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的冬天是什么样子, 昏黄的夕阳笼罩在各色的树叶上,渡上一层金光,又逐渐退去, 再等黑夜渡上一层模糊。
模糊了黄昏, 又模糊了冬日,唯有寒冷能感知到。
经历种种,即使有着暖光,但是照耀在冬日,依旧是寒冷。
枯枝落叶在这场黄昏的洗礼中并不会在来年春季苏醒。
霍离雪并不是很喜欢冬天,冬天太冷了,穿得也会比较臃肿,不太舒服, 加上她本就体寒, 手脚不容易热起来, 到了冬日有时会泛起一阵阵痛意。
好似她就是即将枯萎的植物一般,经历着她最后一个冬日。
小时候和外婆在农村生活时,她更讨厌冬天, 没有暖气的屋子太冷了,取暖方式是坐在灶前烤火,或者用竹条编制的烤火用具, 在里面放上从灶里柴火燃烧后留下来的炭火, 在上面覆盖一层灰, 也能用于取暖, 夜里睡觉时就用瓶子灌水放进被窝里取暖。
可在上下学的路上, 学习做作业的途中, 手会冻得红通通的,严重时还会长冻疮裂开, 又痛又痒。
但冬天最可怕的不是寒冷,而是那种萧瑟压抑的气氛,外婆在冬天得去镇上的工厂挣钱,只留下她一个人在家,当时她也不过几岁,刚上小学的年纪。
大风吹得落叶呼呼作响时,漫天的灰色扬起时,就像有一头头张这血盆大口的巨兽要从某个角落钻出来,将她叼走。
比起身体上的寒冷,心理上更为害怕,二者交加,让她记忆极为深刻。
因此,这么些年过去,她还是不怎么喜欢冬天,早已知道无论哪个角落,无论什么天气,角落都不会冒出猛兽来,猛兽只会来自人的内心。
家里也有了暖气,处处暖和,并不会再长冻疮。
但这种温暖和初春或者盛夏的暖意并不是同一种,暖气所带来的温度太干了,并不是热别舒服。
而此刻的温暖,夏璟给予她每一寸肌肤的温暖,像是春天的水生植物一般,让她在本该干燥的冬季中感受到了湿|意。
霍离雪先是觉得夏璟给她带来了水源,后来渐渐的,她便和水源融为一体,她变成了不属于冬日的春雨,变成了不属于城市的山泉,泉水一股一股流淌出来,那些枯枝落叶似乎有了生命力,又散发出了生机,在几个不经意间开始期待冰雪消融的春季。
至于此刻是黄昏时分的冬季,夜里的冬季已经不重要了。
她已经忘却了自己是在冬日,也忘却了冬日的干燥,能感受到的只是充满水份的温暖。
霍离雪在厨房关了火,又将过燃到了卧室,让自己像炉火一样燃烧起来,不断沉沦往返,等她清醒过来,侧头看向窗外时,天色已经黑尽了。
卧室开着暖黄的灯,她的床比夏璟的床要宽许多,折腾起来也更加放纵,此刻有些乱糟糟。
霍离雪颤了颤眼睫,静静躺了会儿。
夏璟也没有立马起来,躺在一旁着呼吸,脸上的潮红还没褪去,也累得不轻。
霍离雪手臂搭在她腰间,推了推她。
夏璟垂眸看向她:“怎么了?”
“我饿了。” 霍离雪说。
夏璟深呼一口气,顿了几秒,又翻身俯在她上方,慢慢亲了亲她的下巴。
霍离雪笑了一声:“哎,等等。”
“嗯?”夏璟从鼻腔里发出声音。
霍离雪拍了拍她的背:“我不是这个意思,”指腹又抚了抚对方的肚子,“是真饿了。”
夏璟小腹一紧,深呼吸,重新回旁边躺着:“肚子饿了?”
霍离雪嗯了一声,捏了捏她的手:“你还有做饭的力气吗?”
