听说对面公司极为苛刻,而且要求极高,柳信为此准备了许久,最近都没怎么休息过。好不容易今晚有时间出去放松一趟,还碰上了本以为这辈子都遇不到的人。

  ——见面本就够突然,结束时也没多体面。

  想起江闲,柳信就一阵头疼。他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又灌了几口刚刚冲好的苦咖啡。

  然后,他捏了捏眉心,将视线强制性地转移到了文件上——多虑无用,赚钱才是最重要的。

  *

  一周后。

  沈束将一摞文件扔到了江闲的桌面上,他随意抽了几份,朝江闲说:“这是最近的合作方案,我挑了几份看起来凑合的,你看看行不行,不行我再换。”

  江闲没抬眼,只淡淡道:“你自己决定。”

  “我这不是怕搞砸嘛,这个项目对我们来说也挺重要的。哦对了,这次的策划案我觉得有一份特别好,你要不要看看?”

  江闲这才“嗯”了声,算是同意了。

  他简略地翻了翻方案,半响后道:“可以。”

  沈束也连连附和:“对吧对吧,创新点特别好,想的也很周全,没想到这居然是一个小公司能做出来的,真让人意外。”

  他想了想,又道:“要不明天就约见负责人谈一谈?正好最近事少,趁着时间多,先把这个项目处理了。”

  江闲点点头:“你自行安排。”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