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中秘密10

  第二日清早。

  行驶了两天两夜的海船终于在广东码头靠岸,方艳青和杨逍顺着人流从船上走了下来,并没有刻意在船上逗留。

  码头上每日都有无数的船靠岸,载着人来往大海两岸,因此周围自然比其他地方都繁华许多,坐落了许久供人落脚的客栈酒楼。

  方艳青和杨逍没离开去城中心,而是就近在旁边的一家客栈并选了两间临窗便可看到码头情况的房间住下。

  载他们来的巨鲸帮的船依然停在那儿,并未立即返航。

  其他地方来的船也是如此,他们或许是要补寄一番船上的物资或者再载一船客人回航也说不定,但巨鲸帮就不一定了。

  船上只有几个水手下来离开汇入人群不知去了何处,其他人还守在船上,看起来一时不会有什么大动作。

  方艳青从窗边收回视线。

  然后出门和对面同一时间出来的杨逍下了楼。

  往常一般会选择清静的雅间的他们这次却不约而同地选择坐在了楼下鱼龙混杂、人声嘈杂的大堂里,依然是正对码头的窗边。

  “这次庙会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就是了,咱们正赶上好时候呢……”

  “这次办地好像比往年还热闹?”

  “是啊,听说是巨鲸帮插了一手,帮着运了好多东西……”

  大堂里的客人或吃着迟了些的早饭或点了一壶清茶歇脚,吃东西喝茶的时候边和同伴或者附近的人搭话闲聊着。

  一些细枝末节的消息往往就藏在这些平常的话语里。

  听到此处原本已经点了壶广东特色的凉茶和方艳青相对坐着静静品尝的杨逍放下了茶杯,扬了扬手把小二再次叫了过来。

  “再来盘点心。”

  他们两人看着便气质不凡,小二每日里三教九流的人看多了打从他们进门起就悄悄留意着,这会儿立刻殷勤地凑上来。

  “客官想要个什么点心?”

  “听说这儿要办庙会了,庙会上有什么特别的点心?”

  杨逍素来是个狂傲的,但他的狂傲是源自于他本身的智谋,他没着急打听什么而是先从点心开始问起然后引出庙会的话题。

  就如平常的外地人对本地庙会的好奇,小二并没放在心上,作为本地人舌灿莲花地将他们每年都有的庙会说的绘声绘色。

  “庙会一般不是庙里办的?怎么巨鲸帮一个做海上生意的改行办起庙会来了?”杨逍自然而然地在谈话中问道。

  小二正说在兴头上,“嗨!这不是巨鲸帮新换了个帮主,听说他有个儿子刚出生身体弱眼看着活不大,就包办了每年庙会给他儿子祈福。”

  说到这里还是很正常的,但紧接着那小二就弯腰凑近了些露出一副不同寻常的神色,像是知道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悄声道,

  “不过要我看来,可没那么简单!”

  杨逍和一直默默听着他们对话并不插嘴的方艳青隔着帷帽对视了一眼,立刻就意识到恐怕这小二真知道点什么。

  这也不稀奇,这里是靠近码头的客栈,每日里人来人往,各种琐碎的消息流通在客人口中,小二又是本地人。

  “怎么说?”

  杨逍会意地拿出一两碎银,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模样。小二立刻手疾眼快地把碎银捞进了手里,立刻喜笑颜开知无不尽。

  原来那巨鲸帮的新帮主麦鲸是出了名的好色,后院纳了一大堆妾室通房,生了一大串儿子女儿,数都数不过来。

  而那个要祈福的小儿子据说是个丫鬟生的,根本不受宠,小二和那丫鬟家里一个远房的亲戚认识,听他们说起过。

  “那小孩儿七个月就生下来了,三天两头地生病,麦帮主儿子多哪会在乎,听大夫说养不大连药钱都舍不得花费太多呢……”

  待小二离开后,杨逍想着这件事讽刺地笑了,“连药钱都舍不得又怎么会为心爱的小儿子耗费甚大去祈福呢?”

  他想到的,方艳青自然也想到了。

  原本已温和许多的人周身气质越发清冷,帷帽里透出的声音平淡也带着无法忽视的锋利冷意,“无利不起早。”

  杨逍赞同地笑道,“一针见血。那看来船舱底下的秘密应该和这庙会有关,那就是这两天了,且看看到底是什么腌臜吧。”

  打听到了想要的消息后,方艳青和杨逍就没再留在大堂喝茶,两人上楼在房里不动声色地看着对面码头的船守了一天。

  本以为要明日,没想到当天晚上就有了动静。

  深夜里,整个码头除了几条船上还点着盏昏暗的油灯,几乎一片黑灯瞎火,白日里离开的几个水手就在这时带着许多人回来了。

  走的时候两手空空,回来的时候却带着许多大木箱,看着是要卸船上的货,但有什么货是白天卸不了非要大晚上人都睡了来卸。

  很快这些大汉们搬着箱子进船,又从船里下来。

  出来的时候箱子显然重了许多,得两个人抬着一个箱走,离开码头前领头的人还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寂静的黑夜,鬼鬼祟祟。

  这一行人抬着箱子就往街上走。

  熟门熟路地转了好几个弯,从码头穿过城中心接着又越走越偏,路上有时偶遇几个人倒也正常寒暄说是搬货,没人怀疑。

  最后了终于在一处庙前停下,而他们自然不知道早在他们离开码头时后面就一路悄无声息地跟着几个影子。

  方艳青和杨逍藏身在树上,没急着跟进去。

  他们俩嚣张地连身夜行衣都没换,仍是黑夜里明晃晃亮地刺眼的一身白衣,这并非他们自大,而是自信即便如此也无人能发觉。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两人早就发觉巨鲸帮船上这伙人加起来武功也不及他们一人,之前不动手一是因为在海上,若船有什么问题可就成同归于尽了,而到了陆地上一直等待则是为了探探他们窝点。

  至于现在为什么停下来嘛……

  “还不出来吗?”

