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源发现自己的情绪有些暴躁。
不知道是因为这些人的愚蠢鲁莽, 还是因为如果自己没有在那间酒吧碰见陆枫，就会是陆枫来做这个诱饵的。
潮湿的货仓空气里飘荡着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某些alpha淡淡的信息素味道。
他的易感期刚刚被陆枫安抚, 但没有咬陆枫, 也没有给这只契合度极高的Omega下任何标记，仅靠吸入对方的信息素, 那安抚使人极为不满足, 现在被这些低等的信息素刺激，他有些燥郁。
顾星源给这个被他随便抓来的倒霉蛋简单包裹好伤口, 看了看横七竖八躺在地板上的伤员, 指挥缩在角落里的Omega们来帮忙, “用海水冲一下伤口，会包扎的给他们包一下。”
他不可能给所有人处理伤口, 一是情况不明, 他的任务是探查清楚这条人口贩卖线路，然后将其一网打尽；二是他不清楚这些人的底细, 不能暴露自身太多能力。
在任务完成之前, 他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顾星源给几个看起来伤最重的人简单处理了伤口，就缩回灯光找不到的角落里面。
他有一种隐隐的预感, 这场人口贩卖走私远比他和陆枫一开始想的更为严重。
陆枫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
“顾星源。”他叫他的名字。
“啊。”顾星源随口应了一声。
陆枫说：“你比我想象的更适合战场。”
无论是上次面对人造人的忽然袭击, 还是这次临时决定来做诱饵, 顾星源的表现都冷静果决。
顾星源懒散地：“这算是表扬吗, 长官。”
陆枫说：“即使是我，也不能做得更好。”
这算是很高程度的赞扬了。
但顾星源撇嘴, 对他这句话并不满意, “长官，有没有人跟你说过, 说话不直爽是个毛病，得改。”
陆枫从善如流：“要怎么改？”
顾星源说：“你可以直接说，你觉得我还不错，让你很欣赏，你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alpha，忍不住想……咳咳，你懂的吧。”
陆枫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军用联络器都会录音备份，你清楚的吧。”
顾星源立刻圆润地转了说法，“——让你忍不住想和我展开一段空前绝后的AA恋。”
“噗。”几个同时接入频道的猎鹰外勤士兵忍不住出声。
胆敢如此调侃指挥官，称得上是“空前绝后”了。
要知道上一个妄图和指挥官“AA恋”的中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心理精神科。
谁知道陆枫却没生气，他笑出了声，半晌才说：“……表现不错。”
顾星源切了通讯，心情小小地雀跃起来。
“哥哥，发生什么好事了吗？”西米露，也就是顾星源刚才帮助过的那个小女孩Omega，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小心翼翼地观察他：“你为什么在笑？”
“嘘。”顾星源神秘地竖起一根手指，“知道太多的小孩会被抓去早恋的。”
西米露：“……”
在众人七手八脚地帮那些受伤的alpha简单处理之后，货舱里又短暂地陷入了安静，只能听到他们忍不住的痛呼声。
顾星源忍受着饥渴，微微皱眉。
虽然他们的伤并不致命，但如果持续这种缺少食物和饮水、还得不到医治的情况，那就很难说了。
毕竟alpha的身体强悍只是针对Omega而言的，有些血统低下的alpha其实这种性别特征并不明显，和普通的beta也相差无几。
但现在毫无办法，即使他不顾暴露的风险去全力救治，但没有药品，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走得十分缓慢。
渐渐地，伤员们的声音都低微下去，没有水喝，他们喉咙干渴，已经从一开始的大声喊痛变成了轻微的呻~吟声。
顾星源走到一名重伤员身边，伸手在他侧颈贴了贴，触手滚烫。
这人全身都在发烫，已经失去了意识。
不能再等了。
虽然害怕暴露，但他无法对这么多人命置之不理。
顾星源两步跨上货舱的楼梯，顶端被铁门挡住无处依靠，他单手抓着破败摇晃的扶手，另一只手重重拍击铁门：“有人吗？”
无人应答。
货舱里一个女性alpha靠过来，好心提醒顾星源：“别敲了，他们不会管我们的。万一把他们招惹过来，把你打一顿怎么办？”
她因为体型没那么魁梧，先前被挤到一边没能冲出货舱，反而没有受伤。
货舱里没有受伤的alpha并不多，她怕这个年轻的alpha招来麻烦，想提醒他。
顾星源摇头，指了指下面躺着的伤员，“如果放任不管，他们可能会死，之后就会轮到我们。”
女性alpha想了想，提起一盏灯努力抬高，为他照亮。
顾星源继续拍击，“有人坚持不下去了！要死人了！来人啊！”
他一直拍了好几分钟，手都麻木了，外面传来一声重物敲击在铁门上的声音，有人大声咒骂：“吵什么！没挨够打是不是？！”
女性alpha吓得一个瑟缩，忍不住收回了高抬的手。
顾星源丝毫不为所动，对着铁门说：“挨打的人快死了，我们需要清水和药品。”
