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毕业那天散伙饭, 喝得烂醉,打电话非要让我过去接你。】

  【一回去你就发酒疯抱着我不放,说你喜欢我, 喜欢得要命,不在一起就又哭又闹。】

  【我没办法就只能答应你了。】

  时竟无意识抬手握住身旁的楼梯栏杆,焦距慢慢从眼睛里散去。

  沈焰明明,是这么告诉他的。

  高中毕业散伙饭这天, 他分明是这么和沈焰在一起的。

  可现在他听到了什么。

  【高中毕业散伙饭那天你就没来。】

  夏远瞥见他突然失神,冲着眼前挥了挥手:“怎么了?怎么发起呆来了?”

  时竟的视线重新焦距在眼底,闪烁着眸光。

  看着夏远, 他动了动嘴,有太多杂乱的念头, 在他脑海里挣扎闪过。

  夏远见他欲言又止,脑袋耷拉下来:“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不想去参加同学会吧?”

  被夏远这么一打岔, 时竟顿了心神,转而摇着头道:“不是的。”

  夏远:“那你盯着我半天,想说什么啊?”

  “没什么。”时竟移开目光, 垂着的眼睑颤了一下, 逼着自己压下了那份不安和探究。

  “夏远, 同学会我会去的。”

  夏远满脸高兴:“真的?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夏远,整个楼梯都是你的声音, 又让你遇到什么事了?”

  夏远的话音一落,楼梯下就不轻不响地飘来这么一句话。

  时竟和夏远皆是一愣, 但后者很快反应过来:“是我哥。”

  时竟闻声靠向楼梯栏杆,顺着夏远的视线往下看去, 楼下上来三道身影。

  应昭之正带着两个男人上楼。

  片刻,时竟就听到身边的夏远,对着其中一位喊道:“哥,你和致远哥太慢了。”

  对方的长相不难看出和夏远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多了些年纪上的沉稳和不动声色。

  夏清走上来,瞥见夏远身旁兴奋的青年:“高中同学找到了?”

  夏远赶紧介绍:“这是时竟。”

  然后转头道:“时竟,这就是我哥,边上的是致远哥。”

  时竟礼貌地回应:“学长们好。”

  应昭之看着两位前辈对时竟点头示意,出声道:“镜子,既然你和学长们认识,就由你带他们去观众席吧。”

  说着,他指了指楼下:“我继续去接待其他人。”

  时竟还没点头,夏远已经揽住他的肩膀:“行啊,走走走,时竟我还有好多话没和你聊完。”

  时竟只好无奈带人进礼堂,回头给了应昭之一个放心的眼神。

  进了礼堂,时竟带着夏远几个人去了观众席的第一排,那里是专门给校友和校领导准备的。

  过去的一路上,夏远的嘴没有停下过。

  讲了很多高中其他同学的事情,以及重提了些高中时的事情。

  大多数都是时竟不知道的。

  他没有太多高中时的记忆,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却又打从心底好奇那些失去的回忆。

  所以,他一路上听得很认真。

  夏清和程致远两人在第一排位置上坐下。

  夏远不是A大的校友,第一排没有他的位置,他顺势在两人身后,最靠边的位置坐下。

  这样和时竟说话最方便。

  时竟给三人倒了水。

  最后一杯水递给夏远时,夏远正好说期高中的谁谁谁和谁谁毕业在一起了,瞒了他们所有人。

  然而话说到了一半,夏远目光瞥过时竟,陡然想起什么。

  他脸色变了两变。

  时竟莫名看着他川剧变脸一样。

  夏远冲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低下身来。

  时竟疑惑地倚靠在观众席的台桌上,慢慢倾身下去,距离夏远二十厘米的地方停下。

  余光下,他眼睛映着夏远神秘兮兮的模样,往他耳边凑了凑。

  对方的唇瓣微动。

  下一秒,夏远的声音钻进时竟的耳朵里,却问着他完全不能理解的话。

  夏远:“时竟,那谁……你毕业之后,没有再纠缠你吧?”

  时竟俯着身,眨了眨眼,迟钝地开口:“谁?”

  夏远倒吸一口冷气,像是不理解他怎么会不清楚自己指的是谁。

  但考虑到那个名字是时竟这里的禁词,于是稍稍给了点提示:“就咱高三那会儿,那个谁啊。”

  时竟跟不上夏远的聊天节奏,不过也明白了为什么跟不上。

  他压根没有高三的记忆,又怎么会知道是谁呢。

  “没有。”时竟含糊了一嘴,然后直起了身。

  他不想给旁的关心他的人徒增担忧,车祸失忆的事还是不说的好。

  而且似乎身边没有什么纠缠他的人,他这么回答也没错。

  夏远看他脸色,以为是他不想提起,懊恼了瞬自己多嘴,准备转移话题。

  这时,旁边过道走来一个人,意图明显是来找时竟的。

  “时竟学长?”那人问。

  时竟认出这是学生会的部员:“是我,找我有事吗?”

