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石觉得头很痛,他似乎还在一望无际的雪地里奔跑,而归离集的四手仙人在他的背后穷追不舍。

  ……要快一点找到金鹏。

  他心中茫茫然只有一个念头。

  忽而胸口一凉,四肢像是压满了石头,无比沉重,他倒在雪地里。

  ……要快一点找到金鹏!

  嘉石只觉得天旋地转,纷飞的大雪将他淹没,他不停挣扎着,最终在一个石床上醒来。这个石床上还放着镊子、刻刀、手稿等工具,看上去像是一个工作台。而这里竟然是一个山洞,被它的主人打理得井井有条,光芒从洞口透入,照得四周也是温暖明亮,像是某位仙人的洞府。

  ……这里是哪里?金鹏在哪里?

  嘉石强撑着离开工作台,他只觉得四肢沉重无比,走起路来非常费劲,光是离开洞府这几步路,生生走了半个时辰。

  ……金鹏在哪里?他逃走没有?我被抓了吗?现在这是哪儿?

  一个一个的疑问涌上心头,嘉石听见山洞外传来了女子的谈话声。

  谈话的女子,正是尘之魔神归终、留云借风真君、歌尘浪市真君,三位仙人此刻坐在石凳上,正把酒言欢。

  歌尘浪市真君的声音飒爽,她好奇地问:“所以,帝君真的找若陀龙王要了一块鳞片?”

  归终捂嘴笑了几声,说道:“是哦。不仅如此,那个人类的面容还是帝君按着原身的模样亲手雕刻的。原本我还有些担心,可是没想到,帝君的手艺竟然进步了!”

  歌尘举杯,问道:“我原本只是好奇,你们俩不是一直为机关术争吵不已吗?怎么突然合作起来?没想到竟然听闻了这样一段故事。所以,那个人现在如何了?”

  留云不满:“吾等四人合力,岂有救不回一个小小凡人的道理?”

  歌尘放下酒杯,又问:“哪里来的四人?不是只有你、归终,还有帝君吗?”

  留云说道:“歌尘,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帝君为这小小凡人塑造了岩石之躯,本仙为他制作了屈伸自如的关节,归终为他雕刻下稳固魂魄的经络。但仅仅凭此还是不够的,不然,满大街都是这样的岩石人偶了。”

  归终也点点头,说道:“留云说得对。岩石人偶想要活过来,还需要另一人以自己的魂魄为引,将他的魂魄钉在岩石之躯内。不过这样做,即使是对仙人而言,风险依旧不小,稍有不慎,可能反被人类魂魄拉去彼岸世界。”

  歌尘细细思索,突然恍然大悟:“你们说的那个仙人,该不会就是帝君手下那位……”

  归终一笑:“是他哦,虽然看起来冷冷淡淡,可真是痴情。”

  留云不屑:“哼!身为仙人,竟然看不破小小情爱,一片痴心错付,可真是吾辈之耻。”

  归终和歌尘面面相觑,看来留云又知道了她们不知道的事情。

  归终好奇:“留云,何出此言?”

  留云愤慨不已:“这个人类,一边和仙人在一起,一边还有着三妻四妾!”

  歌尘闻言,被酒呛住了:“咳咳咳!……等等,方才归终才说,这个人类是为了仙人挡刀才落到如此地步,怎么突然又多出了妻妾?”

  归终也是微微震惊:“挡刀乃是浮舍元帅亲眼所见,魈仙人也是每天都要来看望他。二人真情天地可鉴,留云,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怕不是有假。”

  留云:“这十位妻妾,也是浮舍元帅亲眼所见!……你们看着我做什么?那日本仙是不小心听见的!”

  ……这个故事太复杂了。三位仙人不约而同地想到。

  嘉石躲在山洞门口,满心疑问。

  外面仙人交谈的内容,大部分他都没听懂,但是他已经从那声“帝君”中猜出,这里恐怕就是归离集,而自己已经落入岩王爷手中。

  ……所以,自己这是在监狱吗?外面是看守?

  ……金鹏如何了?逃走了,还是关押在另一个地方?

  ……虽然但是,这个监狱,为什么连门都没有?

  嘉石自以为蹑手蹑脚地逃出了“监狱”,趁三位仙人不注意,欲图从一边溜走。

  直到他走到了悬崖边,看到了近乎垂直的悬崖和仅仅飘到半山腰的浮云。

  嘉石:“……”

  “不可以哦,即使是你,摔下去的话,也是会碎掉的。”

  放在正在饮酒的仙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背后,而他的面前,有一只巨大的鸟正缓缓地收着翅膀。而一旁,另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打量着他。

  “哼!大胆人类!你可知吾等为你花费多少功夫?还不速速回去!”

