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内泛着消毒水味道,落轻坐在床上,两脚晃来晃去,看向陪他来医务室后就一直站在身旁的越舒,提议,“你也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越舒低眸,少年脖颈上青紫色勒痕格外的明显,他眉毛微蹙,摇了摇头。

  落轻有些无奈,把李易救回来后他本来打算和越舒回教室,但是越舒要带他来医务室,恰巧张荣添听到了也让他去医务室看看。

  越舒是个普通人不知道自己的恢复力很正常,没想到张荣添也撺掇,实在没有办法,落轻只好跟着越舒来了。

  其实按照他的恢复程度,一两天就消失了。

  医务室内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校医拿着一瓶药水走来,递给落轻,“没有什么大事,消消毒就行。”

  他就说嘛,落轻说了声“谢谢”,接过药瓶。

  “先擦一次吧,幸好没有破皮的地方。”校医从一侧的桌子上拿了几根棉签,却递给了越舒,“你帮他擦擦,这样仔细一些。”他又看向坐在床上脸上带着笑意,丝毫不像刚刚被挟持着差点儿跳楼的学生,感慨道,“幸好没有破皮的地方。”

  落轻有些紧张,“有破皮的地方会发生什么吗?”

  “会更蛰。”医生阐述事实,指了指一旁还没有动作的越舒,“帮他擦的时候轻一些就行,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他起身向外面走去。

  房间内又剩下落轻和越舒两人。

  越舒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棉签,细长的木棍两侧裹着棉花,他抿了抿嘴,握紧,木棍在手指压下痕迹。

  落轻拧开药瓶,凑近闻了闻,是碘伏的味道。

  “越舒,把棉棒给我吧,我自己就可以。”他看向正观察棉棒的越舒。

  随意擦几下就行了,越舒看起来不太喜欢这样的接触。

  却没想到对方摇了摇头。

  “我来吧。”

  阳光顺着医务室的窗户洒进,落在病床上的白色床单上,空气中细小颗粒清晰可见。白发少年像是有些没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呆呆地坐在床上,那双好动的脚也停了下来。

  黑发少年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拿着棉签沾了沾药瓶里的碘伏,身体弯下,两人的呼吸突然缠在一起。

  越舒只能看到少年低垂眸子和浓密的睫毛,他向后又退了半步,声音低沉,“抬头。”

  落轻没想到越舒会真的打算自己上手。这件事换成林奇或者陈然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但是看着越舒的眉眼,落轻总觉得心里有些怪。

  难不成是他把越舒的形象想得太高大了?

  落轻想着,却乖乖地抬起头。

  越舒又想前倾了倾,攥着棉签的手轻轻擦在少年本来白皙此刻却有些吓人的脖颈上。

  落轻轻轻“嘶”了一声,向后仰了仰,下意识道:“好凉,还好蛰。”

  刚刚校医说了如果破皮了会更蛰,那得是什么感觉啊。

  越舒停下动作,眉头拧紧,手指攥紧那棉签,如同遇到难题一般。

  “那我轻一些?”

  落轻摇了摇头,“就这个力度吧。”

  他又回到原来的位置,把脖子往越舒的方向一轻,如同就义一般,“早点儿擦完,早点儿结束。”

  越舒被落轻这动作一惊又往后退了半步。

  他点了点头,继续弯身,将碘伏细细地抹在少年的脖颈上,少年的喉结随着呼吸在他的手掌下颤动,脆弱而有生命力。

  越舒的眸子紧紧地盯着面前这道痕迹,没有移动半寸,额头的细汗融入那颗微小的眉间痣中。

  蛰蛰的感觉转瞬即逝,替代的是微凉。

  那棉棒在喉结处移动,落轻觉得有些痒,他轻声笑了笑,两手反握在床沿,“感觉像是把头拿下来,拿着风扇对着吹。”

  越舒本来紧张的情绪在听到落轻这神奇的比喻后也消失殆尽。

  他松了口气,无奈地看向落轻,“好了。”

  “这么快吗?”落轻晃了晃头,只感觉到了丝丝凉意。

  “嗯。”

  越舒转身将棉签丢进黄色垃圾桶之中,又将药瓶拧紧,递给从床上蹦下的落轻手中,“拿好。”

  落轻点了点头,两人向外走去。

  校医在桌子上正写着东西,见两人出来了只抬头嘱咐道:“早中晚各擦一次就行。”

  落轻表示知道了,将药瓶塞到校服外套之中。

  “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居然直接冲上来的。”

  当时落轻都不知道自己说的那些话能有多大的作用,却没想到越舒直接冲上来制服了李易。

  其实不只这一次,他一直这么觉得,越舒的情绪过于稳定,比人和妖的情绪都要稳定得多。

  越舒顿下脚步,“你当时离边缘已经很近了。”