  “会长让你去趟后台办公室,有事找你说。”

  “好。”

  夏远听了个全程,在时竟转过头来交代时,笑着挥了挥手,体贴道:“你去吧,等你空了我再去找你。”

  时竟本职就是招待校友,冲他一笑:“嗯,我去去就回。”

  -

  学生会会长一般有什么事情,都是会直接找部长。

  时竟去找学生会会长的时候,带了一点困惑。

  为什么不找应昭之这个部长,而是找他这个副部长。

  到了后台。

  时竟敲了办公室的门,半天没听到里面的人应,于是犹豫着转开了门。

  这个时间段,做事的所有人全部都在礼堂里。

  门内空无一人,里头的隔间门也敞开着,但死角看不到里面有没有人。

  时竟走进去,顺势背过手去关门。

  结果,手还没来得及碰上门,门上猛然覆上了一道力。

  “砰”地一声,狠狠地嵌进了门框里。

  时竟手下一空,微微失了重心,脚步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上门板。

  与此同时,余光窜入一条紧实的臂膀,时竟闭上眼睛,心尖抖了两抖。

  擦过耳侧带过的气息,熟悉又陌生。

  时竟似有所感,那双手臂撑在了他身后的门板上。

  隔着眼皮落下的阴影,挺立高大,压迫感十足,却没能让他感到不安和害怕。

  很快,他颤着睫毛,缓缓地掀开眼皮。

  睁开的眼睛下,熟悉的身影从下往上,一点一点地占据他的视线。

  多一分,心跳就快一分。

  直到全部睁开,他才看清自己被人禁锢在门与对方身体之间。

  没有视线的阻隔,那份压迫感一下浓了百倍千倍。

  其中,还夹杂了一些他捕捉不明,细碎的东西。

  “沈……焰?”出声间,时竟跟着抬起眸子。

  然而没给他机会问出,为什么学生会会长找的他,会变成了沈焰。

  他被沈焰的眼神吓到了。

  不是害怕。

  而是里面纷乱交织的情绪,趋于某种临界的崩溃,那么戳人心肺。

  把他震得说不出话。

  时竟担心地皱起了眉头,声音刻意放轻,安抚地问道:“沈焰……你怎么了?”

  沈焰觉得自己快疯了。

  表面的镇定一点都维持不住,感觉下一秒就能被身体里的害怕,折磨到发疯。

  几分钟前,他还在礼堂里工作。

  只不过偶然看到了眼前的人,于是按捺不住要过去的心思。

  走近了,才看到时竟和什么人聊得,亲昵到都快挨到了一起。

  他醋得要去把人拉走。

  直到他看清了和时竟说话的人——

  时竟的高中同学。

  高中时匆匆记住的,几张面孔里的其中一个。

  那一瞬间,什么醋什么气,在刻骨的恐惧面前,一文不值。

  对方的出现,就像是给已经忘乎所以,自欺欺人到分不清真假的他,一记深入骨髓的警钟。

  差一点就忘了。

  他费尽心思骗来的关系,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可以肆无忌惮下去。

  可是那些熟知时竟的,清楚他们关系的,却是能轻而易举就将其摧毁得一干二净。

  他怎么就忘了。

  他怎么能忘了。

  他怎么敢忘了。

  时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话说出口后,沈焰望着他的眼睛里,布上了撕裂的红血丝。

  少年的不对劲是肉眼可见的。

  时竟急切地道:“沈焰,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有什么你和我说。”

  沈焰气息乱的一塌糊涂,凭着本能机械地扯着薄唇:“他和你,说什么了?”

  时竟:“他?”

  沈焰嗓子干涩:“你的……高中同学。”

  时竟一顿,盯着沈焰的眼睛迟疑了两秒,继而如常地道:“和我说了一些高中同学毕业后的事情。”

  沈焰撑在门上的指尖用力到泛白:“没有其他的了?”

  时竟指尖一颤,语气温和:“没有其他的。”

  “怎么了,问这个?”

  沈焰不吭声。

  时竟自言自语地道:“你看到我和他说话了?”

  “是、是因为看到我和他说话,你生气了吗?”

  说着,他指尖微拢,面上故作无奈起来:“沈焰,我和他只是朋友。”

  青年的嗓音一如既往,带着足以安抚人的温柔。

  此时,却对眼前的人作用渺茫。

  对视间空气稀薄得厉害。

  时竟不自觉屏住了呼吸,脸上的担忧一直没能淡去。

  许久之后,沈焰终于有了动静,似乎那些沉寂的时间里,是在辨认他话里的真假。

  时竟无声看着他。

  少年的眼睛里有黯寂剥落,敛起的气息依旧乱得难以自持。

  像是泄了支撑的最后的力,低头慢吞吞地伏在了他的肩膀上,埋进他的肩窝。

  时竟承着肩膀上重下去的力,心跟着紧了起来。

  须臾,沈焰抖着呼吸,忍着那一点钻心的害怕。

  然后哑着嗓子,任由着自己情绪被曲解的意思,狼狈地掩饰。

  吃力开口。

  “时竟,我就是吃醋了。”

  小狼狗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