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竟白天做的全身检查,傍晚的时候差不多就拿到了所有的检查报告单。

  给医生一瞧,全项达标,然后下达了他第二天就能出院的好消息。

  医院虽然适合休养,但终归比不上家里舒服,时竟一接到消息就处于回家的亢奋当中。

  一直持续到第二天。

  结果他忘记了时宥要上学,家里人又都不在,加上他行动不方便,一时半会儿没人能来接他出院。

  早起收拾东西的干劲突然就像被戳破的气球,软趴趴得扁了下去。

  时竟坐在病床里,整个人都丧了不少,就连于流什么时候进门的都没发现。

  于流到了他跟前,挥了挥手招魂:“镜子,想什么呢,怎么脸色这么差?”

  “……于流?”时竟回了神,语气染着诧异,“你什么时候来的?”

  于流道:“刚来,你出院的东西收拾好没?”

  时竟“啊”了声,没听出于流的言外之意:“我……我还没收拾好。”

  于流在病房里转了一圈,左看右看,撸起袖子问他:“还有什么东西没收拾,我帮你。”

  半天没回应,于流一扭头,看到时竟呆呆地坐在病床上,想起来自己忘记解释了:“时宥弟弟说他上学没空,所以拜托了我来接你出院。”

  能有人来接自己出院,时竟自然很开心。

  但昨天和今天都是于流来帮他,怎么都有些太过麻烦别人。

  时竟难为情地道:“太麻烦你了。”

  “说了是朋友,是兄弟,什么麻烦不麻烦,用不着跟我客气。”于流一脸不赞同。

  他指着一旁的柜子,问道:“这些要收拾么?”

  “要收拾的。”时竟确实是想回家了,没再推脱,心里想着以后要怎么感谢于流。

  嘴上的道谢同样没少:“麻烦你了,于流,谢谢你。”

  -

  办理完出院手续,时竟回到家是上午10点左右。

  记忆有了几年的空档期,家里多多少少有了些大的小的变化,一下子没能适应得了。

  于流把他送到家,就准备直接回学校去。

  时竟想请他吃顿饭表示感谢。

  但于流在学校里还有事,他也不能让人勉强留下。

  于流离开前特地问了句:“应该没忘什么吧?”

  医院里该收拾的都收拾掉了,时竟想了一圈没想到忘记什么,摇摇头道:“没忘。”

  于流:“行,那我走了。”

  于流一走,时竟给时宥报了个平安到家,紧接着自己推着轮椅在家里转悠了几圈。

  熟悉完家里陌生的地方,他给自己下了碗面条,垫了垫肚。

  然后手机静了音,径直去了房间睡午觉。

  -

  A大。

  新生军训已经持续一个上午。

  军训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个好天气。

  阳光普照,操场上的每一个人都被公平的照顾到,一个也没能逃过,热得满头冒汗。

  解散的主哨声划破天空,骤然响起。

  操场上整齐的方队瞬间散成零零碎碎的一大片,密密麻麻得陆续朝着食堂冲去。

  沈焰他们班级的方队距离食堂最远,不跑去估计什么都抢不到。

  萧白扬饿得前胸贴后背,拉着江辞就准备往食堂冲,还不忘招呼上沈焰:“焰哥,你怎么慢吞吞的,抢饭去啊!”

  江辞嫌弃得把胳膊从他手里挣脱出来:“不是谁都像你一样饿死鬼投胎。”

  到岔路口,沈焰方向一变,背着身朝他们一挥手:“先走了。”

  萧白扬对着他后背大喊:“不是,焰哥你不吃饭去哪啊?回宿舍么?”

  沈焰留给了他一个潇洒离开的背影,萧白扬好奇得要死,但填饱肚子才是正经事。

  他刚要拉着江辞去食堂,江辞一个转身:“走了。”

  “不是!?”萧白扬惊了,“你又去哪!”

  江辞同样留给了一个和沈焰一样潇洒的背影。

  萧白扬:“……”

  -

  A大的地形可以说是在半邱腰。

  沈焰离开操场,下了长廊阶梯,路过宿舍区,紧接着避开人群来到学校后门的湖畔边。

  这里几乎看不到人影。

  他来到湖畔边沿的护栏,看了眼四周,确定没有人之后,伸手往护栏上一攀。

  还没有下一步动作,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一松手。

  回头就看见江辞站在他身后:“翻墙?”

