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浅跟着上了两天的课, 规规矩矩研究画太阳。
对她来说,不给鹿吟找任何麻烦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她观察着班上的学生,发现不少人戴着精致的耳骨钉, 课间聊起来,女同学还撩起上衣角让她看肚脐上的穿孔, 腰间戴了一条细长的脐环。
林浅浅听她讲了将近两星期的恢复期间有多疼,以及穿孔的时候因为低血糖全程都有个人扶着她。
林浅浅从感兴趣到完全退缩,她实在有点怕疼,光是想一想就有些头皮发麻了。
她婉拒了同学给自己推荐的穿孔师,拿着画笔的手都有些发颤。
从后门而入在她身边坐下的鹿吟看到她凝重的神情, 拿着笔敲了敲她的画笔, 扯回了不少林浅浅的注意力。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佯装忙碌,林浅浅解锁了自己的手机,上面搜索出来的脐环还没来得及退出。
鹿吟在她手机屏幕上多看了几眼,随即黑了屏。
“我就是好奇搜一搜。”林浅浅把手机放进鹿吟那张桌子的抽屉里,证明了自己上课的专心。
“谁给你聊的这些?”鹿吟问她。
“没谁啊, 我就是看到她们戴了耳骨夹, 搜索的时候下面推荐了脐环,我就点进了看了几眼。”
林浅浅想了想,试探性地问,“我能打这个吗?”
鹿吟睨她,“想打?”
林浅浅果断摇了摇头, “太疼了。”
她顺便狗腿一把鹿吟,凑近女人的耳边, “我还是喜欢你打我的那种力度, 刚刚好。”
鹿吟面无表情将她凑过来的脑袋推远,翻开了笔记本。
林浅浅也开始规矩上课, 但脑子里还是不自觉想起来自己小时候臭美戴耳环的事情。
小时候她目睹同学被打耳洞自己吓跑回家的时候,那堆鹿吟给她买来的夹在耳垂上就可以戴的耳环被她翻来覆去地偷偷带去学校。
白天对着同学炫耀,晚上还要拿着鹿吟的手机自拍,在她手机上留下一大堆照片。
鹿吟拿着手机找到她的时候,林浅浅不认错也不悔改,并且严厉制止鹿吟把这些照片删掉。
没几天她晚上放学回家,耳朵上的耳环就丢了一只,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到。
鹿吟帮哭个没完的林浅浅洗澡,顺带安慰着她,再给她买更漂亮的。
哄好之后,终于在洗头发的时候发现了这只丢失的耳环。
这只耳环很小,夹进了头发里,缠在了一起。
鹿吟把这只耳钉拿到林浅浅面前的时候,她困窘的整个人躺进浴缸里,后半程一句话都没再说。
就像刚刚林浅浅慌张把脐环的搜索照片关掉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要不,试一下?”林浅浅还是心痒痒,但她自己又不敢,只能询问着鹿吟能不能跟她一起去。
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就在这里打一个,就一个?”
鹿吟看她一眼没有应声,林浅浅又要开口的时候,鹿吟示意了眼教室,林浅浅便乖乖闭嘴了。
下课的时候,林浅浅一路跟着鹿吟回了办公室。
“行不行啊?”
她把自己架到这儿了,颇有一副不打不行的样子。
“我没时间。”鹿吟靠着桌子双腿交叠,表情严肃。
"晚上?或者回去再打?"林浅浅想了想那个同学给自己推荐的穿孔师,这里也有,A市的也有,她去哪儿都能约上。
鹿吟不明白为什么林浅浅突然又对这个东西来了兴趣,不过看她从小到大一时兴起的玩意也不少,总是一下子想到就非要去做,过了这个新鲜劲儿就把这件事情抛到耳后了。
“那我自己先研究一下?”林浅浅摇了摇自己的手机,“我先看一看周边,行吗?”
她一遍遍试着鹿吟的态度,把自己问题的下限一点点往下拉。
鹿吟对着她从上扫到下,“不记得你小时候去打耳洞的事情了吗?”
“小时候是小时候,我现在又不会哭着跑回家。”林浅浅不想自己的糗事被提起来,“我现在不会因为疼痛哭的。”
‘是吗?’鹿吟悠悠反问一句。
林浅浅的脑子在想这种事情的时候总是转得飞快,她咳嗽了一声,“现在在外面呢,而且我例假刚来几天,你别老想这些了!”
