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服务区，齐兆一下车就冲进厕所里开始狂吐不止，沈遇拿了瓶水和湿巾站在他身边，不断地给他拍着后背：“你怎么能晕车晕成这样？”
“我也……呕…！不知道……呕！”齐兆吐得的脸都绿了，他用纸巾擦了擦鼻子，虚弱地说：“以前没坐过……”
沈遇简直被他彻底打败了，他不知道其他妖怪没了金丹是什么样子的，但这龙看起来简直就是遭遇了史诗级削弱。
“你在开什么玩笑，如果是寻常妖怪，没了金丹早就魂飞魄散了，还能聚成人形？”星野双手抱胸，靠在服务区餐厅的椅背上嗤笑道。
他也并不是在替齐兆说话，只觉得这个人类真是无知得厉害。
陶清沅则看着趴在桌上的齐兆，有点自我怀疑：“我开车技术就这么烂吗？”
被星野那么一说，沈遇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他总是在嫌弃齐兆，愧疚和不安成指数倍增长，可嗓子眼里又像梗着异物，让他说不出体面的话。
服务区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了，暴雨铺天盖地的，竟成了倾盆之势。
陶清沅看了看外面，说道：“没关系，再休息会儿，这么大的雨上高速也不安全。”
齐兆歇了会儿也缓过来了，他喝光了塑料瓶里的凉茶，抬头看向几人：“你们还没发现吗？”
“什么？”
陶清沅一愣，只见星野的脸色也变了：“有妖气。”
沈遇：“？？？”
他看向周围，人们还陆陆续续地进出服务站，卖烤肠和泡面的摊位人满为患，沈遇压低了声音：“什么鬼？”
星野白他一眼：“不是鬼，是妖，一看就是冲着他来的。”
“有点修为，不过级别不高。”齐兆仰起头，金色的眸子闪烁着。
陶清沅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意了，一路上竟然没有想着打开监测仪器。
沈遇有点紧张：“那……那怎么办？不会又要打架吧。”
陶清沅拍了拍星野，让他看好齐兆和沈遇，自己去找服务站的负责人先疏散群众。
正好外面雨下的极霸道，黄豆大小的雨点砸在窗户上，气氛莫名有点恐怖，再加上漆黑的天色，天地倾塌，颇有点末世的氛围。
没一会儿，就听见广播站里报道雨势太大，有可能会形成洪涝，呼吁群众都聚集到二楼，并拉起了楼上的窗帘。
“走。”陶清沅说：“沈遇你留在这里。”
沈遇心知他跟着只会拖后腿，但又实在好奇，本想找个角落偷偷旁观，齐兆却说：“不是什么厉害东西，让他跟着也无妨。”
“好吧！”陶清沅做了会儿思想斗争，咬牙同意了：“寻常妖兽不敢轻易伤人，你自己躲好了。”
沈遇见陶清沅和星野拿出许多黄符，贴在墙上将服务区大厅围了起来，又在入口处贴了一块磁力贴，以免有人突然闯出来。
准备工作做完后，只见齐兆站在停车场中心，右手食中二指并拢，指尖泛起点点金色的光芒，他挥动手臂，在面前画了个阵。
齐兆抬手虚按，凌冽的风吹得他长发飞散，双唇微动，念了什么，瞬间空气中的水珠全都静止凝结几秒，随即立马朝齐兆飞速汇去！
一声凄厉的啸声立刻撕裂夜空，沈遇被那声音震得差点耳膜穿孔，只见路灯下一头看不清长相的妖兽从水潭里冲出，朝着齐兆撕咬过去。
星野和陶清沅当机立断，一人纵身跃起掷出一根二指粗的麻绳，另一个则天女散花般撒出漫天的黄符。
妖兽眼见不妙，快速放弃攻击齐兆，酷似鲫鱼的身子往地上的水里一钻，竟是化作了一条黏糊糊的东西溜出驱魔师的视线。
沈遇见状，急忙一个贴地翻身，躲在一辆切诺基车厢后面。
“是鳌鱼！”星野看清了那妖兽的原身，从身后的背包里抽出一把通体紫红的玄铁长鞭，照着地上一抽，一道紫色的火焰倏地冲出去，那鳌鱼是水生妖怪，在水里的动作速度极快，几乎没有摩擦力，开始四处乱扑乱撞。
然而齐兆的速度更快，他快步踩上几辆私家车，从他手中射出的电光配合着满天的黄符迅速封住了鳌鱼的走位。
沈遇看着噼里啪啦的法术一路火花带闪电，眼睛都看直了，霎时间，齐兆落在一大众车上，双手一拍，喝道：“着！”
沈遇紧紧抓着后车杠。
雷电汇聚成一张笼网，将鳌鱼困至其中，齐兆一声龙语术使其彻底失去了反抗之力，几下挣扎后，化作几缕黑烟消失了。
捆妖绳扑了个空，软绵绵地落在了沈遇脚边。
陶清沅打了个响指，周围贴着的黄符全都无火自燃，他走过来蹲下身看着鳌鱼消失的地方，有些责备地看着齐兆：“你下手太重了。”
齐兆从车顶上跳下来，趾高气扬地看了眼陶清沅：“那不是真的鳌鱼，是式神。”语气也很轻蔑，仿佛在说连这都看不出来？
沈遇捡起那条麻绳从车子后面钻出来，问道：“什么意思？刚刚那是什么？像个深海怪物……”
