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姿意方一进门,忙于整理资料档案的导演无意间瞥到他，手上动作缓慢停下，其他几人随之望去，暗暗惊叹。
无他,一道纤细高挑的身形,如绿竹一般挺拔蕴藉,步履轻盈，若用网友的话来说,可能就是“天选古人”。
等走到近前，瞧清了脸面，导演们互相对了一个眼色,不禁恍惚，掩饰性地用手指遮住微张的嘴,轻轻点头。
“学过戏曲？”导演首先问。
听到面前的人说没有,反倒是有些诧异。季姿意微一躬身,直接开始表演。
“这就是你的本事？把剑捡起来。”
一把清亮悦耳的好嗓子，咬字清晰,声音有力而不失角色的温和。不仅是导演心中满意,门外的人自发地就聚集起来，朝这里头望来,仿佛台前那人天生有种吸引力。
工作人员被他盯得不由得专注，回应道：“富商勾结的案件，与你有关与否。”
季姿意乌黑精致的眉眼略微一动,唇角撇出一抹笑。
“我不去问你，你反倒来问我？”
“那四十四匹上好锦缎,明明白白从你们镖行手下走的，怎么到了地方,却只剩了一半？”
到后半句，猛地沉了下去，像是失望，又似乎是自嘲，明明最是温柔的富家公子哥，明明还是那副淡然的神情，却无端端透出一股冷意，让听者为之讶然叹息。
工作人员都被他带得入了戏，开始盯着季姿意的眼睛说词：“强盗……”
季姿意身形忽闪，做出一个拔剑的动作，面上有笑，笑意却无法抵达眼底，说出的话更是字字诘问：“你镖行高手如云，现今被几个寂寂无名的江湖强盗截了，这话——”
将剑锋指向对面，眼神也如箭矢锐利，原本偏圆润的杏眼，此时狭长尖利，其中蛰伏着仿佛剑刃般雪白的光。
“——你自己信不信？”
他脚步轻快，动作流利漂亮，抬手拔剑或者作势挽出剑花，腰背挺直，都毫无吃力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有种丝滑的美感。
看到这里，其中之一的导演止不住放下资料，拍了拍手。
另外几位随之鼓掌。
门口却有人脸色黑如锅底，将门框都快抠破了。
选角导演对其他人统统只说“回去等通知”，这时候对季姿意不禁赞叹：“你的表演像是演奏乐器，轻重缓急，张弛有度。”
完全挑不出毛病，形神兼备。
更何况，有这样一张令人无比惊艳、契合角色外形描写的脸蛋，甚至让导演开始怀疑那位神秘的原作者是不是照着人家写的？
“谢谢。”季姿意躬身，面带笑意。
方才试镜的片段偏于紧张，他整个人无论是身体还是表情都趋向快节奏，这时候骤然放松，洁白脸腮微微鼓起，露出笑脸，便如冰雪消释一般，扑面而来的春日气息。
这一笑，连门外的人都看呆了。
白青从一开始就愣在原地，拳头越攥越紧，他怎么会看不到导演眼中的满溢的欣赏和赞美？
脸、身材、财富……他怎么比得上季姿意？
唯一值得自满的就是曾经饰演过影帝的配角，演技磨炼得可以，自认至少比现今那些拍烂剧的一大票艺人演员好得多。
可季姿意刚才的表演，瞬间击垮了他唯一的心理防线。
他甚至在那种表演的逻辑背后，隐隐看到了傅黎的影子。
笑话，一个初出茅庐、五官乱飞、只演过小成本网剧的人，怎么会有这种表演的天赋？
他简直怀疑季姿意做了什么法术，将傅黎的魂魄请上了身。
白青眼睛布满红血丝，红得要滴血，从喉咙中低哼一声，转身离开了片场。
同样咬着牙的，还有一开始就打算看笑话的丁赫轩，墨镜早在看到一半时让他自己摘了，满眼震惊。
怎么会是这样的？
这……这是演技稀烂的季姿意？
旁边人的鼓掌声和暗自惊叹的窃窃私语，更令他狂怒无比。
“他演的真好呐，这是男二的角色吧，还能有人比得过他吗？”
“说实话，这是我目前见到演得最完美的了。哎哎，他长得可真好看，声音也好听，是哪个艺人啊？你认不认识？”
“综艺你没看哪？季姿意啊！傅黎他老婆，综艺上就特别漂亮，跟其他人不是一个滤镜的一样，很夸张的美貌，最近还拍了广告，小年轻一个，前途不可限量啊……”
丁赫轩从来不认为自己演技差。说实在的，他那种演技水平，在娱乐圈根本不罕见，或者说十分普遍，与他对戏的人都是这种水准，他哪里又能分辨出来好歹？
可人的审美能力大抵是普遍高于自己的创造能力。
尽管自己很难达到，可看着季姿意的表演，他又怎么能分辨不出那演得确实不错呢？
可嫉妒蒙蔽了他的判断。
大概只比自己好了那么一些些吧。丁赫轩在心中道。
季姿意开门出来，周围人崇敬般地看着他，甚至有人上前来，想要一个签名。
