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叶晋舟的表情不太自然，“少拿我寻开心。”
汪潮付之一笑，不再说话。
终于回到横竖，付裕点着腕上昂贵的手表守在舞台，见到叶晋舟也跟来，随之扬了下下巴。
“小叶！”
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叶晋舟扫视过去，居然看到了久违的古灵晨。
她通身黑色紧包长裙，一双十厘米细跟稳步过来。
“古姐，你也来了。”叶晋舟弯起嘴角，顺手朝后拨动刘海。
相处四年，古灵晨从未在他身上见过这般自信。
汪潮抱着吉他和他并排站在一起，向古灵晨挥了挥手。
古灵晨的指头在他俩之间游走，脸上很是疑惑，“你俩一起来的？”
叶晋舟点点头，汪潮顺势搭上他的肩膀，小臂自然下垂，秒变叶晋舟的人型挂件。
“对啊嘿嘿。”
犬牙露出，好像在炫耀某种霸道的独占。
古灵晨双手环抱胸前问：“怎么汪潮？小叶不在我那儿干了，你就不来了是吧。”
汪潮瞬间露出冤枉的表情，举起吉他开口解释：“不是啊古姐，我这最近不是忙吗，白天有事，晚上还要在这儿卖唱，可辛苦了。”
还不等他们再聊下去，付裕走了过来，一巴掌拍在汪潮后背，“得了，别贫了，马上开场了。”
汪潮吃痛哎呦一声，和古灵晨道别，顺便捏了捏叶晋舟的腮肉，留下一句“我去了”，然后冲上舞台。
霎时，太多复杂的想法，泄洪般洗刷着古灵晨的认知。
[怎么搞的？他俩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
她想不通。
这才短短两个多月，这俩人就像是灵魂被大洗牌。
一个居然会笑了；另一个竟然敢掐对方的脸？
如果不是他们还站在自己面前，喊自己一声古姐，古灵晨真就以为灵异事件在现实生活中出现了。
“小叶。”
她引叶晋舟坐回位置，轻声问：“你和汪潮关系变好了？”
叶晋舟接过软饮，道了声谢谢，“嗯，算好吧。”
他自然的转移话题，问向古灵晨，“你呢古姐，店里最近生意还好吗？”
只听古灵晨“啊呀”一声摆摆手，“就那样呗，也不指着挣钱，打发时间而已。”
她喝了口青草蜢，绵软的香气弥漫在口腔。
“老付这的调酒师是比我的强……”她注视着手里的酒杯自言自语着，然后将目光投向了光芒四射的舞台。
拦都拦不住乐队的三人已经准备就绪，由景高举双手，鼓棒“哒哒哒”的敲出了清脆的节奏。
砰！
镲片响亮，紧接着，就是汪潮一顿轮指操作，瞬间炸燃了现场。
这是古灵晨第一次看他们的演出，也是第一次重新认识了汪潮。
舞台上，他仿佛换了一个人，无论是对吉他熟练的弹奏、还是清爽的歌声，都让人眼前一亮。
“哟呵。”
古灵晨笑了，“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一手。”
听不见叶晋舟搭话，她转过脸，见对方竟一脸认真的看向汪潮。
舞台上投射的光芒映在叶晋舟的眼睛上，那双眼睛专注、认真，甚至透出了钦慕、向往的神色。
“喂，小叶。”
古灵晨抬手在他眼前晃晃，“你小子，不会……”
“什么？”叶晋舟回看向她。
她轻轻抠了下美甲上的碎钻，小心翼翼开口，“你不会喜欢上汪潮了吧。”
“什么！”
连着两声同样的词汇，却是不同的语气。
叶晋舟不明白古姐怎么会问自己这样一个荒唐的问题，只好窘迫回了俩字：“没有。”
古灵晨才不相信这么无力的回答。
以她十几年的感情基础以及女性特有的敏感直觉来看：这小子，或许真的动心了。
可能他自己还未察觉，也可能没勇气迈出那一步，总之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古灵晨再也没言其他。
九点多，一通电话叫走了她，临走之前，她凑到叶晋舟耳边偷偷说了什么，竟让人耳尖泛红。
汪潮捕捉到了这一微小的信息，肚子里的疑问一直埋到了乐队下班。
“怎么没走。”
他收起吉他，从叶晋舟手里接过羽绒服套上。
叶晋舟挠挠鼻尖，“准备走了。”
张乐乐八卦的躲在后面偷听，却被由景一拐捞走。
汪潮和他们打了声招呼，掏出车钥匙甩甩，“那行，我送你回去。”
二人走出横竖，街上淅淅沥沥飘起了雪，雪花不大，更像是绵绵细雨。
叶晋舟不由的打了声喷嚏，他揉揉鼻子钻进车里。
驶上马路，眼看着到了十字路口，只要绿灯一亮，左拐后再走三分钟便能停在养老院门口。
可汪潮没有打转向灯，红灯灭下，他像是忘了什么一样，直直朝前继续开着。
叶晋舟看见路口错至身后，提醒道：“开过了。”
“没过，这路我熟。”
汪潮狡辩，下巴随着音乐不停点动，直到第三个路口向右拐上主路，叶晋舟明白了。
“怎么要去兴港？”他问。
汪潮笑笑，指了下屏幕上的时间，“这都几点了，回宿舍你不找揍吗。”
叶晋舟发现这家伙现在已经不藏着掖着了，有什么说什么，想什么做什么。
可这厚脸皮的样子非但没讨嫌，反而有些莽撞的好笑。
他撑头瞥向窗外不再说话。