齐兆对着沈遇总是更有耐心，他解释道：“不过是小怪，不足为据。鳌鱼也是纵水的好手，刚刚的大雨就是因为它。但这只鳌鱼已经被炼成了式神，还有级别更高的妖怪在背后操控它。”
一听到这儿，沈遇立即紧张起来了：“有人不想让你找回金丹，在背后阻拦你！”
齐兆：“不一定是阻拦，也许只是来试探。”
解开了身上封印的齐兆实力已经与刚苏醒时不可同日而语，若能找回金丹，他将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存在。所以即使是现在，再强大的妖怪也不敢轻易就上门踢馆。
鳌鱼式神消失后，雨果然偃旗息鼓，没一会儿就停了。天空澄净无比，倒映在水洼中，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众人继续上路，齐兆吃了沈遇买的晕车药，好受多了。星野则如愿以偿地逃离了令他不安的家伙，美滋滋坐去了副驾。
这回车里更没人说话了，气氛却不像刚开始那么僵硬。陶清沅丢了个笔电叫星野往驱委打报告，车辆行驶在国道上，道旁的风景倒美，锦绣江南，山青水美，即使入秋了也不见颓败之色，山间依旧葱茏，长江水也白浪翻涌，滚滚东去。
“五百年前，也是这样么？”沈遇撑着下巴，茫然地看着车窗外。
齐兆的目光随着沈遇看去，他轻声道：“化龙的前十年，我都没什么神智，终日生活在草莽山林间，后来有个人……”齐兆皱了皱眉：“我不记得是谁了，他把我带去了宫里，后来再也没见过这山水。”
脑海深处总有个人影，影影憧憧地站在那里，穿一身斓衫，戴着那个年代读书人都有的乌纱幞头，齐兆努力想去看，却总是看不真切。
听到后座两人的交谈，陶清沅和星野交换了一下眼神，没想到貘的法术对他的影响这么大，他能想起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多了。
“什么人？”沈遇不知道自己问出这话时是什么心情，有点酸涩，又得强忍着。
“会不会是为你封正之人？”陶清沅问道。
沈遇问：“什么是封正？”
“这世间的妖，修炼到大乘境时，便有了跃升至另一境界的能力，也就是我们所谓的‘得道’。但想突破这一境界，必得倚靠外力来进行最后的推助，这就是封正。人类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具备为其他生灵封正能力的种族，齐兆成龙之日，一定有一个人类为他封正。”
沈遇追问道：“可齐兆不是由其他生灵修炼而来的，也需要封正吗？”
“没错。”陶清沅说：“即使是天生地养的真龙，在诞世的一刻也需要人为它封正，否则会被天雷击碎，只剩灰烬，再等待下一条龙出世。”
“这太不公平了。”沈遇道：“人类平庸无能，凭什么能决定这些生灵的结果？”
“我也觉得很不公平。”竟是星野，他淡淡道：“但这就是天道。”
天道这个词从一个叛逆的二次元小孩嘴里说出来总有种怪异的违和感，但沈遇知道，他是明白的。
沈遇怔怔地看着齐兆的侧脸，他一想到五百年前曾有人见证他出世，也有人为他封正，完全占据着没有属于过他的那一部分，或许、或许还……沈遇咬着两颊的软肉，强压下胸口的郁闷和酸涩，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那你会去找他吗？为你封正的人。”
“嗯？”许是没想到沈遇会问他这个，齐兆回过头，眼神里带着清澈的愚蠢，惴惴地看向沈遇：“我都不记得了，为什么要去找他？”
沈遇有点固执：“但你总会想起来的，我们现在不就在帮你找回记忆么？”
齐兆沉吟不语，他的神情疑惑，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才比较好。
陶清沅说：“被封正了的大妖是需要报恩的，星野的家族与蛟就是这样的关系。在驱委中，与大妖有这种机缘的家族不在少数，现在都是古老且有名望的大族，除非……”陶清沅突然想到了什么，但他不知道在这个时机该不该说，于是住了口。
沈遇：“……”
齐兆却毫不在意，权当不是在说自己的事。
想来这龙是真的缺心眼，他说分手就分手，说决裂就决裂，多问一句也不肯。好像是他上杆子似的，不过是一条龙，拽什么拽。
齐兆缺心眼，沈遇却小心眼，眼里是一粒沙子都容不得，沈遇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从来都是顶好说话的一个人，凡事都可以笑着说随便，自己的想法好像从来都没重要过。可到了齐兆身上，远不得近不得，不许他眼里装着旁的人，又怕自己眼里只剩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