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 大雪纷飞。
空荡荡的别墅内一片寂静,静得能听到窗外雪落下的声音。
季司早又一次看到那个年仅几岁的孩童、赤脚跪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
只是因为在晚宴上、多吃了一口翻糖蛋糕。
一中年男性的声音传来:“季家养不出这样的孩子!”
另一声娇俏的女声开口:“大号既然废了,就再练个小号嘛,消消气。”
“咱们不是还有一个小儿子嘛。”
自此以后, 辗转多年, 当孩童逐渐抽条出少年的身形。
那栋别墅依旧空荡荡的、仿佛永远只有他一个人。】
这个梦, 季司早曾梦见过多次。
只是今天, 他看着那个单薄的孩童身影, 突然有种想上前抱抱他的冲动。
抱住曾经的自己。
只是脚步刚迈出去、蓦地一脚踏空。
仿佛翻飞的大雪尽数从窗外涌了进来,寒意刺骨。
-
平日里睡眠较轻的季司早, 在今日却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 更不知路北辰等了他多久。
只是从梦中惊醒过来时, 车辆早已驶达目的地,停在官方赛事组给人安排的酒店侧门前,久久未动。
夜色已深,车内寂静无声。
连带着车窗之外都是一片浓郁的黑色,什么也看不真切。
季司早动了动有些僵直的脖颈, 这才发觉,自己几乎是整个人环在路北辰的腰间,手中还紧紧地攥着人衣摆不放,将人腰部的线条都勾勒了出来。
手蓦地一松, 默默回正身形, 临走前、还欲盖弥彰般的在人衣服上拍了拍。
好吧根本拍不平整。
“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睡醒的嗓音还有些哑, 显得比平日里更加慵懒了些,听得路北辰心口一跳, 只觉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性感。
“刚到,没多久。”
昏暗的空间终于被头顶上暖黄色的小灯点亮。
季司早垂着眼睫适应了片刻, 这才将视线投到路北辰的身上。
“怎么没叫醒我?”
“见你睡得熟,想让你多睡一会儿。”路北辰看了眼自己吊着石膏的右臂,还剩半句心思没有说出来。
若不是右手动不了,倒是也不用留在车上等你了。
明明可以将人环抱进屋内,让人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不比窝在车里舒服多了。
季司早恍惚点头,意识似乎还没有完全回笼,又问:“司机呢?”
“下去抽烟了。”
“噢……”
脑子没太转过来,只是在掏出手机解锁屏幕看到时间的那一刻,这才发觉哪里不对。
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啊。
“这段路需要开四个小时那么久吗?”
“还是说……哪个好人愿意停在这里等四个多小时啊?”
见人察觉,路北辰这才低声笑起,伸手帮人顺了顺睡炸了的毛。
“没事,我加钱了,司机愿意等。”
季司早再度点头,又朝着窗外看了一圈,根本没瞅见任何正在抽烟的身影,随即脱口而出、没头没尾的嘟囔了一句:
“大家都回家睡觉了啊……”
路北辰看着人的眉眼都弯了起来。
怎么人刚睡醒、或者说人根本没睡醒的样子,竟这么可爱。
“嗯,所以Moon同学,什么时候回家睡觉?”
季司早大约是真的没睡醒,连反应都比平时慢了半拍。
只是脑子里依然回想着刚刚自己做的那个梦,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闻言只乖巧地跟在人身后下车,又被人牵着一路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前,再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直到人和自己道了晚安,又在自己额前轻轻落下一个亲吻。
临别前,季司早下意识地伸手、攥了一下路北辰的衣角。
感受到衣摆处传来的轻微阻力,路北辰顺势回头,看着季司早那张有些无辜又茫然的脸,伸手将人后腰圈了过来,轻抵在门后。
“Moon同学,这是不舍得我走吗?”
季司早被突如其来的力道带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什么,先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
鼻腔之中,被那股似有若无的淡香萦绕着,额前总是能蹭到人下巴,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往后退。
大约真的是被那个梦影响到了什么吧。
季司早皱了皱鼻尖,伸手将眼前人推开了些。
“没有,我要睡了,你也回去睡吧。”
路北辰被人突如其来的冷淡态度整的一愣,见人视线一直下落、避着不愿和自己的目光对上,心下奇怪,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季司早摇头,似乎不想和人解释这个问题。
“做噩梦了?”
怎么这都能猜得到?
“……”季司早默了一瞬,开口却是否认,“没有。”
路北辰见人视线再度闪躲了下,自觉自己大约是猜中了,随即再度开口:“梦到什么了?是害怕吗?”
“……”季司早无奈片刻,这才偏过头来扫了人一眼,“您是姓蛔吗?”