汪潮把音量调小，调侃道：“不去兴港也行，要不回咱们宿舍，你跟我挤一张床，怎么样？”
“哼，不怎么样。”叶晋舟的鼻腔里冲出一声嗤音，他想收回自己刚才愚蠢浅薄的想法。
汪潮不依不饶，又继续追问：“对了，你和古姐聊什么了。我看她好像和你说了悄悄话，我能听听吗？”
倏地，叶晋舟的心脏被狠狠揪了一下，他强装镇定，只道出一声没什么。
“没什么？”
汪潮笑了，“明明你听完以后表情都变了，还说没什么。”
此时，他像一个吵着要糖吃的小孩，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偏觉得只有自己受委屈。
叶晋舟侧目过来，“你都说是悄悄话了，那我能公开吗？”
“行行行，我反正讲不过你。”
汪潮不再多言，顺势又将音量键往上拨动几格。
车厢内的声音炸耳，叶晋舟往车窗旁贴了贴，裹紧羽绒服倚头靠上玻璃，冰凉的寒意刺的人清醒。
脑海里闪过古灵晨的脸，还有她那带着善意的声音：
[小叶，别封闭自己了，试着去爱一个人吧，我觉得汪潮就不错，他对你一定是真心的。]
真心是什么？
是可以让人轻易一眼就看透的东西吗？
他懒得再想。
汪潮转头看见他贴着玻璃，伸手将人拉正回来，“别冻着了，要不明天就该喊头疼了。”
叶晋舟坐直身体，往后靠了靠，他擦掉头发上的潮湿，低头闭上了眼睛。
身边，又传来一句问话，扰的人没法清净。
“明天定了几点闹钟？”
叶晋舟沉声回答：“六点二十。”
汪潮点点头，停在了红灯前，指腹随着音乐节奏哒哒哒的敲击着方向盘。
斑马线上，一对情侣牵着手快速跑向对面。女生的步子明显比男生小很多，白色皮质雪地靴轻巧的追赶前面的球鞋。
他们爱意满满，似乎连笑声都能穿过玻璃，传进汪潮的耳蜗。
他的瞳仁随着那对身影远去，充满羡慕。
红灯还剩五十二秒，听起来是个幸福的数字。
他趴到方向盘上，侧过脸庞看向叶晋舟，“你说你这六天轮休一次来找我，像不像那种不同学校的学生情侣，在周日偷偷见一面的感觉。”
叶晋舟始终闭着眼睛，胸腔内挤出一声轻笑，“什么比喻，太烂了。”
听到这声不轻不重的嘲讽，汪潮也跟着笑了起来，“是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来都是个学渣嘛。”
叶晋舟听着进入倒计时的提示音回道：“我哪里可能知道这种事。”
汪潮一慌，紧着讪讪笑笑，“也是。”
回到兴港，大厅内的新年装饰已经全部取下，在大屏上滚动的房价也降了些许。
“啊——累毁了。”
一进房间，汪潮就踢掉鞋子栽向沙发，羽绒服瞬间像充满了气一样蓬松，整个人埋在里面懒得动弹。
叶晋舟换好拖鞋，拾起他的鞋子，和自己的一起放进鞋柜。
路过浴室，他停住了脚步。
白色浴缸光洁如新，旁边立着香氛仪和一些高档包装的瓶瓶罐罐。
半天听不见动静，汪潮爬了起来。
他见叶晋舟驻足在浴室门口，想开口问些什么，又觉得好像不合适。
良久他起身过来，凑上前小声附耳道：“我没别的想法啊，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想洗个澡。”
这话他从来没问过。
在那段令双方都尴尬到不堪回想的记忆里，他也没提过这件事。
每晚，叶晋舟总是默不吭声的换上浴袍，直直走进浴室，这似乎是约定俗成，不需要谁来提醒。
可这一次，他坦然了。
“那个浴缸，能用吗？”
他只想躺进去享受一下被温水包裹的感觉，让湿润的蒸汽舒张每一寸皮肤，然后将着十几年的阴晦都浸泡出身体。
汪潮愣住，眼神也瞟了过去，嗯嗯啊啊点着脑袋，“可、可以啊。”
他的步子乱了，整个身体没规矩的胡乱扭动，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干嘛，过了几秒才只身进入浴室，“我给你放水啊，等一下。”
几分钟后，叶晋舟关上了浴室的门。
从浴池里飘出薄荷精油的清冷，吸入鼻腔时，连大脑都变得惬意。
他伸手试探水温，触上水面的瞬间，整个人不禁打了个颤。
这种触感实在是太美好了，仿佛所有的不快，都从指尖往外泻了出去。
他紧靠浴缸坐下，然后慢慢缩了下去，水漫过头顶，一时之间，看不清，听不见。
时间仿佛停止，外界的空间也瞬间消失。
没有陈明强的暴虐，没有余亮的戏谑，也没有冬天光身站在院里，被冷水冲击的无助和恐惧。
气息压在肺里许久，他终于坐了起来。
直到水温变低，叶晋舟才卸下疲惫走出浴室。
沙发上，汪潮盖着叶晋舟的羽绒服已经睡去，羽绒服的主人靠近过去，正巧看见他额前的汗滑落至耳边。
叶晋舟勾起手指，指背微微略过汗痕，擦去潮湿。
许是搅了清梦，汪潮闷哼翻动着，叶晋舟顿住，收回了手。
一分钟后，他俯身拿起羽绒服，正准备离开，便听汪潮朦胧呢喃：
“小舟……”
那声音传入耳蜗，很轻，却深深锥进叶晋舟的心脏，他看着那张睡熟的脸，再次低下身子，道了声：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