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藏山山巅,岩王帝君、魔神归终、留云借风真君正在讨论一个小小的物件。

  神之心。

  归终神色有些凝重:“帝君,这枚棋子能赋予魔神更强大的权柄?”

  帝君点点头:“是的。你知道,金鹏曾经为梦之魔神操纵,这是他的亲身经历,不会有假。”

  留云真君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突然问道:“帝君,你说金鹏?可是认识此人?”

  岩王帝君一顿,问道:“怎么了?”

  留云说道:“无甚大事。有个人类嘉石曾经请本仙向‘金鹏’带话,可是至今未寻到此人,本仙不愿负凡人之托,一直挂心罢了。”

  归终忍不住一笑:“留云,现在可没必要了,他俩肯定见上面了。”

  留云追问道:“哦?那金鹏到底是何方神圣?”

  帝君默默说道:“金鹏的过去多有苦厄,我亦不便提及。在签订契约后,他接受了我所取的新名字。现在名为,魈。”

  留云闻言,恍然大悟:“什么,原来就是他……哼!倒是本仙多管闲事了。”

  帝君继续说道:“这枚神之心,正是魈交给我的。他以此物,来换嘉石不受食岩之罚。”

  ……金鹏始终记得,岩王帝君命令浮舍带回嘉石接受审判。

  归终好奇:“您答应了?”

  帝君摇头:“并未,只不过暂时搁置罢了……归终,你此前说要将此人交予你,如今怎样?”

  留云冷哼一声:“凡人愚钝!归终想要他参与治水,但依本仙看,只怕是白忙一场。”

  归终倒是很乐观:“我看还不错哦!前几日路过他的家,还垒起了墙呢。”

  留云真君常年避世而居,与人类相交甚少,此时略有些不屑:“这有什么?小小院墙罢了!”本仙一晚上能盖两百座!

  归终神秘一笑:“人类有了家,就会安定下来,为了保护栖身之所,再软弱的人也会爆发无穷的勇气,留云,这就是你不懂人类的可贵之处了……要不要打个赌?我就赌嘉石必定会答应治水之事,而且心甘情愿。”

  留云:“歌尘都教了你什么东西?你竟然也学着市井之中的凡人打起赌来?本仙就陪你赌一局!帝君作见证。”

  帝君无奈,点点头,继续说正事:“总之,归终,我将神之心交于你,还望你妥善运用。”

  归终一顿,她真没想到帝君今日来此,是为将神之心交给她。

  “帝君,你知道我素来不善战斗,而你面对的敌人又极为强大。此物在你手里,我们才更有可能在魔神战争中挺到最后。”

  岩王帝君摇摇头:“无需畏惧敌人。此物在你手中,才能保护归离集的人类。”

  ……我很强,但是人类太脆弱。

  归终一顿,不再推辞。

  此时,嘉石正在努力爬山。

  奥藏山山高,且陡峭,真不愧是仙人的居所。上一次被魔神归终施法带下,不曾体会登山之苦。虽然他可以让金鹏带他上山,可是金鹏也很忙呀,嘉石希望他在闲暇时光里能轻松一些,不必为了自己受累。

  他此行来,正是为了访仙,他已经决心参与治水。

  或许是因为山中有仙,他没有遇见魔物阻拦,偶尔遇见几个同样前来访仙的人,又都没有他的脚程快。

  越走,越是冷清,直到周围只有山风和浮云。

  嘉石擦擦头上的汗,随着他的魂魄一步步稳固,这具躯体也越来越有活气。刚开始完完全全是个岩石生命,现在他的皮肤逐步软化,越来越像个人类。

  突然,他看见前面的山路上有一个小小的人影,走近一看,竟然是个胖嘟嘟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有一头微微弯曲的蓝色头发,别着两个特别的发饰,看上去很像长了角。

  ……该不会是仙人吧?仙人中还有小姑娘吗?

  嘉石走上前,柔声问道:“小妹妹,你是谁?”

  小姑娘瞳孔不断颤抖,呜咽了一声,转身就逃走了。

  速度之快,嘉石平生罕见,他甚至还保持着微笑的姿态,只能依稀听见风中传来女孩的声音:“有!怪物!真君救我!”

  嘉石谨慎地拔出刀,仔仔细细听了听风中的声音,却一无所获。整座山空荡荡,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哪有怪物?

  ……仙人都这么奇怪的吗?