外面的人冷笑一声，“哄我呢？你们alpha身体都是强化的，就挨几下打能死？”
顾星源听出来了，这是船上一名普通工人，不想管他们的闲事。
他说：“我们不是你们高价购买的货物吗，如果到了地方发现一半人都快死了，还能卖出好价钱吗？费劲把我们运送过去，最后没卖什么钱，你猜你老板会不会迁怒你这个知情不报的工人？”
工人骂了一句脏话，转身去找领班了。
顾星源松了口气，从梯子上跃下来，就见那个女性alpha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刚才得罪那个工人了，我了解这种人，他一定会找机会报复你的。”
她在工地上干过，对这种人很熟悉，对上唯唯诺诺，对下重拳出击，遇事能躲则躲，见好处就拼命往上挤。
顾星源刚才的话并没有错，但在工人看来，就是无端给他找麻烦，他不敢不报告领班，却一定会找机会收拾顾星源这个惹麻烦的人。
顾星源当然清楚，他耸耸肩，“来了再说吧。”
等了一会，稀稀拉拉的脚步声传来，铁门被人再一次拉起，明亮的探照灯光照射进来。
管事的站在旁边，只命令手下下去处理。
十几个拿电棍的工人先行爬下来，用电棍一一戳弄地上的伤员，有人痛呼，有人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后面下来两个穿白大褂的，背着药箱，给受伤的人喂了药、注射过针剂，又简单处理了伤口。
另外几个工人抬下来两个桶，一桶里面是清水，一桶里面堆着干面包。
货舱里的人早已饥渴难耐，但没人敢动，大家畏惧地盯着工人手里的电棍。
管事见之前的威慑起到了作用，十分满意，在上面居高临下地啐了一口，“听好了，到了我的船上，你们就是货物、是杂碎、猪猡！乖乖听话，别耍花招，我给你们食物和水；谁要是妄想捣乱，所有人都没饭吃！”
他招手，命令道：“把那几个死的扔出去。”
有几个“货物”已经不动了，白大褂简单检查过，发现喂不进去药就放弃了。
他们也不是什么正经医生，只不过懂一些基本医疗问题，像这种伤重的他们根本救不了。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这船平均每月都要跑一趟，一船几百个“货物”，有那么几个损耗属于正常现象，那边不会在意的，钱一个铜板都不少拿。
正因为主顾的大方，才让管事的能够如此肆无忌惮。
工人们习以为常，神情麻木地抬起那几个货物。
尤三走在最后，转头在众人中间扫视了一圈，粗着嗓门：“刚才拍门的是谁？”
没人说话。
但有些人暗暗看向顾星源。
尤三便看见了顾星源，但他故意不说，而是上前狠狠一脚踢在水桶上。
水桶“哐当”一声，里面的水震洒出来小半桶。
“我再问一遍，是谁？”他说。
珍贵的饮水就这样泼在肮脏的地板上，众人瞧了瞧尤三手里的电棍，敢怒不敢言。
有人忍不住伸手去指，其中竟还包括刚才被顾星源救治的受伤alpha。
给他举灯的女alpha往后退了几步，她就知道会这样。
在有人出口指认之前，顾星源自己站了出来，“是我。”
女alpha不忍心地别开眼。
尤三阴森地把顾星源上下扫视了一圈，指了指地上某个已经不动的alpha，“把人搬上。”
顾星源已经一整夜滴水未进了，工人们都是两人抬一个，他却让顾星源独自去搬一个成年alpha。
顾星源走过去，把手穿过alpha的腋下，将人半抱起来，往楼梯上拖。
有人想过来帮忙，渴望地看了一眼桶里的面包，又停下了脚步。
顾星源独自把alpha拖上了甲板，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最终没有人上来帮忙。
尤三得意地冷哼了一声，跟在他后面上去，“哐”地一声将铁门合拢。
人群一刻不停，立刻蜂拥而上，抢夺珍贵的面包和水，就连先前受伤的alpha也纷纷加入了争抢的行列。
西米露挤在人群中，被挤得东倒西歪，她忍不住大喊道：“你们给哥哥留一块，他还没回来，给他一块！”
没有人听她在说什么，人群疯了一样争抢着生存的机会，一整夜没吃没喝，又有疑似死亡的人被扔出去，饥渴使他们疯狂、强烈的求生欲使他们丧失理智。
有人随便抓了一把面包就往嘴里塞，有人仗着alpha强壮的体型优势抢到了三块面包，还在拼命抢夺。
西米露瘦小的身体夹在人群中，如她的哭声一样尖细无助。
她好不容易抢到一块面包抓在手里，又伸手去桶里，她想给顾星源抢一块。
这时，一只粗壮的黑手抓住她的手使劲往开掰，是一个脸上带血的alpha，他的腿受伤站不起来，够不到桶口的高度，他就去抢别人的，这个娇弱的Omega小姑娘就是他的目标。
西米露死死地捏住手，哭着说：“不行、不能给你，这是我好不容易抢到的，哥哥还没……”
但她只是一个14岁的Omega，用尽了全身力气也争不过成年的alpha。
眼看这块面包就要被抢走。
一只带茧的手忽然伸过来，强硬地掰开那只粗壮的黑手。
是先前给顾星源举灯的那个女alpha，她不耐烦地看着西米露，“拿到食物就赶紧吃掉，懂吗。”
又转而盯着那人：“至于你，你要是想再断一条腿，我很乐意成全你。”
虽然她只是一个D级血统的alpha，但她是少数没有受伤的，那人不甘心地和她对视了几秒，转而去抢别人了。
西米露再也不敢上前了，她抱着失而复得的珍贵面包，小心地缩回了黑暗的角落里。
要保护好她的面包，等哥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