  嘉石正在思考是夺路而逃,还是该乖乖听话。

  ……算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要杀我早就杀了。

  他提起脚步,向洞府走去,他自以为已经是最快的速度,却慢得堪比乌龟。

  归终见状,安慰道:“无妨,你才刚刚醒来,还不熟悉这具躯体。仅仅是速度慢,没有别的问题,已经很好了。”

  ……什么叫作这具身体?嘉石一时还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留云真君看不下去了:“罢了,待本仙助你一臂之力!”

  仙鸟一挥翅膀,拍得嘉石往前扑去,直直掉进水潭里。

  归终:“留云不可!他现在可是石头,会沉底的!”

  嘉石会游泳,并不惊慌,只是不知为何,无论他如何划水,仍然直直向水底坠去。很快,他便失去了意识。

  一道青光闪过,三位仙人出手之前,嘉石已经被捞了起来。

  ……好重。魈心想。

  归终:“魈仙人,今日你来了呀。他终于醒来了。”

  留云:“本仙不是故意的,方才也正欲出手救他。”

  歌尘没有说话,只是观察着这位名为“魈”的仙人,他看上去很瘦小,却隐隐约约有着一股危险的气息,让她也不由自主戒备起来。

  魈仙人礼貌的问道:“归终大人,嘉石既然已经醒来,又为何昏睡过去?”

  留云为补偿方才的失误,主动检查起了嘉石的情况,说道:“无妨,魂魄不稳罢了,可不是这具身体的问题。”

  负责稳固魂魄的归终:“……”

  魈紧紧了怀中的人,问道:“那我,可以把他带走了吗?”

  留云:“不可。且耐心等候。”

  魈点头:“好,那我下次再来。”

  魈将嘉石抱回了留云真君的洞府,而后便离开。

  歌尘神情有些复杂:“这位魈仙人,和帝君还蛮相似的……”

  留云想了想高大伟岸的岩王帝君,又想了想魈的小身板,摇头说道:“哪里相似了?本仙怎么不觉得?”

  归终也细细思索了一下:“性格上啦。你看,帝君很礼貌吧,魈仙人也很客气嘛,帝君说一不二,魈仙人性格也干脆。”

  歌尘的神情更复杂了:“如果不是今日亲眼所见,很难想象他会陷入人仙之恋。而且,还不是和女子相恋。”

  归终倒是持有不同看法:“你常说,音乐乃是发自内心,岂不知真情亦然?依我看,魈仙人虽然冷淡,但是性子单纯天真。若是有人对他一往情深,他也很难不被打动吧。”

  留云拍拍翅膀:“什么情啊爱啊,依本仙看,都不如机关术有趣。”

  金鹏和嘉石来到归离集,已经是半年有余。

  人类之躯肯定无法复原,岩王帝君和归终大人商议出来的秘法,就是给嘉石换一个身体。

  若陀龙王乃是岩石生命。借他一块鳞片,岩王帝君亲自操刀,将它雕刻为人类躯体,又寻来留云借风真君制作关节,魔神归终亲自雕刻经络,金鹏以残魂为引,将嘉石的魂魄钉入其中。

  ……总之,现在嘉石身价不菲。

  只是,他还不能好好地操纵这具躯体,每日清醒的时辰不多,还得再那位仙鸟的监督下,在秘境中不断磨合。

  “快些!快些!”

  秘境中,仙鸟盘旋在天上,不断催促嘉石。嘉石在高耸的石阶上来回地跑动,累得话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我到了归离集,还得继续训练!

  他再醒来后,就一直想偷偷溜走,去见金鹏,可是转眼就被这位仙鸟抓进了秘境。

  “本仙名为留云借风真君,你身上所有关节,都是本仙制作。我看你这小小人类,尚无法操纵岩石之躯,你就在此秘境中好生修行,直到能如指臂使,就可以离开了。”

  嘉石原本有些警惕,说道:“留云真君,何为岩石之躯?为何您要留我?”

  留云真君:“你现在已经不再是人,仔细看看你自己吧。至于为何留你——本仙可不允许你堕了机关术之名!”

  嘉石仔细观察自己,骇然发现自己果真不是自己!

  有呼吸、有温度、有心跳,可是并非血肉之躯。

  他的魂魄在岩石制作的身躯内。

  某种意义上,他是一个岩造生命,类似无限弱小版若陀龙王。

  虽然不知道归离集的仙人究竟为何救下自己,可是船到桥头,只能是顺其自然。

  嘉石反抗不了留云真君的淫威,只能在仙鸟的催促下,尽快熟悉这具躯体。

  其间,他发现这位大仙鸟特别好说话,只需要殷切侍奉加上甜言蜜语,她竟然愿意帮自己向金鹏带话。

  “虽然本仙不知道金鹏是谁,但是你可不要辜负魈仙人。”

  留云真君的语气中,暗含一丝威胁,嘉石则是一脸茫然。

  魈仙人,这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