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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胡说,我就回去。”
“啧,景兄也学会威胁人了,看来日后越发难欺负你。”
宋时景抬眸,问道:“你就只想着欺负我吗!”
烛峫心虚地移开视线。
谁叫宋时景老好人,长成适合欺负的模样。
……
几队人马,乌泱泱从天玄山脉而下,四散奔走。
几人小声嘟囔:“你们可知此次下山找的是谁?”
“不清楚。”
“是大师兄!”
“大师兄?哪位嫡传?”
“不是嫡传,是宗主的儿子,天玄少宗,天玄宗大师兄。”
问的人惊奇:“听说少宗身体虚弱,一直被养在云中阁,怎么需要外出寻找。”
那人压低声音:“你没听见昨夜宗主大喝吗?把全宗长老都惊动了!”
“我从长老弟子那里听闻。”他仔细观看周围:“大师兄被不知哪里来的恶人给拐跑了。”
“还是当着宗主的面!”
“宗主都快气死了,提着剑飞来飞去,到处寻那恶人,长老们拦都拦不住。”
“天啊,谁这么大胆子,敢拐走宗主的儿子,况且拐走了又有何用?”
那人摇头,八卦道:“不清楚,不过听说少宗是自愿和那人走的。”
“可是美娇娘?不会是私奔吧?”
那人尴尬:“我也是听说,好像是个男的。”
“男……的?!!!”
晌午阳光正烈,烛峫躲在树荫,嘴里叼着随手薅的草叶。眼珠滴溜溜转动。
宋时景虽然说暂时不能和他回去,但以他的性子,哄骗几次,定会乖乖和他走。
“景兄去凡城转转,今夜总得找个住处。”
宋时景回首问:“你可知我们现在在哪个地方?”他正站在溪流边,看着水下的卵石。
“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你这里的人。”
宋时景说:“我倒看过一部分地图,可也只知道临近天玄山脉附近的几条山脉,昨夜你闷头飞了许久,我也不知去向了。”
烛峫咬的草叶晃悠:“你还怕找不到家吗?况且若不飞远些,岂不是很快会被伯父找到。”
吐掉草叶,压低声音,摩挲着下巴:“你我这情况可是‘私奔’,被抓回去后,伯父强行分开你我这对‘痴男怨男’,我可怎么再能见到景兄?”
“你油嘴滑舌,竟说些不正经的话。”宋时景嫌弃,蹙着眉:“登徒子。”
烛峫大笑:“景兄嫌我不雅,不还是跟我出来了?”撑起身,他去挽宋时景手臂:“按我说,这叫情投意合,若论,你也该是个同罪。”
宋时景揉着眉心:“你呀,定是这般胡说,叫父亲听去了,认为你不正经。”
“景兄别乱说。”贼人防他像防贼,怎么可能是因为他说的几句打趣的话?
“伯父怕什么?”他手欠的去扯宋时景头发,凑到他耳边坏笑:“景兄还能生小孩不成?”
宋时景抬起眼皮,漠然看着蓝天,久久无语。
忽地扯过草叶,灵气绷成剑身,往烛峫身上就抽。
烛峫跳得老远,拍着大腿笑声不止。“景兄脸皮薄,说几句就恼,还要打我哩!”
他蹦蹦跳跳,欢快得不行,宋时景闷不吭声,只管追着他打。两人吵吵闹闹一路向附近凡城赶去。
这座城池不如天玄山脉下富饶,却也热闹。小吃众多,夜色渐来,还有些猜灯谜的游戏。
年轻人提着花灯,随着人流,走走停停,从上方看去,宛若稀疏的萤火虫。
烛峫去当铺用珍珠换了一些银钱,和宋时景拿着糖葫芦,边走边吃。
他看着别人拿的花灯稀奇,拉着宋时景去买了一对。沿着头顶挂着的一串串红灯笼行走。
“人间百味,比之修行者孤寂的日子倒有趣多了。”宋时景感叹。
“景兄这是起了凡心?”头顶红灯笼下方皆挂着布条,上面写着灯谜,烛峫猜不出,就只是每个看一眼。
“不,人间虽好,杂念却多,难以守住本心。”他犹记得那日在赌坊看到的一幕幕。
“我还是更喜爱清风明月相伴。”
烛峫停住脚,一脸不爽:“景兄把我丢到哪里去了?”我在这陪着你,你却想着清风明月。
宋时景头痛:“你太吵闹。”
烛峫冷哼:“到底新人换旧人。”
这几日,烛峫虽然不再使坏,却转了方向,总是耍性子,挑刺。
偶尔会让宋时景感叹,自己年幼时倒不曾让父亲费心,也感念烛峫父母照顾他不易。
没得到回答,烛峫刻意去撞宋时景肩膀:“怎么?愧疚的说不出话来了。”
宋时景失笑,拢起袖口抬起手臂,按在烛峫头顶:“烛峫小弟,何时能乖一些,好叫为兄安静会。”
烛峫缓缓睁大双眼,头顶触感清晰,他拨开手,气得一口咬碎糖葫芦:“你是哪个为兄!叫我名字!”