夏璟:“我还行。”
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霍离雪给她指了指一旁搭着的睡袍:“你穿那个。”
“我去做饭了,你先休息会儿,好了叫你。”夏璟走出了卧室,轻轻将卧室门掩上,客厅和厨房的灯没关,刚进客厅,脸就红了。
彼此的衣物撒了一地,她挨着弯腰捡起来,一并拿去了浴室。
汤之前就差不多了,打开燃气再煮会儿就行,夏璟准备炒一份油麦菜,先拍了两半蒜,热锅下油,很快就做好了,汤也差不多了,将燃气关掉,盛了一碗。
汤鲜得很,倒汤时脑海中忽然闪过霍离雪那句我干了,夏璟脸再度发烫,挺羞涩的,她就说彼此都清醒的情况下,她是说不赢霍离雪的,这个认知太正确了。
她只能在对方意识昏沉,依附着她时,口头上才能占点便宜。
*
夏璟出去后,霍离雪也没再躺着,拿了衣物,光脚进了卧室里的浴室,在浴缸了跑了会儿澡。
浑身的筋骨得到放松,她闭着眼轻轻呼了口气。
方才为什么那么急着要和夏璟做那事,她并没有犯瘾,不存在控制不住自己这一说。
而她会那么做,只是心中那股暖暖的热意趋势,只是她想了,想和对方有亲密接触,想让人进入她,在她将暖意熄灭掩埋前,有人能触碰到她不敢接着奢望的暖意。
在一场情|事中,在享受与放纵中,释放出那些她不敢多想的奢求。
浴室门轻轻响了几声,夏璟在门外道:“饭好了。”
“知道了。”霍离雪穿好衣服出去。
碗筷已经摆好,米饭也盛饭好,霍离雪坐过去,夏璟又拿小碗给她盛了碗汤:“你试试,小心烫。”
霍离雪吹了吹热气,轻轻抿了一口,眯眼,又喝了几口:“味道不错。”
听了夸奖,夏璟笑了笑:“你多喝点,锅里还有。”
霍离雪嗯了一声,片刻后问她:“你怎么不喝汤?”
夏璟:“我不爱喝汤。”
她从小到大就不爱喝汤,即使张秀溪念叨了她许多吃,无论煲的什么汤,都不是很爱喝。
不喝汤,就吃里面的肉,以及蔬菜。
只是才吃没一会儿,正在夹菜的右手忽然抽搐几下,肉重新掉进了汤里,溅起了淡淡水花。
夏璟楞了楞,收回悬在空中还有些酸疼的手。
坐在她对面,目睹全程的霍离雪笑出声,说道:“这么虚,还是喝点汤吧。”
虚,居然说她虚,方才喊累的人可不是自己,又在倒打一耙是吧,夏璟震惊地看着霍离雪,而后说道:“我又没缺水,我又没干,我和什么汤。”
霍离雪一愣,轻轻踹了她一脚,似笑非笑,目光危险:“你说什么?”
夏璟抿了抿唇,怂了:“没什么。”
霍离雪:“真没什么?”
“真没什么,”夏璟眼神躲闪,主动拿起汤勺给自己舀了季勺,埋头喝汤。
喝汤,喝汤。
确实挺好喝的,夏璟放下碗,自卖自夸:“我手艺真好。”
“那可不,”霍离雪吃着米饭,“都抽筋了还能不好吗。”
夏璟:……
饭后,霍离雪主动收拾碗筷去厨房洗碗,对她说:“你去休息会儿,我来洗。”
夏璟想了想:“没几个碗,还是我好洗。”
“觉得我不会?”霍离雪偏头笑了一下,“抬手。”
夏璟下意识抬手,霍离雪做出类似拥抱的动作,双手绕到她身后,将围裙带子解开,取下来后,给自己系上。
夏璟也没再争,出了厨房,去了客厅坐着。
好一阵没看手机了,她点开看了看有没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先回了几条客户的消息,正打算放下手机时,张秀溪发来了消息。
张秀溪:【你没在家吗】
夏璟:【没在,外婆你回来了?】
张秀溪说:【我没回来,刚才我们家隔壁的王婶从老家拿了土特产来,她想给你送过去点,但是你没在家,就让她儿子直接送到我这里来了,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家,还在公司加班吗,你得多注意身体,不用那么拼】
夏璟:【外婆我没在公司加班,我在霍离雪家里】
张秀溪:【又去小霍家里玩了啊,这样多好,多和朋友玩,你们玩吧,我也得睡觉了】
夏璟放下手机,叹了口气,看得出来张秀溪很喜欢霍离雪,也很希望她和霍离雪能成为好朋友,但若是张秀溪知道她对霍离雪起了其他心思,在这份心思之外,还想要更多,还会希望她和霍离雪来往吗?