林浅浅最擅长的另一个招数就是把自己的毛病原封不动扔到鹿吟身上,这样她就能厚着脸皮指责鹿吟。
千错万错都不能是她的错。
鹿吟没再跟她闲聊,拉了凳子坐下收拾桌面,“我今天晚上有点空。”
“那你就是同意啦?”林浅浅很快就反应过来,准备亲鹿吟一口,听见身后老师走进办公室的脚步声又坐下一动不动,若无其事地看着鹿吟忙碌。
她坐在鹿吟旁边,美滋滋地开始看推荐过来的那个穿孔师的朋友圈。
看见耳朵上打了一排的,林浅浅赞了句好酷,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感觉有点疼。
她就打小小的一个就好了。
林浅浅虽然社恐,但有人给自己兜底,她什么都不怕了,热情地加上了穿孔师的联系方式,询问了时间安排,得知今晚就可以之后,她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
鹿吟忙完之后就陪着林浅浅去了她约好的店里。
开始到结束的时间不到半小时,想象当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林浅浅听了穿孔师的许多养护建议,认认真真记在了手机的备忘录上。
回去的时候,又去了药店买了些消炎药和酒精。
鹿吟全程陪着她,做什么都由林浅浅自己去。
在一边看着她自己独立的时候,好像也能够想象出她一个人在国外生活的样子,是否也是这样,褪去所有的蛮横,待人接物都格外真诚。
听别人说话的时候,会认真地盯着对方的嘴唇,递尖锐的物品会把尖锐的这一端朝向自己,说话时也总是轻声细语,看起来完全是一个内向腼腆的女孩子。
也只敢在自己这里折腾,鹿吟心里想着,但嘴角还是忍不住弯了弯。
回到宿舍之后,林浅浅便一改面貌,恢复了最原始的模样。
“那个穿孔师说了,我洗头发的时候最好挡一挡耳朵,不能碰水的。”
“还有哦,我得一天喷好几次消毒喷雾,不然我的耳朵会肿的。”
“这几对银耳钉我得天天换款式戴,我自己不熟练,你也得帮我。”
麻药的药效过去之后,林浅浅总觉得自己耳朵格外敏/感,发酸发胀的感觉传过来,她想要碰一碰又不敢。
鹿吟闭着眼睛听了她啰嗦一大堆才缓缓睁眼,“麻烦。”
“你同意了的!”林浅浅径直走到她面前,盯着女人的脸看,“我可是从上课就开始问你的,你同意了好几遍!现在后果你得承担吧?”
“后果?”鹿吟被她吵得脑袋疼,“我伺候你的后果?”
“去年我过生日的时候,你答应我要当我一天小跟班这件事情你还没照做呢。”林浅浅迅速在脑子里翻起旧账来,“这次二合一,给你一次抵消,怎么样?”
鹿吟这辈子欠的债都是被林浅浅一个人不讲道理地甩在她身上的。
“很划算了,别人想近我的身我还不给她这个机会呢。”林浅浅得意完又捂住自己的肚子,“哎哟,刚刚出门一定是吹到冷风了,我现在因为例假肚子好痛哦。”
说着,她还偷偷打量鹿吟的脸色。
“把外套穿上。”鹿吟把棉袄递给她。
“干嘛?撵我走?”
“去酒店洗澡吧,这里没有单间。”
林浅浅听她解释完,便乖乖跟着她又一次出门了。
这个地方的天气很潮,多雨,但雪天很少,晚上特别阴冷,也下起了连绵的小雨。
她的手被鹿吟拉着,十指紧扣,她顺势伸进女人的外衣口袋里。
最近的酒店离这里几百米,林浅浅看着鹿吟开了一间房,随口道了句,“这么熟练啊……”
发觉女人目光里的警告之意之后,她识相地闭了嘴,“我瞎说的。”
她在鹿吟的注视下脱了衣服钻进浴室里,“你帮我洗头发。”
鹿吟将她脱掉的衣服捡起来搭在沙发上,“我先去给你买些日用品。”
“看着我脱完才出去,你就是不想给我洗。”林浅浅心疼地抱着自己,“我就是个可怜的……没人要的小草……只能在寒冷的冬夜里瑟瑟发抖……”
鹿吟忽视掉她这句不知道说了几遍的话,出了门。
居然无视她……
林浅浅调整了合适的水温,边冲澡边盘算着怎么折磨鹿吟。
她都陪着鹿吟来工作了,大好的年假,总不能完全浪费掉吧?
“小跟班,我的小跟班~”林浅浅哼着不成调的歌儿,时刻注意着门口那边的动静。
十几分钟之后,门被打开的声音传过来,从浴室这个方向看,她没办法仔细看清门那边的动静,只好立即蹲在地上。
鹿吟把买好的一次性床单放在桌上,走过来浴室看她,“哪里不舒服?”
她把花洒关掉,先是看了看林浅浅的耳朵,又去瞧她紧皱起来的脸。
“我肚子疼……”林浅浅蹲着,地上还有着被冲散的血。
鹿吟叹口气,拿了浴巾裹住她将她抱出来放在沙发上,给她热了水。
林浅浅垂着头,余光观察着女人的动静,又不敢抬头看,生怕鹿吟发现自己的伪装。
“是不是着凉了?”鹿吟把热水递给她,问道。
“我不知道……反正应该不是我的原因吧?”林浅浅嗔怪地看她,“明明我提醒了某个人好几次,我不能自己洗澡的,我现在耳朵也开始疼了,你帮我看一看是不是泡水发炎了?”