季姿意还是第一次被人要签名，笑着签了，说谢谢支持，把那小迷弟迷得眼睛直冒爱心泡泡，说什么也想要个合照。
季姿意比个剪刀手与他合照，看到他手中的剧本，鼓励他：“试镜加油。”
正想离开，丁赫轩重新戴上墨镜说：“你那演技就那样吧，这角色最后落到谁头上，真说不定呢。”
季姿意仿若未闻，没分给他一丝心神，可再一次地，他被人从身后叫住了。
这次是那四个选角导演之一，一上来就跟季姿意握了下手，表明身份。
“你好，我是电影《执行人》的选角导演。”
原来四位选角导演中，只有三位是本剧组的人，那另一位，也就是季姿意眼前这人，是电影剧组来暗中选好苗子的导演。
一听《执行人》这名号，走廊中的不少人夸张地长大嘴巴，“哦”了一声。
“执行人？那不是唐导下半年要拍的电影吗！”
“卧槽槽槽槽槽槽！唐仁锡的电影！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导，卧槽！”
季姿意道：“你好。”导演笑道：“刚才真是精彩的表演。”季姿意笑笑。
丁赫轩一听是大导的选角，立即迎上前来，堆上笑脸，自荐说：“你好，丁赫轩，刚才试过镜。”
导演偏脸对他一点头，这么多人试镜，他能记得这人是哪号才怪了，继续对季姿意说话。
“我们下半年开拍的电影《执行人》，如果有兴趣的话，非常欢迎你来试镜。”
将一张详情纸页递给季姿意。
丁赫轩没想到堂堂大导的选角，竟是直接递到了季姿意的手上，气不打一处来，面上却笑：“唐导的戏，大家自然是上赶着去试镜。”
盯着导演，很明显也想要一份试镜推荐。
那导演再次偏头，上下打量他一眼，终于想起来了，脱口而出道：“啊，你啊，先试试将舌头捋直吧。”
说罢，径直进屋去了。
大导的选角人，自然犀利厉害，走廊上的人听了这一句，都捂着嘴偷笑。
丁赫轩气得脸色僵紫，实在丢脸，将墨镜戴上，这次终究是不敢顶季姿意了，绕过他灰溜溜逃了。
公司里，邓丽桦接到一通电话，喜得眉开眼笑，与电话那边聊得十分投机欢快，挂断电话后，忙拨给了季姿意。
“听说你今天的演出很精彩，”邓丽桦流露出一丝遗憾的语气，“可惜我今天太忙，没顾得上去看。”
季姿意安慰她道：“大家都是一个人来的。”
他说得好像不愿让妈妈亲自送到校门口而被同学笑话的小学生，邓丽桦不知他怎么这样可爱，大笑道：“好、好。”
“他们剧组给我打电话，称赞你的试镜演出，还问了我你以前的经历……”邓丽桦笑说，压低声音，“看来这次十拿九稳了？”
季姿意也笑。
邓丽桦说：“离下期综艺还有约莫一周的时间，试镜辛苦了，你先休息几天，等着试镜结果出来。”
季姿意道：“好，谢谢邓姐。”邓丽桦如今对他是说不出的满意，哪看哪好，挂了电话自己又嘴角扬起，乐了一阵，站起身去休息室倒咖啡。
几个在休息室吞云吐雾的中年男人，一见了她，抖抖手上烟灰：“听说你那个今天去试镜了？”
邓丽桦喝了口凉咖啡，用挑高的一侧细长眉代替了回答。
那男人往旁边一指：“丁赫轩是不是也去了？”指的正是丁赫轩的经纪人，经纪人吸了口烟，手往下压，示意低调。
“我们这是人家剧组亲自请的，你说呢？再说了，这回不还有个陪衬呢吗。”斜眼朝邓丽桦不怀好意地笑，吐出烟雾，“等着就行了。”
邓丽桦现在看他们如看小丑。
走到休息室雪白的墙壁前，食指拱起，响亮地在“禁止吸烟”的标志牌上敲了敲。
“人老了，眼也不好使了，趁早配一副老花镜去吧。”说罢踩着高跟鞋，扬长而去。
几个男人反应过来，将烟尾巴狠狠砸进烟灰缸：“得了个试镜机会，看她嚣张的，等试镜结果出来了，我非砸她脸上不可！”
*
晚间，国际航班机场，接机口。
傅黎怎么都没想到，季姿意竟然亲自来接他！
他原本打算坐了司机的车，直奔别墅家中，可出了出站口，一抬头，居然扫到类似于季姿意的身影。
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恍惚了。
可定睛再看，那张俏生生的小脸，那双水盈盈的杏眼，不是季姿意又是谁？
机场偏远，郊区外头又风大，季姿意鼻尖透些粉色，穿得不多，独身一人，偶尔抱一下手肘，朝出站口张望着。
傅黎愕然过后，就是太阳穴突突跳动的激动。加之他旁边涌出的乘客热情地与接机的亲朋好友拥抱、亲吻，更澎湃他心中那种小别重聚的喜悦。
于是大步迈过去，一把将季姿意抱起来，在空中转了三圈。
转完发现，完了。
不仅兴奋过头，而且好像把老婆转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