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笔从手中掉落在地，向远处滚了几圈停下。
汪潮拾起笔，不可置信的看向叶晋舟。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离开的消息，竟然能变得如此离谱，才传入哥哥的耳中。
“你……”
他还想再问什么，可理智告诉他，如果追问下去，只会让破绽越来越多。
“你挑吧，我都行。”
原话吞进肚子，他把纸笔又推了回去。
大头贴机内空间并不大，两个成年男子站到一起，让这狭小的空间又变得拥挤了许多。
“好别扭。”
叶晋舟的脚紧紧抵着汪潮的脚，不由的吐了句话。
“那这样呢？”汪潮搂上人，往自己怀里靠了些，他坏笑着，单手把几串数字填进机器。
图片出现，将二人映进选框中。
汪潮歪头过来，贴得更紧了，叶晋舟心虚的瞄向旁边露出缝隙的布帘，一抬手，拽住帘子一角，往前遮了些。
“没事，没人看到的。”
汪潮说着，吻上对方太阳穴的位置，叶晋舟一惊，推开他的脸，愠色着压低声音：“这在外面，你能不能注意点。”
帘外，来来回回的人很多，他们的脚步声、交谈声，都像是利器，不断刮磨着叶晋舟的羞耻心。
看着他窘迫的样子，汪潮笑得更开心了。
他一手揽上对方的腰，吻就落在了叶晋舟的脸颊上。
镜头固定在这个吻上，叶晋舟羞红了脸，恼怒的拍到他的额前，“别闹。”
汪潮揉着发疼的额头，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委屈巴巴道：“不是你说的嘛，我是寿星我最大，什么都我说了算。”
“是，是我说的，那你也不能……”
搞偷袭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叶晋舟又被一吻堵上了。
这是第二张，剩下的十四张，他已经没有思绪去拍了。
汪潮不是比心就是贴贴，过分点的就是搞强吻这一套，二人拿着照片去找工作人员贴膜剪裁时，叶晋舟的脑袋垂得没有一刻是抬起来的。
“好了，给。”工作人员看起来是一个年纪不太大的女生。
她憋的肺都快炸了，强压住心口的笑意，把裁好的大头贴装进透明密封袋，递到了汪潮面前。
汪潮把袋子装进口袋里，放心的拍拍，然后捞起身旁始终不肯抬头的人，走向了电玩区。
骑在游戏摩托上，叶晋舟仍一动不动，汪潮来回压弯，把身后的小孩看得异常兴奋，叫声连连像一群躁动的小猴子。
游戏结束，汪潮当之无愧的拿了第一名，他扭头看向叶晋舟的屏幕，对方停留在一半都不到的路程，头顶着一个大大的FAIL。
“干嘛？不喜欢？”
汪潮刚翻下摩托，小孩们蜂拥上来抢位置，他拍拍叶晋舟的背，提醒该退位了。
叶晋舟还没从刚才没完没了的吻中缓过神来，下了摩托，脚步慌乱，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干嘛呢，走这边。”
汪潮掺住他，往怀里拉了一把，动作并不大，却还是吓得他朝旁边弹了一下。
“我有这么吓人吗？”汪潮凑上来，委屈的问道。
从惊吓中刚缓过神来的人努力搡了一把，“太近了。”
二人打闹着来到街机区，每台机器前都挤满了人。汪潮数了几个币，罗列好，摆在机器上。
叶晋舟不明白，附到耳边问：“这是在干嘛？”
汪潮指了指比他先放好的那摞游戏币，大声回道：“排队，等这个币的主人玩完，就该咱俩了。”
电玩城的规矩叶晋舟不懂，只能默默站在玩家身后，百般无聊的等着。
他下意识的扫了眼周围的玩家，总觉得自己的年纪在这里非常突兀。
“我去买个水，你喝什么。”他拽过汪潮，一手堵上耳朵，一手扩在嘴前。
汪潮把只剩几个硬币的小筐递给他，“我去吧，你在这儿把位置守好啊。”
交代完任务，便转身匆匆离开。
他逆着人群往外走去，收银台附近有很多摊位，不断供应着零食和饮品。
脚步刚往奶茶店去，倏地，他的脚步扎住了。
不远处，一个卷着长发的女人，正东张西望的朝这边走来。
汪潮下意识闪到一边，瞥见一家DIY店立刻钻了进去，他随手买了顶纯黑的帽子，压低后，躲着女人出了店内。
“她为什么会在这儿……”
汪潮并不想在自己最开心的时候遇见万玫，哪怕这一天，是万玫带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
直到看见万玫走上扶梯，他的心脏才跟着缓缓运动的扶梯一起沉下去。
拿着两杯饮料回到街机区，叶晋舟刚好等到了位置。
“哟，还挺巧。”汪潮挨着他坐下，一枚一枚的把币投了进去。
看着屏幕上出现人物选择的画面，叶晋舟偷偷拽了拽旁人的衣摆，“这个，怎么选啊……”
“就这样。”
汪潮摆弄着摇杆，上下左右的教了一遍，又指了指叶晋舟右手边的四个按钮，说：“确定是这个键，等进去以后，攻击也是这四个键，前进往左，后退往右。”
说了一堆，叶晋舟也没太明白，他硬着头皮挑挑选选，看着倒计时结束进入了战斗界面。
汪潮几乎下了死手，在对打方面，右方的叶晋舟被打的毫无招架之力。