他左右看着人群,见无人注意这里,放松下来:“不准摸我头。”
“忘了我是你债主吗?”胡乱把头发揉乱,想要去除残留的触感。
“债主……”一阵风吹起黑发,宋时景仰起侧脸,眸光映衬着盏盏灯笼,身上披着暖色。
烛峫惊觉说错了话,咳嗽一声,僵硬地转开话题。
“若是我不在景兄身边,你哪里有的这些乐趣。”
“罢了,谁让我心善人好,不与景兄计较。”戳着宋时景肩膀,烛峫见天色差不多了,叫宋时景在这里等他,转身钻入人群中。
宋时景听话地站在街边,他一身素衣,无任何装点,正如天穹皓月,澄清干净,不可亵玩。
格外吸引他人目光,烛峫在时,他人心惧那张猖狂的面容,不敢靠近,等到他离去,一些人来来回回的从宋时景面前走过。
渐渐他身边汇聚人流,把他身影挡住。
“今日倒是热闹,怎么这么多人围在那边?”
“想是有什么乐趣在,去看看。”
两个年轻人挤开人群,一眼看见里面的宋时景。
“这人……有些像画像上那人。”
“他就是把白师兄几人打伤的恶人!”
“白师兄被长老看中,只等晋升金丹期,不料被这恶人打伤,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
他使个眼色:“别让他察觉,回去通知白师兄,顺便告诉其他几宗的人,要想报仇,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两人推开人群,快速离开。
一炷香后,烛峫粗暴地推开人群,把宋时景拉走:“你就任由那群人围着你。我不回来,你又要让哪个人拐走。”
“与你认识久了,我哪里那么好骗。”
烛峫得意。
宋时景继续说:“早叫你骗了个遍。”
“呵,景兄记忆真好,这点仇怕是要记一辈子,到老了还要拿来说我。”
烛峫抱怨着,带着宋时景绕开人群,趁着夜色,带他登上城中最高的楼阁。
烛峫拉着他坐在屋脊,凉风拂过,衣摆翻飞,遍收满城景色。
房屋楼阁成了晦暗的背景,灯火越发多起来,汇聚一起顺着街道流动。照得夜幕明亮,群星也无法争艳。
“真美。”宋时景赞叹。
“还能更美。”说着,烛峫打开手掌,掌心躺着发黄的竹筒。
指尖燃起火,点在竹筒尾部,一声响亮的破裂声后,一缕火光冲上苍穹。
随后是接连不断的爆破声,万千光束齐齐冲上天幕,震耳轰鸣。破裂,炸碎。
大大小小,层层叠叠,像是一颗颗碎裂迸溅的星辰,数不尽的光华盛放。晃得黑夜犹如白日。
城中嘈杂的人流皆顿住脚步,整齐抬头凝望这场盛大的烟火。
万千光色璀璨,形成各色霞光,流动着铺盖在周围楼阁之上,染在衣带,揉进眼内。
宋时景痴痴看着天空,忘了动作,言语,身形静止,连呼吸也杳不可闻。
他看着烟火,烛峫看着他,二人皆认为眼中之景最美。
此番烟火过后,他拐带宋时景回家,还不是轻而易举!
烛峫移开视线,望向烟火,他买下满城的烟火,才换来刹那芳华,贼人拿什么和他斗!
不过,真的很美,不逊色于海底成片的水母上升游动。
此时才发觉,原来这方世界,有这么多的美景,不曾被他们看过。
也许此刻寂寥叫做自由,或者也可唤做携手。
他不曾游过无尽海域,不曾走遍大荒,更不曾见过人间滚滚红尘。
三十余年只活了与宋时景在一起的几日。
而他亦如此,只见过云中阁方寸大小之地,不曾踏遍人间山川,走过大荒,看过深海。
而今,将一切忘却,抛却贼人,只有他们二人,犹如初次相识,没有拔鳞之仇,没有欺辱泄愤。
只是烛峫,只是宋时景。
伸出手到宋时景面前,打断他的出神,未散尽的烟火下,烛峫含笑:“在下,无尽海域……族。”他含糊过去,继续道:“敖烛峫,可否有幸认识仁兄。”
宋时景神情恍惚,他晓得烛峫的意思,看着面前手掌,他却不能放上去。
他不能置烛峫承受的多年愤恨不顾,他记得初见他时,他眼底的怨气。
收手抚摸心口,唯独他不能视而不见。
烛峫注意到他的动作,轻声叹气,当事人都可放下,你有什么可紧抓不放的。
强硬拉过手放在自己掌心,笑道:“难道还要我介绍你吗?”
宋时景眼带悲悯,唇角上扬,哭笑不得:“天玄宗,宋时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