鹿吟没再看她的耳朵,也没帮她揉肚子,只是盯着林浅浅的脸看。
居高临下的视线让林浅浅格外心虚,她的头几乎都要栽进杯子里去。
“把热水喝完,帮你洗。”鹿吟将外套脱了,身上只剩下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快一点。”
“你还催我……”林浅浅水喝得更慢了,磨磨蹭蹭一杯水喝了二十分钟,才慢悠悠站起来。
她穿了件安睡裤,身上裹了件浴袍,鹿吟带着她走到洗漱台,让她弯下腰。
温热的水冲刷着长发,林浅浅心满意足地撑着洗漱台的边沿,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女人的服务。
鹿吟顺便帮她按摩了头部,林浅浅被这双干什么都非常令人满意的手弄得有点发困。
要是她这时候躺着就好了,那就没有任何毛病了。
洗发结束,鹿吟帮她把头发裹起来,脱了她身上的浴袍,面无表情扯开她的安睡裤扔进垃圾桶,带着她进了浴室。
“我现在这么没有吸引力吗?”林浅浅吐槽一句,“你像在给我剥皮。”
“我确实想给你扒皮。”鹿吟淡淡的声音从闷闷的水花里传过来,林浅浅不敢再过多放肆,规规矩矩站好。
鹿吟让她叉开腿她就叉开腿,让她抬胳膊就抬胳膊,听话得像是幼儿园的小女孩儿。
有一种跟家长吵架,妈妈面无表情来喊自己吃饭,自己又不敢不从的感觉。
林浅浅决定,一会儿睡觉的时候,她要像吵架的孩子只吃白米饭不吃一口菜那样,一句话都不跟鹿吟说。
洗好之后,她脑袋上的干发帽还没取,鹿吟便去接了个电话。
“我不在宿舍,现在有点事情。”鹿吟走到角落里,“我明天早上回教室那边。”
看到鹿吟挂了电话之后,林浅浅好奇地问,“干嘛去?”
“看你刚才在浴室里的表情,我还以为你今晚准备不跟我说一句话。”
林浅浅张着嘴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这女人是怎么把她心里的想法猜得这么准的?
她又是怎么在一秒钟内就忘掉自己的决心的?
“我怎么会不理你呢,我可不像有的人,一生气就爱冷战。”
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鹿吟也习惯了林浅浅偶尔蹦出来这些挑衅的话。
“明天去郊区写生,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就不要去了,得坐大巴。”鹿吟跟她解释,“如果觉得宿舍那边吵,我把房间给你多续一天。”
“那不行!”林浅浅不乐意了,“我得去!我还没去过写生呢。”
她听钟时雾说过,以前鹿吟也会去写生,不过都是‘被迫’去的,只是为了将她的某些坏情绪打发掉。
林浅浅还没陪鹿吟去写生过,哪怕只是学生之间的集训,但她也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那早点睡,明天要起早一点。”鹿吟拿了吹风机,拆掉了林浅浅身上的干发帽。
林浅浅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照着镜子,她看着镜子中女人的面容,好像不管现在的自己长了多少岁,她给自己温柔地吹头发的时候永远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样。
她们两个人独自待在家里,安安静静地过日子,消磨时间。
好像跟过去唯一不同的是,过去的她们是被抛弃的两个人,而现在她们就只有彼此了。
林浅浅在网上看到过几句话,说人年纪大了难免多愁善感,可她才二十四岁,眼泪就总是忍不住落了。
失去的温暖再次回来,失而复得的感觉似乎比始终拥有的力量要强太多,她鼻子发酸,喉咙涌起苦涩。
鹿吟关掉了吹风机,皱眉去看她的耳朵,“弄疼你了?还是吹风机的温度太高烫到了?”
“都不是……”林浅浅摇摇头,“我只是被姐感动到了。”
鹿吟愣了下,意外她突如其来的话。
她也总是如此,会带来令人无奈的小花招,也会在不经意间说些甜言蜜语。
“我想姐伺候我一辈子!”林浅浅不想说什么煽情的话,捉弄鹿吟、使唤鹿吟才是她的本性。
鹿吟被她逗乐,抚了抚她的眼尾,“我是欠你的吗?”
“就是欠我的,谁知道你上辈子怎么得罪我了……”林浅浅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已经半干了。
考虑到明天要早起,她便拿过了吹风机,“姐,我自己吹吧,你快去洗。”
鹿吟看了眼她躲闪的眸光,应了句,“好。”
紧接着,她又勾了勾林浅浅的鼻子,“不准再一个人偷偷哭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