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在地的不是衣服,而是一些陈年旧物——

  有裹着气泡膜的丑奥特曼,上面的颜料历经多年,已经褪色斑驳。

  有黑色钱夹,里面夹着那张早已泛黄的照片。

  有一个画着叶子的信封,叶安屿居然真的给他写了信,特意把联系方式写在了最上面,信封里还有那道无解的导数题,那是独属于他们的秘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首饰盒。

  秦誉手指微微发抖,弄了三次才打开。

  里面不是什么金银珠宝,只有一个粗糙的、丑得让人没眼看的叶子挂件。

  却被叶安屿当成宝贝,珍惜了这么多年。

  这一切的背后,是一颗历经岁月而不改的真心。

  秦誉久久缓不过神。

  直到叶安屿放心不下上楼来看,推开门,叫了声他的名字。

  秦誉坐在床边闻声抬头,早已泪流满面。

  叶安屿看清地上的东西后也是一愣,而后笑了:“我说你怎么这么久没动静,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他走到秦誉面前,双手捧起他的脸,吻去他的眼泪:“别哭啊。”

  秦誉闭上眼,靠在他的怀里问:“你一直带着这些东西?”

  叶安屿摸着他的头发,腹部被秦誉拱得热乎乎的,心中温软一片。

  他说:“放在别的地方也不放心,索性走哪带到哪,反正也不沉。”

  秦誉听得鼻头又是一酸:“你这个人真是……”

  真是什么,他却说不出来。

  秦誉搂着叶安屿的腰,头埋在他的毛衣上,呼吸略重。

  “还给不给我贴创口贴了,再不贴就愈合了。”叶安屿的声音含着笑意。

  秦誉依依不舍地抬起头:“贴。”

  他先把地上的东西捡起,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柜上:“别放箱子里了,以后就放这吧。”

  叶安屿说:“好。”

  秦誉把空箱子推到一边,让叶安屿坐在床上。

  见他严谨认真蘸着碘伏往上抹,叶安屿哑然失笑。

  秦誉瞅他一眼:“笑什么,别不把这伤口当回事,万一发炎有你疼的。”

  抹完,他撕下一枚创口贴贴在叶安屿脚踝上,手指把卷边摁平。

  秦誉目光往上,落在他露出一小节的小腿上,疑惑:“这儿怎么也有疤?”

  光洁白皙的皮肤上赫然几道浅浅的疤痕。

  叶安屿要站起来,秦誉不让,直接握住他的脚腕,把松松垮垮的裤腿撸上去。

  半条腿露在外面,叶安屿有些不自然:“没事,几块疤而已,都没什么感觉。”

  秦誉想起他手臂上也有类似的痕迹,起了疑心:“到底怎么弄的?”

  叶安屿避开他的视线:“我……”

  秦誉目光如炬:“别跟我说谎,你撒谎的技术真的很差。”

  “……”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叶安屿败下阵来,弯下腰,讨好似的蹭他鼻尖:“说了你可不准生气啊,也别难过。”

  秦誉直觉不是什么好事,表情凝重:“快说。”

  叶安屿抿了下嘴唇:“就……不小心从楼上掉下去了,被树枝刮的。”

  秦誉的脸色有一瞬间的空白。

  叶安屿怕他忧心,忙露出自己的胳膊给他看:“就这几处伤口,早就痊愈了,当时也没多大事……”

  “叶安屿。”秦誉突然叫他的名字,咬牙道,“你撒谎。”

  叶安屿哑然。

  他怀疑秦誉是不是在自己身上安了什么谎话探测仪,怎么每一次说谎都能被他识破。

  “你给我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秦誉逼视他的眼睛,仿佛要把他的骨头咬碎,“你再扯一句谎试试,我绝不原谅你。”

  叶安屿被他的目光看得心惊,哪敢再瞒:“好吧,其实是我自己跳下去。不过我没想自杀,这个你信我,我也没什么精神问题,当时就是被我妈逼得没办法了,她非让我看心理医生,我一时情绪激动,就从三楼跳下去了……”

  说完瞄了眼秦誉的脸色,赶紧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我没什么大碍,就是腿摔骨折了,这个早就治好了,不信我现在给你蹦两下,真的没事了。”

  说完,叶安屿低头去亲他的唇角,自知理亏:“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秦誉深吸一口气,想推开他,胳膊抬起来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他咬紧牙根缓了缓,方能说出一句不那么颤抖的话:“你踏马……谁给你的胆子,真出了事怎么办,真没命了怎么办,你想过后果没有?”

  叶安屿咬紧了嘴唇,他当时没想这么多,跳下去的那一瞬才感到后怕。

  也幸亏窗外有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出院后叶安屿还专程去给这树鞠了个躬,感谢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卖乖道:“我这不是没事吗,别生气了好不好?”