  杨逍的声音轻轻在庙外的夜色里响起,不至于被庙里把守的人听到,但以他们身后那人的功力自然是一清二楚。

  “失礼了。”

  张松溪本也并未刻意躲藏,闻言同样轻声回道,他原还想开口报出家门表明自己并无恶意,但对面少年似是听出来紧接着便道,

  “萍水相逢就不必报上姓名了,只看你今晚是要做和我们一路的朋友还是要做挡路的敌人?”

  张松溪平素沉默寡言,不爱出风头,看着在武当几个师兄弟里最无存在感,但其实为人胸有丘壑,最为足智多谋。

  他早已看出巨鲸帮的不对,“自然是朋友。”

  杨逍早就看出以此人的武功和巨鲸帮那群虾兵蟹将应当不是一伙,只不知是哪个名门大派里的人物,但他心知明教名声如何。

  以防对方听说过他名字知道他是明教中人当下转而反目,为他们今晚的行动平添波折,因此才预先说好不交换姓名。

  而现在确定了对方目的一致,那自然是最好了。

  到了此时不管是杨逍和方艳青还是张松溪都早已看明白,这巨鲸帮以船运和庙会之名恐怕做的却是买卖人口之事。

  奴隶买卖之事历朝历代都有,若只如此没必要这般遮遮掩掩,那么巨鲸帮买卖的自然不是奴隶,应该是良家百姓。

  这种事不仅是朝廷明令禁止的,更有违人伦道义,一经发现巨鲸帮那可就要人人喊打了,因此这才严防死守着。

  三人就这样隐藏在黑夜里,也不必看见对方样貌身形和神情,只是声音低不可闻地商量着待会的对策。

  他们都非鲁莽愚钝之人,言必有中,心思机敏,且对方说一句便能明白其目的不必解释,因此没有争执三言两语就敲定了计划。

  张松溪和杨逍一个前门一个后门,解决庙里的人,方艳青轻功最好便悄无声息先潜入庙内寻找那些被藏起来的“货物”。

  因为当地的信仰,这座名为菩提庙的庙宇建的极为广阔,寺庙里住的本该是和尚,但这里一路却都被巨鲸帮的人把守着。

  黑夜里的庙内静地恍如鬼神降临,明明该是神圣之地里面供奉的香火灯烛在冷风里摇曳仿佛都带着一股妖邪之气。

  或许是因为这里的人心如鬼蜮。

  货物的到来让守夜守地昏昏欲睡的人清醒过来,寂静的庙里开始有了动静,方艳青就跟在那些人一路进了庙宇深处。

  最讽刺的是最后他们来到的竟然是庙内的藏经阁。

  这里放的都是经书,平日里除了庙里的和尚没有什么来拜佛的香客会来这里,果然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这就是今年最后一单了。”

  “明天这些货就能趁着庙会全部送出去……”

  一路上都闷声抬着箱子的大汉们到了藏经阁后显然放松许多,一边把箱子放地上一边闲聊,也有人满脸不耐烦地催促。

  “别说了,快点儿吧,赶紧把她们弄进去就回去睡了。”

  “嘿嘿,要不咱今晚就在这儿睡……”

  一个形容猥琐的男人提议道,他话中的睡觉从他的语气便可看出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其他人闻言也有些意动,眼底都是淫邪。

  “说的也是,咱们累了一路光给别人享受了。”

  “这里货那么多,挑一个咱们一块儿玩,死了就埋了……”

  听着这些不堪入目的话语,早已藏身于房梁上的方艳青眼底一片冰冷的杀意,她可不止杀元兵,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自然也该杀。

  但他们今晚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救人,这里到底是巨鲸帮的地盘,闹起来他们三人倒是好逃脱,但其他被拐来的人就不一定了。

  杨逍二人那头会尽量不惊动人,但等解决的人多了迟早会有察觉,方艳青要做的就是趁那之前把拐来的人都带离这些。

  她没用会发出声响的金铃索,也没直接拔剑,他们的罪行到时自有受害者审判,刚好寺庙里的菩提子佛珠有许多。

  方艳青在供奉的香案前悄然拿了一串,便在黑暗中一颗颗用弹指神通将这一行人点穴定住了身形,换作旁人如此自然繁琐麻烦。

  但她自小练捕雀功,于瞬息间发出几十枚暗器都是平常。

  于是燃烧着烛灯的藏经阁内,打定主意的巨鲸帮帮众正搓着手要把那些装着货物的箱子打开,只听头顶忽有数道风声传来。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只觉身体一处如碎骨之痛,霎时无法动弹无法言语站在原地,充斥着猥琐调笑的藏经阁恢复了诡异的寂静。

  而后一道雪白丽影从天而降,飘然若仙。

  几人眼睁睁看着那戴着帷帽的身影突然出现真如见了鬼一般,不能言语不能动弹的处境让他们都不由目露惊恐。

  好在那神秘的身影并未搭理他们,径直走向那些木箱,而更令人觉得惊悚的是在这死寂里其中一个木箱突然疯狂响起的敲击声。

  “噔,噔噔噔,噔噔……”

  是和前两夜在船上听到的敲击声一致,方艳青立时顿住了脚步往那出声的木箱走去,已经历过许多事的她保持着几分警惕缓缓打开了箱子。

  昏黄烛火下,她对上了一双亮地惊人的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