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没有回答他，看着对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就知道他们的关系好像又回到了起点。
段烨沉默了一小会儿，他对林羽的了解确实不算多，两个人从认识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到两个月，除了工作之外的接触更少，别说了解，想让林羽说点儿心里话在段烨看来简直比登天都难。
“怎么了？”段烨站在原地，“是不能说吗？”
“你别问了，”林羽说，“就这样吧。”
“说说吧，”段烨笑了笑，“我不相信你会因为一个男人往池塘里蹦。”
林羽沉默。
这件事情很复杂，说出来更复杂，是因为吴承亦，但不完全是因为吴承亦，段烨身上有他羡慕的东西，有关系不错的朋友，有和任何人相处起来都无比轻松的状态，他不认为段烨这种人能理解他脑子里那些阴暗的想法和过往，所以他不打算说。
跳下去，跳下去就结束了，跳下去这个世界上只消失了一个没人在乎的人，能成全他母亲，也能成全他自己。
“行了，”段烨没等着林羽回答又说，“先去洗澡，洗完澡咱们好好聊聊。”
林羽不知道他和段烨之间有什么好聊的，他也没有和段烨聊天的打算，但段烨好像很坚持，而他不知道段烨为什么这么坚持，对方的裤子上都是泥巴也没管，让他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段烨这幅样子都是因为他。
林羽没再说话，去了浴室洗澡。
他直觉和吴承亦之间会有一个结果，但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一个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内的结果。
他双手撑在墙壁上，双目无神盯着地板，很头疼。
趁着林羽洗澡的功夫，段烨去外面拿了点吃的进来，还拿了饮料，顺带连徐进来的烟也顺走了。
“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徐进来看着段烨的背影说，“林羽这人……怎么说，我感觉是那种八杆子下去也打不出一个屁来，什么事儿都在心里闷着，别人想说什么都无从下嘴。”
“老段喜欢，”章崇说，“而且我感觉他对林羽好像势在必得，他看起来很主动。”
“我也这么感觉，”岳徐接话，还点了两下头，“段烨以前的对象是这个类型吗？我记得好像不是？”
“不是，段烨以前的对象都是阳光开朗大男孩，”徐进来说，“林羽这种类型还是第一次见，不过以前段烨都是被追的那一个，现在突然追人，我还有点不适应，他会追人吗？”
“会个屁，他现在别说追人，都不让人追了，刑刻喜欢段烨好几年了，”岳徐摇摇头，“没戏。”
把东西放进房间里段烨看着林羽还没出来顺便换了条裤子，过了几分钟，林羽从浴室出来了。
段烨拍拍沙发，示意他坐过来。
段烨脸上的泥巴已经没了，应该是刚才找地方洗过。
这个房间很大，是个套间，中间横着两块大玻璃，床在里边儿，洗手间和沙发电视这些都在外边儿。
林羽停了一会儿走过去坐下了。
明明才过去一个多小时，他却感觉像是过去了很久似的，刚才发生的那些就像是在雨中看到段烨的那一刻，一片朦胧。
和吴承亦在一起那么多年，如果真碰上什么事情林羽都是自己憋着，什么都不说，他总觉得吴承亦已经对他这么好了，再用自己那些破想法去烦对方会让他感觉到非常不好意思，哪怕对方是自己男朋友。
吴承亦也不会问。
“饿不饿？”段烨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东西，酥肉和小鱼干都拿了一点，还拿了一大瓶可乐，甚至还有好几个小面包，应该是拿过来当主食的。
“还行……”林羽盯着桌子上的东西发了一小会儿愣，还是端起饮料喝了一口。
“先把头发吹干，”段烨站起来四处看了看，在柜子里找到了电吹风，“你自己来还是我给你吹？”
“我自己来，”林羽立马站起来从段烨手里接过了吹风机，不一会儿屋里就响起了呜呜呜的声音。
段烨就着这个声音点燃了一根烟，他手上堂而皇之的拿着林羽的手机，有密码，段烨想了想入职表上林羽的生日输入显示密码不对。
他没有偷看别人手机的兴趣，只是这件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林羽也不一定说，他只能从对方的手机上找线索。
一次没对段烨也没再纠结，顺手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吹完头发林羽自己坐了回去，段烨又顺手给林羽倒了杯饮料。
段烨今天已经做好了不眠不休的打算，不管用什么方法，问多久，他一定要把今天发生这件事情的原因问出来。
“林羽，”段烨看着林羽，随时关注着对方脸上表情的变化，“今天为什么？”
段烨会问，问得很直接，那些不问和不说是他和吴承亦之间的默契，心照不宣又闭口不谈。