  作为自己人,沈焰坦荡承认:“嗯。”

  江辞挑眉看着确实适合翻墙的护栏,毫不掩饰地道:“算我一个。”

  A大新生军训出了名的严格,但凡不是“特殊情况”的新生,都必须接受封闭式的军事化军训。

  军训开始的那天起,不到军训结束,新生踏不出A大的校门。

  两个人干脆地翻了墙,到了校外,分道扬镳。

  沈焰直奔桐市第一附属医院。

  脚程的迅速足以看得出来,他从昨天离开医院到现在,想来医院的心思有多么重。

  T6015病房外,沈焰停了生风的脚,理了理一路被风吹乱的黑短发,然后稳着呼吸敲响了病房门。

  按照常理,门一敲,里面就会传来青年让进门的温和声。

  但是今天出奇得安静。

  沈焰耐着性子一共敲了三次,一次都没得到过回应。

  他以为人可能是睡下了,动作放轻了直接推门进去。

  入眼的却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看不出一丝有被人住过痕迹的病床。

  沈焰心头一顿,握着门把手愣了片刻,紧接着视线一焦距,从口袋里掏手机。

  他拨通时竟的手机号码,边听电话,边走进病房。

  看到病床床尾空了的登记牌,他的心又是一紧,握着手机的手用力了几分。

  电话通了,但是良久没有人接,最后变成了机械的电子声。

  少年保持着听电话的姿势,挺直着背,站在病房中间足足近一分钟。

  下一秒,直接转身冲出病房,一口气跑到护士台,喘着粗气询问:“15号病房的病人去哪了?”

  护士对他有印象,翻了翻病例道:“15号啊,今早就出院了。”

  -

  时竟是被家门的门铃给吵醒的。

  门铃很急促,他迷迷糊糊得从床上坐起来,眯着眼睛看了眼床头的电子钟表,原来才睡了半个小时。

  难怪还是那么困。

  门铃接连不断地响起,时竟掀了被子下床,勉强用最快的速度坐上轮椅,然后推着去门口。

  “谁呀?”他嗓音夹杂着刚睡醒的哑意,倒是一出声就制止了催命似的门铃。

  门一开,对上一双沉得可怕的黑眸。

  眸子的主人穿着一身军训迷彩服,别人大多是不合身,套在对方身上却是合身到充满了野性和肆意。

  时竟愣怔地看着喘着气,额头还冒着热汗的沈焰,眨巴着眼睛以为自己没睡醒。

  不然沈焰怎么会出现在他家门口。

  然而少年一伸手,骨节分明的手掌扣住门框,相互的阻力施加在时竟握着门把手的手上。

  时竟后知后觉真的是沈焰,本来还有些犯困,这会儿清醒了大半:“沈焰,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啊?”

  沈焰的视线紧锁在他的身上,眼睛一眨不眨,仿佛怕极了一闭眼,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他花了几十秒钟的时间平息自己的呼吸,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几十秒钟后,再次恢复成以往冷静淡漠的模样:“我怎么在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克制着内心汹涌的燥意:“你出院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倘若我不找到医院,不找到这里,你是不是就准备一直瞒着我?”

  时竟被堵得说不出话,他没有刻意要瞒着沈焰。

  一方面出院的事,他完全没想过要告诉沈焰,压根就没想起这茬。

  另一方面,如果不是沈焰来找到他,他可能真的一时半会儿都想不起来要告诉对方。

  但是他和沈焰一共才见了两面,自己出院的事情,好像也没必要兴师动众得告知对方……

  时竟正这么想着,沈焰再次开了口。

  少年一声比一声沉,微喘的粗气看上去是被气得不清。

  他咬牙道:“怎么知道你家地址?”

  “我们的关系,学长是打算每次见面,都要我好好提醒一下么?”

  一句话,把时竟的恍惚彻底砸醒。

  在时竟这里,沈焰和他的关系不过是两面之缘,外加覆在表面的学长学弟关系。

  可是在沈焰那里,他们的关系一点都不简单。

  无意间被贴上这层关系,时竟一时半会儿别说是适应,连记都记不住,早就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时竟对沈焰油然而生一股歉意,没有隐瞒:“沈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出院的事情。”

  “是真的忘记了……”

  明明是好声好气的话,偏偏听进沈焰的耳朵里,就是针扎般的痛。

  少年脸色险些绷不住,扣着门把的胳膊用力到发颤,连着呼吸都凌乱得一塌糊涂。

  脾气已经压抑到了极点,却没忘记不能吓到面前的人。

  他喉结微滚,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时竟。”

  “在、我在。”视野下,时竟将沈焰发颤的胳膊看得一清二楚。

  少年极力隐忍的怒火,他没办法忽视,精神也跟着紧绷。

  半晌,在他的回应下。

  沈焰扣着门框的手,突然脱了力垂下。

  紧接着,少年不失戾气,也不加掩饰其中祈求的嗓音一点一点地响起。

  “时竟,我是答应了,给你时间去适应我们的关系。”

  “但你不能,连记都不肯去记。”

  小狼狗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