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完程序后,已过几日。自从郁不随考察过楚牧的精神图景、顺便帮郁呼月翻找记忆之后,楚牧一直躲在房间里不说话,拒绝见郁呼月。
但是也拒绝见秦寻远。
直到保释批下,郁呼月按规定接楚牧回家,他们才重新见上一面。
因为楚牧的阻隔器在上前线时被破坏,秦寻远暂时把他在伍时的军用阻隔器批给他。军用阻隔器更为小巧,加上楚牧缩在后座上,郁呼月几乎看不出来。
明明前几天刚被人嫌弃过,狐狸一点记性也不长,依旧殷勤地去蹭。楚牧身体僵了一下,伸手,不但没打,还把狐狸揽进怀里。
隔着后视镜,楚牧发觉郁呼月偷偷笑了。他很恼火,想发泄在狐狸身上又觉得它无辜,只能悻悻作罢。
路上,二人皆无言。直到开门进屋,楚牧放下狐狸,蹲在地上嘀咕:“跟学校一样……”
“嗯。”郁呼月没有否认,“房子的前主人就是毕业于第三学校,搬到南方后特意找人模仿学校风格设计的。我正是看中这点,才将它买下。”
楚牧“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郁呼月却自顾自说了下去,有点期待,也有点委屈与可怜:“我想,如果房间与学校很像,你看久了,说不定会想起些什么。”
这回楚牧连“哦”都没有了,低头管自己进屋。他重重地踏了几步,好像在同地板置气,没走几步又迟疑地停下。
“楼梯在左手处。”郁呼月提醒,“在右手处的是我们的家。你记混了。”
楚牧捏紧拳头,似是恼怒似是羞愤地咬牙,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自顾自黑脸往左走。
郁呼月不肯放过他,话语孔雀开屏似的在他眼前跳:“想吃点什么吗?要不要做你以前最爱吃的红烧肉?”
“够了!”楚牧忍无可忍,“不要再跟我提以前了!”
他有点语无伦次:“这能说明什么?这有什么意义?这除了证明我们曾经有过一段以外,还能说明什么?都已经过去了!”
然而郁呼月不解:“我们曾经有过一段,这还不够吗?”
“我……!”楚牧急切地反驳一声,可说不出什么后续,只能别开脸,“哪怕有,也是过去式了。我现在跟你毫无关系。”
“可你所谓的‘现在’建立在忘记我的基础上。”郁呼月抖声,“这本不应该你的‘现在’。”
楚牧抗拒:“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有什么资格断言什么‘应该不应该’?我应该什么、不应该什么,轮不到你来指责。”
他略显烦躁:“说白了,不过就是我们有过一段。那又如何?我跟你有过一段,我这辈子都要属于你?我们已经结束了!我现在已经有其他人了。你现在这样是小三你知道不知道?”
“小三就小三,他也不是从小三做起?更何况,秦寻远承认与你的情侣关系吗?”郁呼月反问。
“他……”
“秦寻远承认与你的情侣关系吗?”郁呼月重复,自问自答,“他不承认。”
“他以前是承认的。”楚牧争辩。
“因为以前你处于上升期。”郁呼月回,“后面你停职了,他便不承认了。”
楚牧移开眼神:“这没办法。反正我已经要停职了,这改不掉。为了减少损失,他与我暂时否认亲密关系,也是可以理解的。”
“小楚,你还在为他说话。”郁呼月有点无力,也有点憔悴,“你还记得吗?有一次他内涵你讨好我,你当场骂了他好几句,骂得他不敢吱声。那时,你对他还是有底线的。”
楚牧怔怔,有点恍惚,低低:“我不记得了……”
“没事的,很正常,我们可以慢慢想。”郁呼月轻轻贴上楚牧额间,“你现在想起了哪些?”
“……我想起了午休。”楚牧失神的模样好像沉醉在回忆里,“那天阳光很好,不晒不热,照得我暖和。”
“因为那是个有点寒冷的秋天。”郁呼月轻轻。
“我醒了,因为铃声,还是什么?我忘记了。我只记得,抬头,看见阳光斜照在他身上。我什么都没说,他却知道我要问什么,回……”
“可以再睡一会。”鼻尖轻碰鼻尖,郁呼月的话语在他们交缠的呼吸中消散,“那时快期末考,你学得太累了。”
楚牧微微后仰,对视郁呼月的目光,靠上发凉的墙。他似乎想要逃避,却溺在望来的眼神中,一起临摹那个午后:“然后……?”