  落轻一愣,抬眸看向站在原地的少年,对方比自己要高一些,每一次他都是仰头看向对方,而每一次越舒低垂的眼眸里也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落轻发觉,其实自己知道的很多事,越舒都不会知道。

  他觉得自己两天后那痕迹就会消除,但是越舒不知道。

  装在校服口袋中的药瓶此刻有些沉,坠得他也停下了脚步。

  刚刚他说错了一句话,越舒不是情绪稳定,他在担心自己。

  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好像心里在冒着酸酸涩涩的气泡。

  落轻转移了话题,有些无奈,“之前我说我要保护你,没想到这次最后还是你救了我。”

  他还前后强调了两次他会保护越舒。

  “没事就好。”越舒移开了视线,“你当时为什么把耳机扔了?”

  落轻:“很明显吗?”

  他当时还是特意走了一步才装作是不小心掉下的呢。

  想了想落轻当时先碰了碰耳机,后者又“不小心”掉下的场景,越舒沉默。

  “我当时太紧张了,第一次碰到这种事。”落轻眨了眨眼,十分真诚,好似在问道山每天救那些坠山的人和他并不是同一个人那般。

  紧张,还很坚定地说了两次自己会保护他?

  听着前后漏洞满满的话,越舒宛若已经相信了一样,点了点头。

  ......

  两人先去了一趟校长室才回教室,学生跳楼这件事在学校是件大事,一切都有得处理。他们去的时候办公室已经有两三个领导在商量处理事宜了。

  张荣添见他们来了,只问了几句落轻的身体状况,就让他们两个先回教室了。

  落轻脖子上那道痕迹太显眼了,一进教室就吸引了所有学生的目光。

  他本来还想在脖子上裹个绷带,但是这个天气裹绷带不太适合。再加上这件事几乎全校都知道了,落轻也没有什么遮挡的必要了。

  虽然越舒走在落轻的前面,但是落轻第一次觉得哪怕越舒在他身边,众人也不会移开视线。

  人类实在是太好奇了。

  落轻刚坐回座位,前面的两人就迅速转过头来,两个人四个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落轻轻咳一声,拿起水杯,有些奇怪地“诶”了一声,“谁给我接的水?”

  越舒看了过来。

  林奇:“我我我,这不是看轻哥遭罪了吗,打杯热水给你润润嗓子。”

  陈然见林奇如此踊跃,赶快补充,“天地良心,我就是想慢了一秒,不然这水就是我接的了。”

  落轻“呵呵”一声,他都不忍心揭穿这两个人。

  他昂头喝了口水,温热,被束缚住的喉咙湿润了很多,“谢了,说吧,都想知道些什么。不过我可不是都会告诉你们的。”

  陈然和林奇两人冲对方挤眉弄眼了一阵,陈然意会,转头双手扶在桌子上,“就是吧,你是什么时候和李易他们有关系的,怎么他整得你和他像仇人一样。”

  林奇赞同地点了点头,冲落轻脖子上的勒痕努了努嘴,“这勒痕,不是仇人还真干不出来。”

  落轻就知道他们要问这个,在路上就已经想好了一个剔除了吴晓乐版本的故事,他放下水杯,向他们讲了一切的缘由。

  “不是,就因为看你不顺眼就去堵你?!”听完后,陈然怒拍桌子站了起来。

  “冷静,冷静。”落轻急忙将站起来的陈然拉下。

  “幸好当时舒哥在。”林奇感慨。

  落轻十分认可,“确实。”

  要不是越舒来了,他都怀疑那残魂能直接闹出人命来。

  三人又聊了几句,上课铃响起后,落轻示意两人赶快转过去,他刚刚知道越舒的眼神一直落在他们的方向。

  他凑了过去,“我给他们加工了加工故事,不能把晓乐的事透露出去。”

  越舒自然从头到尾听着落轻给他们讲了一个和原本事实不太一样的故事,比给自己讲的漏洞要少很多。

  他没有意识到,此时自己的嘴角是弯起的,身体也不自觉地向落轻的方向倾了倾,听着对方说完才坐直。

  见老师进了教室,落轻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抬头见老师也关心地看着自己,温和地笑了笑,表示自己并没有事。只不过配上那青紫色的勒痕,落在眼里只觉得让人心疼。

  课堂步入正轨,落轻倒是又想到了那棵寻生草。

  寻生草坚韧无比,怎么会因为救傅婉而死,只能说明这棵草尚未掌握任何修炼方法,全靠本身的特质。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那些书上记载的妖居然真的存在于世界上,距离他生活的时间和地点如此的近。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岂不是证明那本记载精怪修炼的书也在这个世界上存在。

  “《问道》。”落轻无声喃喃道。

  他绝对要找到这本书。

  不仅仅是为了这棵救人而死的寻生草,还有无数在修炼道路上艰难前行的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