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清白罪名【完结】>第70章 重药

  娄牧之遣散了律师事务所,他早上送易知秋出门上班,中午回来开始研究菜谱,每天换着花样给易知秋做菜。

  他尽己所能的弥补易知秋,但他不明白,他越对易知秋好,就越给他压力。日子走在时间轴里,照常往后轮转,明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一天早上,娄牧之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声称是宏光房地产的项目经理,他们在英国有一个分公司,诚心邀请娄牧之做他们公司的首席法律官。

  “不好意思,我在国内有很重要的事,暂时去不了。”娄牧之站在窗户前,指尖夹着香烟,他这几天抽得凶,脸色有点发青,说完这句话,他就挂断了电话。

  易知秋吃着早餐,听到电话内容,站在他的立场,他希望娄牧之去英国,自己可以稍后再去,不过这个提议立马就被否决了。

  对方不死心,连着打了三天,都被娄牧之用同一个理由拒绝。

  今早阴雨绵绵,立秋之后的雨一场比一场冷,易知秋穿了一件呢子大衣,烟灰色。

  他站在玄关处换鞋,纠结片刻,还是开口说:“要不你去吧,对方给的条件挺好的,国内应该找不到第二家了。”

  “我不想去。”娄牧之倒去沙发上,他吸了一口香烟,仰头吐出烟圈。

  放在门把上的手一顿,易知秋转过身来,公务包往旁边一放,径直走过来。

  “为什么?”

  “不想就不想,”娄牧之疲惫的揉着眉心:“没为什么?”

  这段时间他又开始失眠,睡眠不足,头痛,所有不良反应都反馈到身体上,眼底的黑眼圈竟比之前还要严重。

  “脸色怎么这么差?”易知秋担心地问:“感冒了?”

  “没事,”娄牧之闭眼假寐。

  指尖的香烟腾起白色烟雾,一大截烟灰欲坠不坠的悬在半空中。

  易知秋连忙去拿烟灰缸,但没接住,娄牧之米白色的睡裤沾上零散的烟灰,脏了个彻底。

  “别抽了,”易知秋蹙眉:“一天一包烟,不要命了么?”

  才吻到唇边的香烟被易知秋抢走,他摁灭了,烟蒂直直的插在烟灰缸里,看起来有点狼狈。

  “抽完这支,别浪费。”娄牧之还要去拿。

  易知秋不准,攥住他的手腕,眼底浮现了红血丝。

  “好,”娄牧之认输:“我不抽了。”

  见易知秋坐在沙发上不动,娄牧之压抑着心底的烦闷,低声说:“不是快迟到了么,我送你过去。”

  “娄牧之,”易知秋看着他,认真的看着他:“真的不去英国吗?”

  “不去。”

  “那你的事务所也不打算管了吗?”易知秋问。

  现在这种情况,娄牧之无法离开他半步,他不在乎事业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甚至不在乎自己的人生,他只在乎易知秋。

  “不重要,”娄牧之说:“以后再说吧。”

  “不重要?你什么都不要了是吗?”易知秋打断他的话,因为焦急声音大了点。

  娄牧之从来没听过他这种语气,脑子突然空白了一段,反应不过来似的。

  这么多年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吵架。

  也许算不上吵架,但最近这种状态持续太久,娄牧之十分烦躁,但他却不知道要从哪里修补他们之间的裂缝。

  屋子里寂了寂,也许是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好,看着娄牧之发愣的脸庞,易知秋心里像是被狠狠掐了一把,疼得他难受。

  “对不起,”易知秋俯身抱过他,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

  耳边的声音很轻,像读书时的那个少年,笨拙又温柔。

  这一声拽回了娄牧之的神识:“对不起什么?”

  很平静的一句话,不带任何情绪,却加重了那股愧疚的不舒服感。

  易知秋老老实实地说:“我情绪不好,不该那么跟你讲话,对不起。”

  娄牧之不吭声,由他这么抱着。

  “小木头,”易知秋喊他名字,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娄牧之打断他,“我没生气,你不用道歉。”

  他轻声说:“我不想去英国,是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知道你对于未来的担心,我也明白你的骄傲和自尊。你没有安全感,我等你攒够安全感,你暂时不愿意出国,那我就等你愿意,无论要多久,我都等。”

  这些事易知秋怎么可能不明白,但是他越明白就越责怪自己。

  “我知道,我明白,”易知秋的眼底全是红血丝,不知道是不是每天太晚睡的原因,他顿了顿,才说:“可是,我也不喜欢你为我牺牲。”

  “这不是牺牲,”娄牧之坐直身子,掐过他的下巴:“我们已经分开太长时间,人生没有几个十年,我半步都不想离开你,所有的事对我来说,都没有你重要,你明白么?”