  嘉石莫名其妙,只得继续上山,不久之后,在熟悉的水潭边上见到熟悉的人和鸟。

  魔神归终和留云真君,他自然是认识的。坐在她们旁边、那个穿武袍的人,稍微一想也能猜出来。

  恐怕正是岩王帝君。

  嘉石走上前,向三位仙人行礼。

  岩王帝君没有说话,而归终笑盈盈地:“嘉石不必多礼。”

  留云真君也说:“繁文缛节,大可不必。”

  嘉石脸色苍白的点点头。

  帝君在此,他感到了难以承受的威压,仿佛下一秒就要趴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能做到的仅仅是在这个人面前站着。

  这不是心理上的压力,是岩之魔神对嘉石岩石身躯的统御,也是身为武神的岩王爷对渺小人类的压制。

  就像是一把刀架在脖子上,即使你知道持刀的人没打算杀人,可是也会感到一种无名的恐惧与惊慌。

  更别说,此时,岩王帝君就是故意的,而且小心谨慎地避过了归终与留云。

  归终见嘉石脸色不好,问道:“怎么了吗?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留云不满:“归终,本仙的机关怎么可能会坏?”

  嘉石短促地笑了一下,一字一字地说道:“我此番上山访仙,正是为了寻您……归终大人,我愿意……愿意为您做事。”

  这句话惹得留云真君冷哼一身,她才刚刚立下赌约,没想到输得这么快。

  ……果然,论对人类的理解,谁也比不上归终。罢了,愿赌服输。

  ……话说,甘雨去哪儿了?带孩子果然一刻都不能松懈。

  留云真君短暂交代几句,便急匆匆地扑腾翅膀飞离此地,漫山遍野寻找小仙童。

  嘉石满头冷汗,双手颤抖,瞧着就不对劲。

  归终有些担忧:“嘉石,你到底怎么了?”

  嘉石只觉得一块大石头扛在肩上,压得他头皮发冷,喘不过气来。

  ……岩王帝君为何如此不待见自己?要快点把话说完。

  “无妨,大概是爬山太疲倦了……正如您所说,亲眼去看,亲耳去听,会有不同的选择。我在归离集有了一个家,家里有梧桐树,还有葡萄架子。金鹏也交到了新的朋友,名为应达,我很高兴……我不想这个家被破坏掉。”

  ……嘉石一直渴求东西。

  ……属于他的小木屋,清贫温馨的生活。

  ……不要像清湖村一样,被命运的漩涡碾碎。

  为了守护,嘉石宣誓:“我愿意尽上绵薄之力。”

  归终闻言,也郑重地说道:“好。那么,你要同我签订契约吗?”

  嘉石点点头,归终拿过了神之心,问他:“你知道这个东西吗?”

  嘉石只感觉眼前的东西都开始重影,但他还是能勉强辨别:“我知道……这是神之心。”

  归终轻笑,微微一挥手,天空中出现了许多金色的符文,嘉石从未见过,但在魔神力量的影响下,也短暂读懂了这些文字的意思。

  “我们的契约,就是把神之心,用于为最多数的生命,谋求最大的福祉,好吗?”

  嘉石毫不犹豫地按上了手印。

  从此刻起,他也是被契约束缚的人了。

  ……没关系,只要能永远过着这样的生活,只要能永远和所爱的金鹏在一起,被束缚也没关系。

  岩王帝君一直默默观察着他,没有说话,此时突然开口:“魈。”

  备受威压的嘉石闻言,精神为之一振。

  “异邦的传闻中,这是遭遇苦难、饱受淬炼的鬼怪之名。”

  嘉石一直不敢看岩之魔神。

  一来是对于陌生魔神的畏惧,二来是曾经做过错事,感到心虚,三来他隐隐约约觉得岩王爷不待见他,而他也不喜欢这位重新束缚了金鹏的魔神。

  金鹏曾说过,岩王帝君为了保护他,为他取了新的名字,魈。却没有说过,此名的来源竟是这样。

  今日来此,岩王帝君就一直压迫着他,到底是为了什么?现在又特意说这句话,他想听什么?

  嘉石转身,顶着武神的威压,眼光如炬:“不会遭遇苦难了。我只会让他幸福。”

  岩王帝君闻言,默默收敛了气息,嘉石只感觉全身一轻,方才的不畅瞬间消失。他深深呼了一口气,向两位魔神行礼道别,下山去了。

  归终在他走后,有些微怒:“帝君,你这是做什么?”

  岩王帝君答非所问:“魈在我手下做事,我观察过,是个很天真的孩子。”

  归终不解其意:“魈仙人的确单纯又痴心,但这就是你欺负嘉石的理由吗?他们的关系,你还不清楚?”

  帝君默默地说:“我总担心他被骗……按他的性子,虽然不会表达,可是一定会伤心很久。”

  归终:“……”

  转而帝君有些欣慰:“此人还是不错,至少是真心的,我也可以放下心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为最多数的生命,谋求最大的福祉。

  异邦的传闻中,这是遭遇苦难、饱受淬炼的鬼怪之名。

  此二句为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