“我……给吴承亦打电话，”林羽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接电话的人是那个小男生。”
并不是林羽主动联系吴承亦，在段烨刚进厨房林羽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发现吴承亦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说想他了，问他什么时候回去，林羽一看，信息还是两个小时之前收到的，想着吴承亦主动联系自己，林羽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应该给吴承亦打个电话。
只是没想到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却不是吴承亦，林羽并没有听过陈宇的声音，他能这么确定完全是因为直接，那个声音出现在他耳朵里的时候直接就和陈宇对上了号。
“然后呢？”段烨问。
“他说吴承亦睡着了，”林羽轻轻嗤笑，“我以为他们在公司，挂断电话后我打了家里的座机，还是他接的，吴承亦把他带回去了，事情就是这样。”
听到座机里传来陈宇的声音，各种画面和想法蜂拥而至，林羽感觉自己脑袋里被塞进去了无数块石头，带着莫名的沉重感，好像压断了神经，他的脑子在不断的告诉他，吴承亦把陈宇带回了家里。
他不知道吴承亦把人带回去干什么还是该干的事已经干完了。
最后这些事情都变成了一句话，他和吴承亦真的完了，彻底完了，神仙难救的那种完了。
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有在乎过他的感受，如今陈宇都登堂入室了，他还是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改变现状。
“恨我吗？”段烨突然问，“如果不是我把你带出来，或许这件事情就不会发生。”
“段总监，”林羽说，“刚反应过来的时候有这种想法，我不骗你，但是我知道，这件事情怪不了你，就算不在家里，在公司，在酒店，甚至在咖啡厅，我还是没有任何办法，一个人真想干一件事，根本拦不住。”
“说得头头是道，”段烨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又转头看向林羽，“但是林羽，我不相信你会因为这件事情往池塘里扑，能告诉我吗，原因。”
从小到大，没人问过林羽这个问题，原因这两个字在林羽心里不能说是原因，而是让母亲不满意时长满刺的藤条会落在他背上，是自己忤逆母亲时对方嫌弃中带着恨不得让他去死的眼神，是后背上的那块疤，是母亲嘴里的杂碎，又是别人嘴里的少爷。
事情太多了，原因两个字好像有点不好概括。
他妈会打他，会骂他，各种狠毒的咒骂都会落到林羽身上，这好像是林羽存活的意义。
他因为吴承亦反抗了自己的过去，反抗了自己母亲，与此同时，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吴承亦身上，当他能确定吴承亦抛弃了他的那一刻，他的耳边出现了一道声音。
有人让他跳下去，只要跳下去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他一低头，发现自己脚下的独木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根细细的钢索，风一吹，他就掉了下去，落在了池塘边。
像是着了魔一样，林羽跟随着那道声音围着池塘转了一个圈，最后站定的位置是因为走到那儿时他感觉那道声音离他越来越近，他不由自主的向着声音靠近，他知道池塘里的水是冰冷的，就和他那颗被过往囚禁的心一样。
那是他的过去，摆脱不了，也挣脱不得，更是他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最原始的罪恶，血缘和亲情的交织捆绑，他说不好这个原因，更没人问过。
年少不得之物，终将困其一生，他原以为困住自己的是那个装着浮萍的鱼缸，只在那个小小的地方漂泊，现在又发现，困住他的也是那个装着宝石的盒子，以为会有人轻轻触碰扫落灰尘，其实还是那一处小小的角落，没人过问。
“我……”林羽想了很久，发现自己根本组织不好文字，他只能说，“段烨，你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种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吗？”
就这一句话段烨就明白了，林羽变成今天这样和他的原生家庭脱不了关系。
“有。”段烨脸色一正，回答得很笃定。
段烨肯定的语气让林羽非常惊讶，他看着段烨，嘴唇都颤抖了一下。
“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一个母亲不爱自己孩子……我相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