  他们都太偏执,所以一个离开,一个等待。此刻也一样,谁也说服不了对方。

  赵越的酒吧依然热闹,他掀帘而入,金属饰品相撞,哗啦响成一片悦耳清脆,但坐在里面的娄牧之似乎很烦闷,一根接一根抽烟。

  “脸那么臭?”赵越打趣道:“怎么了?”

  “烦。”娄牧之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

  赵越剪了个新发型,染成了茶色,他一脸络腮胡配上小西装,显得格外闷骚。

  娄牧之已经和赵越,胡蝶和沈允竹混熟了,易知秋离开的第一个秋天,他时常陷入备受煎熬的思念。

  没人能明白那是一个怎样漫长的过程,他又历经了多少痛苦的折磨。

  后来,他找到了疗伤的方法,他去见易知秋的朋友,走他曾经走过的路,吃他喜欢的小吃,晚上抱着他留下的衬衫睡觉。

  他像一只反射弧特别长的动物,孤独的,沉默的穿越时间的沙漠。

  这么一个清冷疏离的人,赵越显少见他笑,见他皱眉,他似乎一直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能让他烦闷的原因恐怕只有易知秋了。

  赵越眯起眼睛,坏笑着说:“你俩不是生活不和谐吧?”

  “滚。” 娄牧之偏头,朝另一侧吐出烟。

  “出什么事了?”赵越伸手搭着他肩膀,吊儿郎当的说:“说说,哥们帮你分析分析。”

  桌子上摆着一个水晶制品的烟灰缸,娄牧之按着烟蒂转了一圈,摁灭了橘红色的星火,过了好半晌,他才开始说起最近发生的事。

  听懂了前因后果,赵越摸着下巴,说:“我明白了。”

  “嗯?”娄牧之挑眉。

  他都不明白的事,赵越能明白?

  “你无非就是觉得易知秋躲着你,避开你,对目前这种状态感到十分无力对吧。”

  还真给赵越说中了,于是娄牧之点头。

  赵越感情经历丰富,他了解易知秋的为人,听完两人之间的来龙去脉,他一眼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其实他是怕自己拖累你,他一没学历,二没钱财,一穷二白的。说到底就是自卑,”赵越倒了一杯啤酒,自顾自喝起来,玩笑道:“其实这事好办,要哥们给你支个招么?”

  娄牧之:“你说。”

  赵越没想到他真打算听,表情一顿又迅速恢复常色,严肃的朝他伸出手掌:“先把你手机给我。”

  “干嘛?”

  “废什么话?”赵越说:“拿来啊,”

  半信半疑,娄牧之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划开屏幕,赵越闷头敲字,手机用的是防窥膜,旁侧的角度娄牧之看不清他打了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赵越把手机甩给他,笑得露出白牙齿:“搞定!保证一次就给他治好了!”

  那手机在怀里滚了两圈,娄牧之急忙点开赵越给易知秋发的短信,他抿着唇,眉头逐渐蹙起。

  “过了十年,我明白我们之间不会再像从前一样,我一直等着你,是我的偏执,可是我现在想通了,你是自由的,我也是。

  我买了去英国的机票,今晚九点起飞,如果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的话,就来机场见我,如果不愿意的话,就到此为止吧。”

  后面还覆了一张截图,两张飞往英国的机票。

  草!

  赵越说什么鬼话!

  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易知秋的表情,他会炸毛的,娄牧之立马坐不住了,猛地蹦起来往外冲。

  “淡定,”赵越眼疾手快拉住神色慌张的娄牧之:“放长线才能钓大鱼,他活得那么拧巴,你不一次给他弄明白了,以后受罪的还是你。”

  “不行,这办法太烂了。”娄牧之梗着脖子要站起来。

  想到易知秋会难过的样子,娄牧之就受不了。

  “听我的,这办法绝对有用,”赵越嘴巴一张,叭叭开讲:“人都是贱皮子,拥有的时候不懂珍惜,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等他觉得你真的要离开了,什么自尊,什么骄傲,全他妈放屁,保准儿屁颠屁颠跟你走。”他凑去娄牧之耳边,神秘的说:“而且还有后招呢,等你们........”