大概不会,张秀溪因为夏婉的离经叛道,因为夏婉给周围人都带来了麻烦,并不希望夏璟又重走夏婉的老路,无论是哪一点,都不希望,甚至可能是反感。
霍离雪从厨房出来,见夏璟在发呆,又见夏璟带过来的行李袋还放在客厅。
她道:“行李放在这里干嘛,拿去放卧室。”
夏璟回神,想了想问道:“放哪个卧室?”
霍离雪家不止一间卧室,她走到对方旁边坐着:“这不是废话吗,当然是我卧室,你过来不就是要和我睡吗,放其他房间反而多此一举。”
她的衣帽间很大,给夏璟让出一快地方,让对方把衣服挂上去。
夏璟洗完澡后,霍离雪在客厅工作,见她出来,将电脑关上:“过来。”
夏璟走过去:“怎么了?”
“把衣服脱了。”霍离雪扬了扬下巴。
夏璟啊了一声,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还要来?”
霍离雪哼了一声,主动上手把她的睡袍拉开,见着里面的起伏时,挑了挑眉头,甚至还舔了舔唇。
这模样一点也不优雅得体了,但她做出来也不能说是吊儿郎当的地痞流氓样子,还挺反差,挺带感的。
睡袍里面什么都没穿的夏璟这会儿没工夫欣赏这份带感,她赶紧把睡袍合拢,抓住,脸和脖子通红。
霍离雪笑出声:“我只是想给你涂药,你脸红什么?”
夏璟抿了抿唇,这才看见放在一旁的药膏:“我自己来。”
霍离雪瞅了她一眼:“背上你怎么自己来,本来就手抖了,在背上滑地图吗?”
夏璟红着了小脸站在一旁,也是,不就是简单涂个药吗,她在害羞什么,什么事都做过来,哪里没见过。
深呼一口气,脱就脱,背对着霍离雪将睡袍从肩膀处往下拉,背部露了出来。
她皮肤虽没有霍离雪那么白,但也很白,所以一旦有什么痕迹留在上面就会很明显。
霍离雪看着她背上一条条抓痕,都觉得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下手太没分寸了,但那种时候,她确实不太能控制住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力道到底如何。
以后来之前,她一定得剪剪指甲,不然夏璟多遭罪。
好在抓痕不深,她将药膏挤在棉签上,动作轻柔地涂抹上去,时刻注意着对方的反应,在察觉到对方微颤时,她问:“疼了?”
夏璟瞧不见她的表情:“没有,药有些凉。”
霍离雪嗯了一声,安静且认真地给她上药,待差不多时,她缓缓道:“夏璟。”
夏璟:“嗯?”
霍离雪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道:“马上涂完了。”
她方才想说什么,她想对她说,如果下次她下手没分寸时,可以停下来制止她,而不是一味纵容她抓人。
但又想起之前,这人在那事上都是以她的感受为主,又怎么会停下来阻止她。
霍离雪轻轻呼了口气,主动将对方的睡袍拉上去时,轻轻一吻落在她后颈上。
夏璟浑身一紧,眼睫颤了颤,垂眸看着地板上她们重叠在一起的影子。
霍离雪松开她,又走到她前面,给她系好带子:“下次我注意点。”
夏璟因为这份温柔,有些晕乎乎的:“注意什么?”