“没有然后了,小楚。”郁呼月柔柔,过近的距离让吐息几乎洒在对方唇上,“你又睡了。以往我让你休息,你都会拒绝。但那天你偏偏答应了,继续枕在手臂上睡。”
“不,我没有睡。”楚牧缓慢而坚定地摇头,目光不像在看郁呼月、而是在看那天被阳光照满半身的人,“我只是……只是突然发现你太好看了,好看到我有点心乱,好看到我不敢再看,只能重新低头……”
“我一直以为是秦寻远。”楚牧喃喃。
“是我。”郁呼月哽咽,轻捧他的脸,“一直都是我,从来都是我。”
楚牧不语,只是回望他的目光。额贴额,鼻蹭鼻,狭小的距离容不得过多的话语与思绪。交缠的呼吸轻轻颤抖,见证了原本几近于无的间隙如何消散——
“学长。”手止在唇前,楚牧低下视线,“你离得太近了。”
“……我很抱歉。”郁呼月有些踉跄地退后一步,脸上闪过一丝悲哀,随即彬彬有礼地道歉,“对不起,是我没有掌控好距离。抱歉。请你原谅……”
“郁呼月。”楚牧打断了他的话,纵使依旧没有看他,“我……我给你钱,你给我做那个,好不好?”
他说得含糊,郁呼月却清楚:“红烧肉?好的,不用钱,没关系。我现在就给你做。”
似乎想借这机会给双方一个空间,郁呼月步子迈得飞快。
“我只是……”在他消失前,楚牧艰涩开口。
犹豫半天,思索半天,煎熬半天,楚牧仍无法欺骗自己刚才的悸动不是爱情。但是,如果那属于爱情,他和秦寻远之间算什么呢?插在爱情之间的是小三,那回应小三的楚牧算什么呢?楚牧无法接受自己的错误。
如果他与秦寻远不是爱情,他又该如何面对与秦寻远发生的种种?
“我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关系面对它。”他有点虚脱。
“……没关系。”郁呼月低低,“在你想清楚前,你都可以不去面对它,我不逼你。”
他顿了顿:“如果你想面对它但又不想定义它,我也无所谓。我不在乎你把我当做小三还是炮友。”
“别这样。”楚牧脱口而出,“我是说……不必如此。你……”
漫长的停顿后,楚牧问:“红烧肉需要我帮忙吗?”
郁呼月了然,叹气:“不用。”
起码给了他们冷静的空间。烹饪确实给了郁呼月一丝平静,让他好好平复心情、思考接下如何应对。
直到一通电话响起。
“喂?”
“不好意思,郁老师。”研究人员的声音哪怕隔着电流也额外紧张,“虽然我们连夜通宵进行基因对比,但经验不足,还是有点纰漏……”
“不要说废话。”郁不随打断,手上工作不停,“直接说结论。”
对面传来一声巨大的咽口水声:“呃,我们对比之后,发现、发现您的基因组序列与污染血中人类部分高度重合,部分重合率可达99.5%……”
晃动的笔尖陡然一顿。郁不随皱眉,似乎预感到不妙。
“另外,郁首席的基因组序列也与污染血重合度高。抱着研究的心态,我们对比了您与郁首席的基因……”
话语骤然转折:“郁老师,您的档案显示您并没有申请过使用孕育器也禁止他人使用您的基因。同时,郁首席的户口也没有挂在您那边。他的出生证明以及相关证件合法合规。请问……您需要报警吗?”
“不要说废话。”她言简意赅,“除了结论,其他无需多言。”
对面语速应紧张而加快:“你们的DNA分子水平相似度高达99.8%,在法律上我们承认你们的母子关系。郁老师,这……?”
“嗯。”郁不随不耐烦,“说点我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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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大半个月会忙期末考,更新可能会更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