跟会读心术似的。
见人承认,路北辰又将人往怀里揽了揽,温热的掌心顺着人后背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跟哄小孩儿睡觉似的,压着嗓音在人耳边哄了好一会儿,说得人耳热。
季司早眉头轻蹙,挣扎半天,这才把路北辰的脸从自己耳侧推走。
“我说了我不害怕,”季司早横眉瞪人,“没有梦到鬼,也没有怕黑不敢自己睡,你怎么——”
指责的话还没说完,一双手腕被人握住、被带着蓦地杵到一片温热又有些发硬的地方。
路北辰的低笑声再度从头上传来,“腹肌给你摸,别生气了。”
季司早:“……”
“我也没生气!”
“那你摸不摸。”
“……”
摸。
免费的、白给的、手感又挺好的。
不摸白不摸。
季司早垂眸看着自己手腕上搭着的那只路北辰的手。
修长的指节蜷起,凸起的指骨根根分明。
隔着衣物布料,虚虚地抓握在自己白皙的腕骨之上。
自己的双手还直挺挺地杵着人腹肌。
季司早睫毛颤了颤。
有点奇怪是怎么回事。
不是……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摸腹肌了?
反应过来别人带进沟里的季司早蓦地抬头,刚想扬眉质问。
路北辰却先他一步,轻飘飘得几个字慢悠悠地砸了下来,带着点儿黏糊的笑意:
“等我手好了,给Moon神来个全套按摩吧。”
放松肌肉、活血化瘀,轻松解乏又舒爽。
季司早哽住,那句‘我脱完,你脱’的记忆瞬间涌了上来。
随即双手用力、杵着人腹肌就往后退。
“你、你想什么呢?变态!”
路北辰:???
怎么就变态了?
路北辰看着季司早又开始泛红的耳根,笑着说道:“我说的是正经的、专业的按摩。”
“Moon神想到哪里去了?”
“……”
季司早只觉刚才自己就不应该拽人的衣角。
不然这会儿早就已经躺下睡觉了。
白跟人站在门前瞎聊这么多句。
“我累了,真要睡了,”季司早别开话题,搬出正经事来压人,“明天还要早起训练呢。”
“明天早上给你放假,”路北辰环着人不松手,“队长特批。”
“……”季司早仰头瞪人,又搬出另一个借口,“祁教练骂人很凶的。”
“他不敢骂你,”路北辰又笑,“老板说的。”
“……”季司早咬牙,看着路北辰那张脸又莫名气不起来,忍不住地皱眉装凶,“你就是这么滥用私权的啊?”
路北辰佯装没看见,耍赖般点头,“嗯,不可以吗?”
季司早被噎得差点儿笑出声来,“你真是……”
“嗯?”
“乖巧听话不闹事的反义词。”
乱糟糟的好一通打岔,季司早彻底将刚刚那个不太友好的梦抛诸脑后。
脑子里只剩下眼前这个黏人又烦人的路北辰,拉着扯着死活不肯放手让自己走。
当时说允许退货的时候也不这样啊。
季司早想。
哪天要真是想退货了,这人还肯同意吗?
见人心情终于好了起来,路北辰这才放开一直被自己抵着的人。
忍不住伸手在人头上摸了两把,弯着唇角黏糊道:
“Moon神自己说的、喜欢不乖巧、不听话、还日日闹你的人。”
“怎么白天说的话晚上就反悔了?”
季司早偏开头去,没答。
只是心下忍不住暗自回答着。
我怎么知道你能这么不乖巧听话这么能闹人啊。
只是……
却怎么也讨厌不起来又是为什么。
眼见着人再次弯了眉眼,淡红色悄然攀上耳根。
路北辰已经夹了太久的尾巴,着实是没学会见好就收四个大字。
“Moon神……真的不需要我这位又暖又贴心的小火炉留下吗?”
“免费提供陪睡服务哦。”
紧接着便遭到人义正严词的拒绝。
摔上的门还差点儿砸在人高挺的鼻梁上。
路北辰摸了摸碰了一鼻子的灰,站在人门前,没忍住弯着唇角笑。
他好像,真的知道他的Moon神吃哪套了。
-
近段时间来高强度的训练、再加上鏖战五局所消耗的巨大体力,季司早确实是有些疲累不堪,整个人提不起来一点儿力气。
刚刚陷进柔软的大床上,困意便再度袭来,似乎从没有哪一次能够这么快的入睡过。
只是连日奔波、再加上赛事压力过大。
使得本就睡眠质量不太好的人睡得更不安稳了些。
多思多梦,乱糟糟的,之前的过往连带着游戏里的剧情全部揉成一团,甚至看见了自己手中的棒棒糖变成魔法棒、对着他那位没怎么谋面过的生理学上的父亲变强变羊变漂亮。*
一边奋力征战着一边还有个人站在他身后疯狂夸夸。
“哇哦!我们早早拿璐璐也能打得这么厉害!”
跟拉拉队似的。
季司早揉了揉惺忪睡眼,半晌没换过神来。
起猛了。
怎么又梦见路北辰了。
梦见人当拉拉队也就算了。
怎么还穿着紧身衣手拿大拉花对着自己的耳朵语言攻击呢!