他连连败退，身后围着一群小孩不断喊着：“拳！拳！后退后退！不行！防一下防一下！”
第一场下来，叶晋舟感觉自己背后都起了汗，头顶的中央风口吹来的冷风完全起不到作用。
“你打啊，你怎么不打啊？”
汪潮晃着操作杆，撞了撞身边的人，叶晋舟两指僵硬的放在按钮上，怏怏看了过去。
是他不想打吗？
是他不会打好吗！
“就你那想杀了我的架势，我怎么打？”
叶晋舟推开他，嘟囔着抱怨道，汪潮嘿嘿一笑，摸起后脑勺保证，“再来再来，我这把让着你。”
嘴上如是说着，手里的劲儿却没收半分。
接下来的两场，汪潮仍是秒杀。
看着[请投币]三个字，叶晋舟指指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汪潮还没回话，后面突然窜出一个小孩，“我来！”
小孩举着手里的币，挤开叶晋舟，全数塞进投币口。叶晋舟让开位置，静等小孩爆锤汪潮的画面。
可惜，连着两人都没拿下他。
看着屏幕再次回到投币画面，汪潮终于抻了个懒腰站起了身。
他蹭到叶晋舟身边，问：“怎么样？我在打街机这项运动上，是不是特别有天赋。”
“嗯嗯嗯是是是。”
叶晋舟抹了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随口应付着点了点头。
“待会儿想去哪？”
他吸完最后一口柠檬水，酸的不停活动起颌骨，汪潮刚准备开口，却瞥见万玫正坐在捕鱼机前不断往机器里推着游戏币。
这一瞥，母子二人似是心有感应的对上了目光。
万玫的眼神由惊到喜，变化之快，让汪潮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眼见那个女人欢笑着越走越近，汪潮猛的握紧叶晋舟的手，往反方向跑去。
“万来！你给我站住！”
沙哑干燥的声音响起，在响着嘈杂音乐的电玩城内显得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这一声只有汪潮听到了，叶晋舟不明就里，只顾着和他一起跑向楼梯间。
从五楼奔到二楼，两人的步子没有一刻停下，直到确定万玫不会再找来时，汪潮才松开了手。
“哈——哈——”
叶晋舟伏低身子喘了两声，他抬起眼睛看向对方，气息不匀的问道：“你、你怎么突然跑这么快。”
汪潮仰起头听着楼梯间的动静，发现这里只有他们二人的声音，于是放心的嘿嘿一笑，露出两颗灿灿的犬牙。
“就是突然想跑一跑。”
他说着，朝后缕了下刘海，“小舟，要不咱们去看场电影吧，我好久没看电影了。”
“啊？”
叶晋舟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指示牌，气笑了，“咱俩从五楼跑到二楼，现在又要回七楼看电影？”
汪潮由不得他不去，再次握上他的手腕，走出楼梯间，“坐电梯嘛，很快的。”
新上映的电影里有爱情片，却不是他们的首选。
坐在厅内，看着叶晋舟盯紧屏幕不断发笑，汪潮就知道，自己坚持看喜剧片的选择是正确的。
近两个小时，叶晋舟非要看完彩蛋，才意犹未尽的走出影厅。
“好看吗？”
下到一楼，汪潮开始邀功了，见对方点了点头，一阵骄傲从他的内心里沸腾翻起。
正打算掏出手机记录一下二人第一次看电影的战绩，这时他才想起，手机落在了电影院零食区。
“你去吧，我想在这儿附近逛逛。”叶晋舟没跟上，独自留了下来。
汪潮归心似箭，刚拿上手机，就急匆匆的往回跑，一转身，第三次和万玫撞上了。
“去哪儿？”
一声“儿子”才起，万玫便被汪潮拉到了无人的楼道口，她掏出烟盒取来一支，又点燃了打火机。
汪潮看着那缕青色的烟尘不断往上飘，顺手挥了挥，往后退去几步。
“怎么？你烟味过敏啊？”
万玫见他眉头紧锁，故意猛吸一口，吐出大半，“我还想着你早都习惯了呢。”
汪潮忍住鼻腔里的灼烈，低声问道：“你叫我什么事？”
“什么事？”
万玫笑了，酒窝深的像刀刃掠过一样，刺的汪潮眼底发疼。
她随意弹下烟灰，道：“和自己多年未见的儿子见上一面，能有什么事？”
汪潮看着烟灰落上她的鞋面，抬眼又问：“要钱吗？”
他说着，翻开手机壳，从后面取出一张卡丢向万玫，“这里是我存的一万七，你要用就拿去用，但是……”
他顿了顿，指甲扣进肉里努力冷静道：“别去找我爸，也别打扰我妹妹。”
“你爸？哈哈哈——”
仿佛听到了什么地狱笑话，万玫捏着卡，发出了刺耳的笑声。
她笑得抵上墙，擦掉眼角的泪说道：“放心放心，反正我也能从你这拿到钱，就不会觍个脸去找那个人了。”
“也？”
汪潮捕捉到了一个重要的字眼。
他的眉毛越拧越深，心里的疑问脱口而出，“‘也’是什么意思？你把我丢给我爸以后，还再继续问他要钱吗？”
万玫收起银行卡，顺手拍了拍口袋，笑盈盈的摸摸他的头，留下一句“大人的事小孩少管。”便准备离开。
走之前，她停住了脚步，扭头过来，阴恻恻的看向汪潮道：“这些钱我也不知道能花多久，总之你努力些，我养你那么久了，也该是你回报我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