  听完他最后一句话,娄牧之反而镇定了下来。

  赵越作为旁观者,看得比谁都清,偏执的人容易钻牛角尖,偏偏他俩的脾气一个比一个拧。

  沉疴需要重药医。

  就得给易知秋来一剂猛药。

  毫不知情的人还在陪客户,易知秋喝了不少酒,实在撑不住了,他踉跄着推开隔间。

  这次会谈主办方定了套房,外面是会客厅,里面是一间小型的卫生间,一个组的同事等了老半天没见人回来,怕出事,他找了借口开溜,推开隔间的门,只见易知秋扯开领带,衬衣的领口微敞,正低头往脸上抄水。

  “没事吧?”同事问他:“你今天怎么了,一上来就喝那么猛。”

  “没事,你去忙你的,”易知秋吐了好几次,胃里还在翻江倒海的难受:“我醒会儿酒再出来。”

  “行吧,你不舒服就给我发消息,”同事见他脸色逐渐恢复,拍了把他肩头:“那我先出去了。”

  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易知秋眼前还有重影,他盯住镜子里的自己,鬓发的水珠不断从他侧脸滴落,沾湿了他的衬衫领口。

  兜里的手机震动,将水池晃出一片波澜。

  他拿出来,划了两三次才解开屏幕,等看清楚其上的短信内容,易知秋觉得自己一下就清醒了,短短几瞬,他猛地反应过来,手机往兜里一揣,飙风似的冲出隔间,他甚至来不及跟客户和同事打声招呼。

  “易知秋,你去哪?”合同谈到一半,小组组长大吼一声,却没能叫住人,他撞倒了上菜阿姨和倒酒的服务生,像头横冲直撞的兽。

  电梯上升速度缓慢,易知秋焦急的敲按钮,不知道怎么了,这一层就是不停,他低头看表,已经七点十分了。

  来不及了。

  他推开熙攘的人群,向消防通道跑去,视线内的一切建筑物都在摇晃,绵密的疼痛在胸腔蔓延开来,但他恨不得自己跑得快些,再快些。

  他不知道娄牧之为什么突然说那种话,但是他能猜到一二,大概是自己伤他心了。

  这些日子,他确实被所谓的骄傲和自尊折磨,巨大的失落让他情绪混乱,他感受不到喜悦,内心被强烈的自卑充斥着,他觉得自己是累赘,甚至觉得自己配不上娄牧之。

  所以他浑身带刺,不知不觉中,刺伤了自己,也刺伤了深爱他的娄牧之。

  大堂热闹,人群行走来往,易知秋淹没在人海里,他拼命朝前挤。

  正对面悬挂着一面巨大的电视屏,从楼梯口到拐角的距离,画面从广告切换到新闻播报。

  本期内容重大特讯:20XX年9月19日七点整,首都机场T3航站楼国际进站B口外发生爆炸,导致13人死亡,7人受伤,现场秩序混乱,国际旅客到达出口通道紧急关闭........

  首都机场,国际出口。

  几乎是一瞬间,易知秋的脚就软了,脑袋袭来一阵嗡响,眼前的世界从彩色沦为黑白。

  “赶着投胎啊?”一个路人被飙风般的易知秋撞倒,等他抬头,视线只能捕到衣角的残影。

  易知秋胡乱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上后座就疯狂打娄牧之的电话:“妈的,接电话。”

  那头一直是占线的嘟嘟声。

  机场的高速路堵成一条长龙,前面的车子一个急刹,吓得司机猛踩刹车,车内的摆件划出狼狈的弧度,嘭地撞上玻璃窗,后面瞬间想起无数喇叭声。

  这司机脾气火爆,当即开窗,伸出脑袋臭骂:“你他妈会不会开车?”

  前面的司机不甘示弱,从窗口探出半身:“你他妈跟那么紧有病啊?”

  双方一来一回问候对方的祖宗十八代,易知秋听得脑袋嗡嗡乱响。

  “师傅,别吵了,”周围喧嚣的环境让易知秋心急如焚,他催促道:“你快点。”

  “快什么快,”司机摆着臭脸,不耐烦地说:“没见前面堵车?”

  易知秋咬紧后槽牙,他朝后视镜看了一眼,左右两旁的车子堵得水泄不通。

  等不及了,易知秋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这时,一张奥迪A6L变道冲过来,堪堪擦过易知秋的衣摆,那司机吓得踩急刹,一头撞到方向盘,他露出半身破口大骂:“神经病,找死啊你。”

  易知秋大腿外侧被车子蹭破了皮,他听不见骂声,感觉不到疼痛,只顾玩命狂奔。

  接近机场的路段拥挤异常,车辆鸣笛,广播播报,喇叭声全部充斥着城市上空,在易知秋耳边爆炸,他危险地穿过高速来往的车辆,像一条穿越暗礁的游鱼。

  大脑在剧烈奔跑中缺氧,他张大嘴巴,拼命汲取空气,但那股窒息的恐惧感愈加旺盛,钻进神经末梢,四肢百骸,无休无止地涌上来。

  易知秋跑到想要干呕,举着电话的手剧烈颤抖,他打了三十多个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这一刻,他之前的纠结全部释然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愚蠢透顶,什么配不上,什么累赘,什么狗屁骄傲,这些哪有娄牧之重要,他什么都不求了,只要他能平平安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