  秦誉别开脸:“你少跟我来这套。”

  一想到叶安屿又是跳楼又是地震的,秦誉的心头被恐惧占据,又气又怕,眼圈倏地红了。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活?”他字字如刀,直往叶安屿心尖上戳。

  “我找了你那么久,你要是真不在了,我就跟你一起走,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叶安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搂住他,边亲边安慰,好半天才把秦誉炸起的毛捋顺。

  秦誉:“我真恨不得咬死你。”

  叶安屿把脖子凑过去,一副贴心的样:“咬吧。”

  秦誉没跟他客气,张口咬上去,感受到嘴下跳动的脉搏,又不忍心了,把他推开:“起来。”

  叶安屿端详他的表情:“不起。消气了没有?”

  秦誉绷着脸:“谁生气了?”

  叶安屿顺着他来:“嗯嗯,反正不是你。”

  “你好烦。”

  “这就嫌我烦了?”

  秦誉快被他磨得没脾气了:“起不起,我腿麻了,再不起我跟你不客气了。”

  叶安屿心神一动,两条胳膊搭上他的脖颈。

  呼吸近在咫尺,叶安屿清澈的瞳孔中映着狡黠的笑意:“怎么个不客气?”

  “……”

  秦誉没心情跟他打情骂俏,没给好脸。

  谁知叶安屿变本加厉,往他身上贴,还蹭。

  几年不见这人居然学会主动了。

  秦誉浑身燥热起来,喉结轻滚:“……家里没有安全套。”

  叶安屿不在乎这个:“没关系,不用也可以。”

  话音刚落,半蹲在地的秦誉骤然起身,叶安屿被他推倒在床。

  他小腿还耷拉在床边,秦誉挤进他双腿中间,压上去,吻他的眉眼。

  叶安屿被亲得浑身发软,等到胸口一凉的时候才想起:“等等,还没洗澡……”

  尾音被秦誉堵进喉咙里,他抑着喘息说:“一起洗。”

  秦誉一把抄起叶安屿,打横抱着他往浴室走。

  花洒喷出温水,热气迅速蒸腾。

  叶安屿后背贴着秦誉的胸膛,两手撑住冰凉的墙面。

  他面红耳赤,落在身上的水珠四处迸溅,沐浴露的香气很好闻,清雅的白茶香,他在秦誉床褥上闻到过。

  撑住墙面的手指骤然抓紧,在瓷砖上留下五道清晰的指印,叶安屿控制不住地发抖,几乎站不住。

  他踉跄着前倾,又被那扣住腰腹的手紧紧锁住。

  洗澡洗了两个小时,叶安屿白里透红,还没等喘口气,又被秦誉扑在床上。

  叶安屿失神地看着秦誉的脸庞,仿佛跌入一场似真似幻的梦境,大脑昏昏沉沉,闪现无数记忆的碎片——

  上辈子,和秦誉互相误会,被他豢养在这栋房子里,心甘情愿做他的情人。

  儿时的夏天,风吹麦浪,秦誉牵着他的手在田野里奔跑。

  车祸,一切成空,苦涩又无望的暗恋,以为看不到天日。

  秦誉跟他表白,气势汹汹地说喜欢的人是他。

  在一起,拥抱,接吻,上床,一起朝梦想努力,畅想着遥远的未来。

  噩耗接踵而来,一朝梦碎,七年别离。

  至此,真正圆满。

  泪水模糊了视线,叶安屿看不清秦誉的脸。

  热烈的吻落在眼尾,吻去他所有的酸楚和难过。

  秦誉喃喃叫他:“叶子。”

  声音温柔,身下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叶安屿犹如振翅的蝶,身形一颤,仰起头,脖颈和胸膛绷起优美坚韧的弧线。

  这晚他们都有点疯,从床上滚到床下,地板上,阳台上,各种姿势都试了一遍。

  秦誉在他身上留下数不清的痕迹,叶安屿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只记得失去意识之前,秦誉把他拥在怀里,一遍一遍说:“我爱你。”

  叶安屿在心里说,我也爱你。

  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你都是我唯一所爱。

  ……

  次日早上秦誉醒来,叶安屿压着他的胳膊睡得正香。

  窗帘拉着,室内光线昏暗。

  即便手臂麻到失去知觉,秦誉依然保持着姿势没动。

  他静静地眨着眼,数叶安屿的呼吸声。

  数到三十六,床头柜上的手机骤然震动起来。

  秦誉一个激灵,怕惊扰了叶安屿,正想挂断,却见来电是彭岚。

  看到这个名字他才想起来,下午还有个访谈要拍。

  叶安屿睡得很沉,微微扭动了一下,又没了动静。

  秦誉单手接起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什么事?”

  彭岚说:“下午采访的提纲我发给你了,记得看一下,现场直播,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秦誉打了个哈欠:“好。”

  彭岚无奈一顿:“别跟我说你还没起。”

  秦誉笑笑:“昨晚睡得晚,放心,耽误不了行程。”

  怀里叶安屿似乎被吵醒,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臂弯里转了个圈,嘟囔着往他怀里钻:“别吵……”

  秦誉被他这种无意识的亲昵弄得满心柔软,下巴抵着他的发顶蹭了蹭,哄道:“好,不吵,睡吧。”

  哄完才想起电话没挂断。

  那头诡异地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