“不抓你了,”霍离雪说,“我尽量控制自己。”
夏璟清醒,赶紧摇头,甚至有些激动:“你不用控制自己。”
看看,又在为她着想了,霍离雪取了个中:“你记得提醒我剪指甲,如果我忘记的话。”
夏璟:“真不痛,你别在意。”
看看,为了不让她自责,开始宽慰她了,霍离雪心口软软的,这小傻子。
夏璟怎么提醒,她就是喜欢这种不是很痛,但又有点痛意的感觉,很舒服,对她来说根本不是负担,而是额外奖励。
但她不好意思和霍离雪直说,若是说了,霍离雪又得逗她了,不用想都知道。
*
翌日周天,两人都不用上班。
夏璟也没立即回家,上午陪着霍离雪去花草市场买了几盆好养活的盆栽放在阳台。
张秀溪喜欢种花种草,夏璟耳濡目染,在此事上有一定了解,巴拉巴拉给霍离雪说了一堆注意事项,并且科普了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
最开始霍离雪还站在一旁认真地听,主动点开备备忘录,一条条记下来,渐渐的就开始走神了,她对养花花草草的兴趣不大,小时候生活在乡下,路边到处都是花花草草,所以长大后也没什么兴趣。
但是夏璟讲得很认真,她又不好打断孩子的热情。
看似在认真听,其实早就走神了,备忘录上打的字逐渐变成了:
-哎哟,她还挺会说的,看起来比我适合当老师啊
-讲得好认真,好专业,她大学是辅修了园艺吗
-以前怎么没发现,夏璟声音那么好听,年轻就是好,这侧脸的轮廓,这胶原蛋白,这皮肤状态,也太好了吧吧吧吧吧吧
-她知道不就得了,我记那么多做什么,不记不记,哼
-妈的,怎么还没讲完,困了
霍离雪一边打哈欠,一边打字。
夏璟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就这些了,你按我说的步骤来,不仅这些好养活的盆栽能活好好的,其他不好养活的,也能养得很好。”
霍离雪嗯嗯嗯:“知道了。”
夏璟笑了一下:“我看看你的笔记行吗,有漏掉的我打上去。”
霍离雪清醒,将手机放进包里:“不用了,够用了,我困了,先去睡一会儿。”
夏璟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了:“那我先回家了。”
走之前也把那盆被霍离雪养得奄奄一息的盆栽带了回去,试试看能不能救活。
*
周末过后,两人又回到各自的生活节奏中。
接下来的一个周,夏璟比较忙,周一到周三和陆清鸥去了外省出差,没什么时间看手机,和霍离雪为数不多的聊天记录只是问对方晚上会不会去巷子住,若是对方说要去,她就提醒她记得关好门窗,若是对方说不去,她们的聊天也就结束了。
周三下午回去的时候,霍离雪也提前主动问了她什么时候到,得知时间后。
霍离雪回她:【来接不了你了,学校有点事要处理,走不开】
夏璟:【你忙,不用来接我,我也得回公司加班】
到了晚上,在公司处理好后续事情后,夏璟才回去,后面几天就不是那么忙了,正常上下班,作息也很规律,因为霍离雪并没有到巷子这边来。
理工大那边有竞赛要举行,比较有含金量,学校很重视,霍离雪作为重要的负责人,这几天忙得不行,几乎都是忙到凌晨两三点才能结束,累得不行,直接回教师公寓睡了。
夏璟在曲筱宜那里能知道理工大上的事情,也知道了霍离雪很忙,既要上课,又要忙学校安排的工作,并没有去打扰对方。
周五傍晚,夏璟从公司回来,在巷口点了一碗牛肉面,正要吃时,一道人影拢了下来,霍离雪坐下:“几天不见,不认识了?”
夏璟眨眨眼,回神:“你吃晚饭了没?”
霍离雪摇头:“没有。”
于是夏璟也给她点了一碗牛肉面,吃完后,两人一同回了院子,换好鞋进屋。
夏璟给她接了杯温水:“你忙完了?”
“还没有,”霍离雪懒懒地坐在沙发上,有些疲倦,“还有一堆破事,那群老东西太事了,年轻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再说了我也不是年轻人了,真是烦死人。”
听她骂人好新奇,夏璟笑了一声。
霍离雪瞪她:“笑什么笑。”
夏璟摇头:“没什么,要去睡会儿吗?”
虽然现在天刚黑,但想睡也可以睡。
霍离雪想了想:“睡会儿吧。”
她起身往卧室走,刚进去又在门口停下:“你来陪我睡会儿。”
嗯?
夏璟走进去,就被抵在了门上,卧室没开灯,有些暗,抵着她的人将头埋在她肩膀上,亲了亲她的锁骨。
夏璟滚了滚喉咙。
霍离雪蹭着她的脖子:“我有点想你了。”
想你了。
之后的事情便自然而然发生,床上一片混乱,和窗外的姣姣月光交织流连着。
霍离雪眼尾绯红,腰肢被对方的手撑着,微微扬脖,低声换着她的名字。
夏璟头上是汗,亲了亲她,应着她:“马上……”
“夏璟啊。”
下一秒,张秀溪的声音从房门外传来,咔嚓一声响,随之而来的是门把扭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