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石拿到了归终的手稿,才明白为何这位魔神一直希望自己参与治水。

  这是一个集齐众仙智慧的、不可思议的工程。

  不仅是要修建堤坝,引导洪水通入大海,而且要借此机会,构筑一个极为庞大的防御法阵,足以笼罩整个归离集,保护到千家万户。

  如果得以建成,即使归离集发生本土战争,黎民百姓依旧可以凭借此阵得以生存。

  这份手稿不知道被归终修改过多少次,治水方式已经可谓完美。归终已经为他搭好了框架,嘉石只需要填补防御这一部分的内容。

  看完手稿后,嘉石擦了擦头上的汗,露出苦笑。

  他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压力。这份压力不是来自于魔神,而是来自于归离集的灯火。

  ……这真是一份了不得的任务。

  为此,嘉石不得不告别金鹏,背起行囊暂时离开家,亲自去测量归离集的山水。

  越是了解,越是明白归终的苦心。

  她也一定亲自踏遍归离集,一寸一寸去丈量土地,耗尽心血,才能设计出这样完美的工程。

  ……了不起。嘉石心想。

  ……只是,为什么归终大人会想要修筑一个这样的工程呢?归离集不是有两位魔神保护着吗?其中一个还是那么强大的武神。

  ……罢了,不必多虑。

  就为了魔神归终这一份苦心,他也一定要做出最完美的作品。

  嘉石又开始没日没夜地工作,为此还搬去了奥藏山巅,天天和魔神归终、留云真君、萍仙人讨论法阵的细节。他与仙人逐渐熟络起来,却依旧对岩王帝君有着不可言说的恐惧。所幸也再没有遇见过他。

  螭的异动越来越多,两地摩擦越来越频繁,或许与它的战争也就在这几年。岩王帝君从不打无准备的仗,已经亲自去边境对敌。由于金鹏是前锋,也不得不去驻守。

  归终没有看错人,嘉石很擅长设计防御类的法阵,几乎是得心应手,还有着不少天才一般的想法。

  七年之后,治水工程正式开工。

  此工程由魔神归终统御,萍仙人、留云真君、嘉石三线并进,以天衡基岩为底座,神之心为力量来源,支撑起守护千家万户的庞大的防御阵法。

  所有人一致同意,此阵名为“河清海晏”。

  敲定这个名字时,嘉石也感到了一阵热血沸腾,在这混乱的魔神战乱中,划定一片河清海晏的世界,这是多大的野心?而他们即将把这变为现实。

  “河清海晏”一个极为庞大的工程,单单嘉石这一条线,工匠就有百人之多。

  虽然嘉石已经开过碰头大会,也挨个解说过法阵的做法,可是一旦落到实际,依旧有许多问题。他在堤岸上脚不沾地,一路都是需要他回答的人。

  “嘉工,你看下这里怎么做?”

  嘉石看了一眼:“雕刻甲字一号法阵图案。”

  “嘉工,基岩放在这里合适吗?”

  他急忙阻止:“不可!基岩很重!用榫卯卡死在最下面。”

  “嘉工,这片淤沙太多了!”

  他点头示意:“已经安排好了,今晚留云真君用机关束水清淤。”

  “嘉工,这里怎么做……”

  “嘉工!快来这边看看!”

  “嘉工……”

  嘉石被喊得头大,不可遏制地怀念起梦之魔神的手下,那些只需要他心念一动就自己知道怎么去做的人。

  ……留云真君素来避世而居,怪不得也来亲自指挥人类了。

  这个工程太过浩大、太过复杂,必须设计者亲自施工。嘉石扪心自问,倘若他是半途接手,只怕是手稿都要看上几月,才能将其记在心中。而且遇上现实中的问题,只怕是当场傻眼。

  ……不知道金鹏那边怎么样了?

  嘉石自从前往奥藏山闭关,金鹏也去往了边境驻守,两人之间的通讯全靠留云真君的机关鸟。而那个小小的屋子又闲置了。

  嘉石几乎每月给金鹏写一封信,絮絮叨叨最近的进度,期望早点办完这件事,回到平静的生活中。他和魔神归终签订的契约,并不是终身制,当河清海晏之阵落成,神之心发挥效用,他也就完成了约定,恢复自由之身。

  而金鹏也必定回信,每次也就两个字。

  “平安。”

  想到这里,嘉石郁闷叹气,信纸那么大,为什么不多写一点?

  但是转念一想,幸福就在不远的未来呀!

  想到此,嘉石忍不住哼哼民间小曲:“从此不再受那奴役苦,夫妻双双把家还~你耕田来我织布,夫妻双双把家还~”

  周围的工匠正在吃晚饭,有人听见后大声起哄:“嘉工!你唱什么呢?谁给你织布呢?”

  嘉石神秘一笑:“我的爱妻呀!”

  “哇哦!啥时候带来我们看看啊!”

  “我看嘉工舍不得呢!”

  “嘉工,你的妻子一定是个大美人吧!看把你乐的!”

  嘉石笑得合不拢嘴:“他很忙啦,我在家又没什么地位,都是听他的。”

  “我跟你说,男人妻管严不行,我来传授你几招驭妻之道,保管治得她服服帖帖。”

  “嘉工,我看你天天和仙人在一起,怎么没有点儿超凡脱俗的气质?”

  嘉石大笑:“我就是个人,有点仙缘罢了,还超凡脱俗哈哈哈!”

  不久后,大家放下碗筷,又开始忙碌起来。

  和仙人在一起时,嘉石总觉得拘束,但是和这些人类的工匠一起,他却觉得轻松自在。

  或许是前期工作太过完善,做好了各种各样的应对之策,到施工时,只觉得一切无比顺利,三条线路齐头并进,整整忙碌了三年。最后竟然在与螭开战前完工。

  河清海晏的阵眼,就在归终的住所,完工那一天,她将神之心放入阵中。

  原本空空如也的神之心,渐渐缭绕出尘沙的形状,这代表着它的主人,暂时是尘之魔神归终。

  于此同时,束缚嘉石的符文也消散为一片尘沙。

  嘉石为了这一刻努力了近乎十年。

  他一直以为,此刻他应该是狂喜,马不停蹄赶去边境,去见那个十年没见的人。

  可是当契约消散后,他的心中隐隐约约都是怅然。

  如果他不是岩石之躯,此刻已经是三十二岁的中年男子,人生最美好的青年时光,都付诸于此阵。

  这一天,大家都很喜悦,市集上前所未有地热闹,工匠见了嘉石,都嬉笑问道:“嘉工!你发什么呆呀?太高兴了吗?”

  嘉石笑了笑:“是的,很高兴。”

  他婉拒了工匠们喝酒的提议,也婉拒了归终、留云的宴会邀请。

  此刻他只想回到那个无人的家中。

  十年前种下的梧桐树,现在已经展开了身躯,叶子绿油油,投下一片阴凉。

  葡萄架还在,缠满了藤蔓,嘉石看了看,葡萄长势竟然还不错,虽然还没有成熟。

  院墙上长了不少杂草和不知名的野花,小木屋虽然积满了灰尘,但还不至于破败。

  十年不曾回来,但是依然有着生机。

  河清海晏的法阵,希望也能保护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从此不再受那奴役苦,夫妻双双把家还~你耕田来我织布,夫妻双双把家还~

  引用天仙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