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潮离开的第一天,卢尚想他。
汪潮离开的第二天,卢尚依然想他。
倒不是兄弟情深,而是卢尚没了汪潮,实在没有借口去宿舍找由景玩。
他刚在电话里骂完汪潮,挂了电话就后悔了。
虽说那家伙重色轻友,走的时候只跟叶晋舟讲,什么都没通知自己,但人后天就回来了,自己刚才骂了那么久,还不知道对方要怎么锤自己呢。
“哎……什么都不顺。”
他忙完最后一单收拾起器具,借着洗手的功夫犹豫了半天,才决定先去横竖看看情况。
一进横竖,卢尚并没有见到想见的人,探头找找,也没看到熟悉的叶晋舟。只好点杯酒默默等着,不一会儿,叶晋舟从后堂出来了。
“叶哥!”
他热情的打了声招呼,待人走近,才看清叶晋舟下巴上的创口贴。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问:“叶哥你这怎么了?”
叶晋舟:“摔的。”
“摔的?”卢尚显然不相信这个答案,他十分自信的脑补了一场汪潮和叶晋舟约架的场景,吞吞口水后喃喃道:“这架打的值,都打出感情了。”
叶晋舟没听清,轻俯下身,“什么?”
卢尚赶紧挥挥手,“没什么。”
他突然想起自己来这的目的,随即问道:“叶哥,小由景呢,这两天没来吗?”
叶晋舟点头,“昨天感冒了,这会儿估计睡了。”
听到感冒二字,卢尚再无心喝酒,连一声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就往宿舍的方向去。
电梯停到了十二层,门一打开,楼道里的冷风就往脖子里钻。
卢尚敲了敲门,不见有人来。他轻车熟路的撬开水表箱,从深处一个小台面上抠出钥匙,打开门后又塞了回去。
蹑手蹑脚进屋,屋里漆黑一片。
他试探性的低声喊了声由景,没人回答。他脱下羽绒服搭在沙发上,等身上寒气散去才敢推开主卧的门。
窗外月光透了进来,床上并没有人,由景不在,张乐乐也不见踪影。
“奇怪……”
他返回到客厅,掏出手机给由景打去电话,电话一直在响,却无人接听。
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深。
卢尚抱起羽绒服冲下楼去,发动车子时还在不停打着同一个号码。
车开出了两公里外,他终于看到了那个瘦小的身影。
由景正一手淀粉烤肠一手酸奶雪糕,边走边吃着。
他把刘海高高扎起,露出额头上的退烧贴,身上的大衣花花绿绿,单薄又显眼。
“小由景~”
卢尚放松油门,几乎以十码的速度慢慢靠近他。
由景耳熟,一转头看到自己并不想看到的脸,立刻加快脚步,只给卢尚留下一个圆滚滚白灿灿的后脑勺。
“嘿这小孩……”
卢尚气笑了,跟上后赶紧哄道:“小由景,你感冒了怎么还穿这么少啊,上车,尚哥送你回去。”
见人不搭话,反而走得更快了,卢尚只好靠边停车,连走带跑的追上人,脱下自己的羽绒服就往他身上披。
“干嘛!”
由景被惹得不耐烦了,回身给卢尚的迎面骨来了一脚。
卢尚疼得抱住小腿原地跳了几下,羽绒服落地,他拾起拍拍,再次跟上。
“不是,你小子油盐不进啊,你这感冒还吃雪糕,还穿这么少,还顶着风走夜路,你……”
“大叔你管得着我吗?”
由景被念叨烦了,随手扔掉雪糕棍和烤肠签子,一抬头,黏稠的雪糕酱和辣子面混合在一起,糊了嘴边一圈。
这个样子映进卢尚眼里,让他实在没忍住,大笑出了声。
本来就因为感冒而心火难灭的由景,被人这么一嘲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招招手,示意高自己一头的卢尚压低点。
卢尚不知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屈膝弯下了腰,由景双手抬起捧住他的脸,让人不由一惊。
“什么啊?”
他刚问出口,就看到由景朝自己狠狠撞来,脑袋顿时天旋地转,额头疼得他眼前发黑。
“嘶——”
卢尚疼得捂住前额,咬紧牙齿往后退了几步,由景撕下退烧贴贴到他的胸口,低声警告:“别烦我。”
说完,转身就走,可没走几步,三声喷嚏响彻街道。
卢尚见状,不再由他抵抗,展开羽绒服将人从头到腿紧紧包裹住,一个公主抱轻松塞进车里。
上了车,由景挣扎脱出,拉动车门时才发现竟上了童锁。
他狠狠朝前面的座位踢了一脚,嚷道:“大叔你这是绑架!是犯罪!”
“大叔?”