季司早倚着床头,默默叹了口气。
只不过,也幸好有他在梦里打岔。
那个一直以来几乎被人刻意忘却的身份猛然出现。
倒也没使得人像之前那样令人难过。
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划开锁屏。
看到人在两小时前传来的简讯,动了动指尖随手回复了一声。
不过十分钟,敲门声便响起。
季司早拉开房门,早已收拾整齐的路北辰等在那里,身后还跟着一名服务生推着小餐车。
季司早茫然片刻,“今日有什么活动安排吗?”
正站在门口凹着造型的路北辰顿了一下。
糟糕,是不是有点用力过猛了。
“没有。”
季司早扫了人一眼,“那你这是……”
穿戴这么整齐的,要去哪儿啊?
“睡这么久,一定饿了吧?”
路北辰忙打断人的话,将房门推开,侧身就往房里走,“先吃饭吧,一直温着呢。”
饭香味倒是还没闻到。
人路过季司早身侧时,那股子似有若无的香水味再度扑面而来,带起的风中都留着尾调。
季司早皱了皱鼻尖,心道如此沉静的木质香调,怎么在他身上,莫名让人闻出一股骚包的味道。
这怎么做到的?
难不成是因为啦啦队的紧身衣?
季司早抿着唇角,垂着头没忍住笑。
“我先去洗漱。”
随即一溜烟钻进洗浴间,哗哗地水流声将抑制不住地笑声遮盖了下去。
徒留路北辰一个人在房间内,抬起手腕嗅了半天。
一边担心是不是不小心喷多了香水呛到了人。
一边又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搭,生怕人察觉出自己的刻意。
洗浴间的门再被打开时。
路北辰正倚靠在桌边,单手撑着桌边,一侧的长腿微微曲起弧度。
安市正午灿烂的阳光从窗子中洒进来,在人身后给人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剪影。
被微风扶起的树叶将浮光打得斑驳,跃然于人几乎完美的侧颜、以及那只被季司早夸过无数遍好看的手上。
季司早视线在人身上落了落。
确实称得上是一副赏心悦目的好皮囊。
连带着萦绕在房间内的淡香,都带着一股令人舒心愉悦的美妙感。
季司早扬了扬下巴尖,冲着人莞尔。
笑靥带着些说不明白的心满意足。
路北辰愣住,随即呼吸一滞,差点儿没从桌边滑落下去。
季司早是否心满意足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就冲人对着自己给出的这个笑脸,此时就算让他从八楼跳下去,他估摸着也是心甘情愿的。
被擦拭的半干的发梢已不再滴水,乖顺地垂在人脸侧。
丝绸质感的睡衣勾勒出人原本清瘦的线条,偏低的领口、扣子只系到胸前,白皙平直的锁骨清晰可见,一路没入到人单薄的肩线。
有几道不甚清晰的水痕低落在睡衣上。
随着人走来的动作,服帖软绵的布料将人的细腰和长腿尽数包裹,盈盈在目。
更别提人还带着笑意。
路北辰怔愣了许久,一直到人已走到身前。
季司早抬手在人眼前晃了晃,没理解人突然发什么呆。
“不是要一起吃饭?”
傻站着干什么呢。
拍时尚大片呢?
路北辰这才回过神来,半遮掩似的轻咳了两声,牵着人刚在椅子上坐下,又猛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季司早被人突如其来地动作惊了一下,茫然抬头,仰着脸看人,“怎么了?”
“咳,啊那什么,”路北辰单手揉了下鼻尖,不尴不尬地开口,“头发没吹干,容易着凉。”
“没有那么……”
……脆弱。
剩下两个字还没有说完,路北辰已经登时从人的视线里逃离。
季司早看着人慌张离去的背影,不太理解的眨巴了两下眼。
搞什么啊。
路北辰倒是没在里面待多久。
叮叮咚咚地捯饬了半天,很快拿着吹风机就走了出来。
“先把头发吹干再吃饭吧。”
“路大队长要操心的事情可真多。”
季司早笑,随即放下手中的汤匙,朝着人预留好的单人小沙发的位置上走了过去。
连接好电源,来到季司早的身后。
当路北辰的指尖探上人脑袋顶上搭着的那条干发巾时,忍不住地摩挲了一下。
吹风机的轰鸣噪音没有如约到来。
季司早等了片刻,刚想抬头询问,想看看人又要准备干什么的时候。
柔软的毛巾却莫名垂了下来、刚巧遮住人那双漂亮的眸。
身侧仿佛传来衣物布料摩擦过沙发的声音。
转瞬过后,路北辰那声低哑的、带着些无法明说意味的嗓音传来。
几乎是贴在人的耳畔响起。
“Moon,”
“我可以、吻你吗。”
季司早:……?
不是只是要吹个头发吗……
吹着吹着怎么亲到一起去了……
当温热干燥的唇瓣落下,轻轻按压、微微摩擦的触感从唇边传来时。
□□发巾遮住视线的季司早脑子里莫名弹出了一首BMG自动播放:
是不是上帝在我眼前遮住了帘,忘了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