卢尚听得满脸黑线,他拐进小区,头也不回的问:“你管叶哥叫什么。”
由景一愣,“就叶晋舟,怎么了?”
卢尚本以为由景会像自己一样叫一声叶哥,那样自己就可以说出“我比他还小两岁”的话。
可他实在没想到由景的脑回路和常人不同,一时之间只能哑然。
二人回到宿舍,由景又脱得精光。
他似乎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在卢尚羞愧躲避的眼神中淡定进了卫生间。
等冲完热水澡出来时,仍是一身雪白。
卢尚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脱下帽衫,唰的一下套住他,抱起就转进主卧里。
“小由景。”
他红着脸蹲到床边,满脸严肃的伸出手戳了戳由景的肚子。
“以后不能这样了,你要保护自己的隐私啊,怎么能在别人面前这么大大咧咧的?万一、万一我是坏人呢?”
“所以你是吗?”
由景这一声反问呛住了卢尚,卢尚赶紧摆手,“怎么可能,我要是坏人,我还能和你说这些吗?”
由景点点头,“那不就得了。”
他拿过床头的六阶魔方又摆弄起来,“你不是坏人,汪潮也不是,张乐乐不是,叶晋舟也不是,所以我不需要对你们害怕。”
卢尚急的开始装耳挠腮,他知道由景的大脑不装常识,于是更加耐心起来。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又在跨部比了个三角,顺便还拍了拍屁股,讲道:“你看小由景,这几个部位呢,是隐私,是不能随意给别人看到的地方。”
由景感觉对方把自己当傻子了,于是用看傻子的眼神回敬了过去,“大叔,我十九岁,不是九岁,受过义务教育,学过生理知识,也是个成年人。”
“十、十九?”
卢尚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扶在床边的手一下缩了回去,他讷讷抬头看向眼前的人,嘴巴张着不停抖动,却不敢问出口。
原来,由景并不是长得小,而是年纪本来就很小。
这样一想,自己之前那些轻浮的举动和臆想,竟然是对着一个比自己整整小九岁的小孩做的,那……
“我简直就是畜生不如啊!”
卢尚垂头暗骂自己,如果不是怕疼,他真想给自己的脸上来一巴掌。
由景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大叔,眉头深锁依旧没打开。
只见大叔慢慢站起身,莫名其妙的笑着说了声再见,然后消失在了宿舍里。
咔哒。
玄关外,门打开又合上了。
由景放下魔方,顺手脱掉了卢尚的帽衫。
他抱着衣服发了会儿楞,才想起那人好像只穿了件背心就套上羽绒服走了,这会儿,估计浑身钻风的冷吧。
“管他呢。”
他缩进被窝,把卢尚的帽衫丢到一旁,一阵鼠尾草香掀起,撺掇着往由景的鼻尖去。
由景转头看了看那件衣服,一个大胆的想法钻进脑袋。
“不行啊……”
他哑着嗓子劝解自己,“老师说了,那样是错的……”
可越说越口渴,心里仿佛烧起了火。
由景挪动脑袋往卢尚的帽衫蹭去,细细嗅着上面的味道。
那味道似乎有魔力,为自己的心火添了把柴,他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拽过衣服,在自己的脸上铺开。
“吸——”
深吸一口,肺泡里如同开满了幽紫的鼠尾草,氤氲的气息被血小板当做氧气,虔诚的供奉进心脏。
霎时间,由景只觉得头昏脑涨。
他的右手慢慢向下探去……
[变态!]
一声呵斥突然在大脑中响起,彻底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行为。
由景猛然坐起身,一把扯下卢尚的帽衫丢到地上。他大口喘着粗气,脸上的表情由恐惧慢慢变成狰狞。
“啊!!”
他抱着头哀嚎嘶吼,可不管怎么悲伤,眼眶始终干涩,似乎泪腺早已萎缩,连一滴泪都落不下来。
慢慢,他的呼吸从急促开始变得平缓,胸腔一起一伏,不似之前癫狂。
他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滑动到最下方,调出一个时间为一年前的笔记。
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类似于心愿的短语:蹦极、滑雪、架子鼓、夜爬青林山、反射望远镜等等。
在这些文字的背后,很多都打了对勾。
但靠近中间偏下的位置有一条文字,看起来是许了很久却没有实现。
“忘记在新生园的一切……”
由景念着念着,心中一阵悲凉。
他想起自己前几天还劝过张乐乐,说越在意的事就越没法避免,可是他已经很努力的不去在意过去的事情,怎么还是避免不了想起那段日子呢。
眼神涣散的瞟向地上,那团白色的帽衫堆起几道褶皱,远远看上去像是开出了花。
由景打开通话记录,看到最顶端有一串陌生号码,一连打来五六个,但都是未接状态。
他拨了回去,那边响了很久,始终没有人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