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清白罪名【完结】>第35章 鬼迷心窍

  大堂贴着住宿安排表,行李还寄存在宿管登记处,找到娄牧之的宿舍后,易知秋先把人送上去。

  房门推开,环境还算干净整洁,木制床分上下两层,下面是书桌,上面是床,一间房有四个位置,光滑白润的大理石似乎有人打扫过,还泛着一丝未干透的水迹。

  卫生间哗啦响起水声,下一瞬,里头走出来一个男生,人看起来十分敦厚,看到两位“不速之客”,他先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同宿舍的舍友,他笑起来很是腼腆,做完自我介绍后,脸到脖子全红了,像颗煮熟的深色虾仁。

  易知秋莫名觉得他眼熟,经自我介绍,这位虾仁友人来自附中,名叫丁乘,他听到易知秋名字时吃了一惊:“学长,我知道你。”

  易知秋面色诧异,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咱俩好像没见过,还是我记错了?”

  “08年的奥数比赛,我也参加了,”丁乘木讷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只不过第一轮就被淘汰了,我记得你拿了一等奖。”

  这么一说,易知秋倒是想起来了,怪不得他觉得眼熟。

  两人半熟不熟地寒暄片刻,易知秋说要下楼,老师安排宿舍时,丁乘多看了一眼,便提醒道:“学长,你宿舍在五楼,507,要不要我帮你拿行李?”

  “没事,我直接搬这来间就行。”易知秋打开房门。

  “哎,学长,”丁乘叫住了人,左手摸着后脖子,一副“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的表情。

  “有事你就直说。”

  “那个,分宿舍的时候老师说了,为了不影响比赛,这次的宿舍管够,所以只能两人一间。”

  丁乘看着娄牧之,讪讪地举起两根手指,意思是他俩一间,即便这里有空位,易知秋也不能搬进来。

  易知秋“噢”了一声,又朝丁乘勾了勾手指,娄牧之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憋坏水,却也没点破,只说要去卫生间,便把宿舍留给了两人。

  丁乘茫然地向他走过去,被易知秋搂住肩膀,他低压声音说:“咱俩商量个事。”

  丁乘有点受宠若惊,当即点头:“学长,你说。”

  “娄牧之生病了,这个你知道吧。”

  丁乘点点头。

  “要不咱俩换一下宿舍,你去507,我留在这里照顾他,”还没等丁乘答话,易知秋接着说:“你想想,万一他半夜不舒服什么的,你还得陪他去校医室,虽然同学之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但现在是准备比赛的特殊时期,你休息不好,精力就不好,影响比赛成绩就更不好了,你说是吧?”

  丁乘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咂摸了会儿,觉得甚有道理,但立刻答应又显得自己特别小心眼,他支支吾吾的没答话。

  “放心,老师那边我去说,”易知秋拍胸脯保证。

  丁乘忸怩着,那句“好”就卡在喉咙口。

  “我请你吃肯德基。”

  “不用不用,”丁乘连忙摆手:“学长,你搬过来就是了,”他红着脸,局促地解释道:“那个,我可不是怕麻烦,只是.....”

  “明白,”易知秋打断他,一只脚已经爬上楼梯:“现在也不早了,我帮你收拾床铺。”

  一来一回,等易知秋踏进宿舍时,已经是傍晚7点半了。

  娄牧之站在拐角处整理书桌,那有一堵墙,刚好挡住他的身影,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他头也没回,问:“你怎么骗他的?”

  “怎么能叫骗,我只是给小丁同志列举了相关利弊,他自愿的。”

  易知秋边走边用手袖擦汗,越过墙壁,他才见到娄牧之穿着单衣:“你怎么又把外套脱了?”

  “热。”

  娄牧之用抹布擦桌子,经他打整过的地方变得亮堂堂,不染一丝灰尘。

  易知秋取走架子上的衣服,抖了抖,重新给他披上,又抢走他手里的抹布:“我来就行,你去歇着。”

  娄牧之转过身来,见他还穿着那件脏兮兮的衣服,额头全是热汗,语气软了点:“你折腾一天了,累不累?”

  “不累,”易知秋拿过抹布就开始干活,床榻边沿还没擦过,他刚举高双臂,打算掸一掸灰尘,却不晓得牵扯到哪处神经,哎了一声。

  娄牧之立马看过去:“怎么了?”

  易知秋活动了一下右肩,嘀咕道:“可能是搬行李的时候扭到了。”

  娄牧之:“哪儿?”

  “肩膀。”

  还没等易知秋给自己揉一揉,娄牧之的手就覆了过来,那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易知秋比娄牧之高一个头,这个姿势他有点站不稳,只能再往前凑近一点,湿热的鼻息就撒在了他耳廓边。

  易知秋克制着自己打激灵的生理反应,他本能的想往后退,却又舍不得,似乎从那次意外亲吻后,每一次靠近娄牧之,他心里都充满了雀跃和欣喜,甚至不用做什么,只要闻闻他的味道,他都觉得浑身酥麻,通了电流一般,既被安抚也被侵袭。

  平时的娄牧之不是穿校服就是穿一身黑,今天的他搭了一件纯白外套,配浅灰色毛衣,白和灰,显得他如皎月般干净。

  易知秋忽然想,如果眼睛有拍照功能就好了,那他一定每隔一秒就眨一次眼,记录下和娄牧之有关的所有瞬间。

  就如同现在,灯光隐去他下半张脸,使得他的眼眸成为重点,里头似乎有春意流转,蔓延出一片浩瀚星河,比山海更蓝,比光影灿烂。

  “真好看。”

  易知秋在心里想着,这么欣赏了一会儿,他脑子居然有点眩晕。

  娄牧之抬首,对上他柔情的目光,藏匿在阴影里的右耳迅速红了起来。

  “好了,”还没等易知秋享受够,娄牧之退开一步,手也跟着撤走。

  手指离开,柔和触感似乎留了下来,易知秋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小木头,我肩膀还酸,你再帮我捏一会儿。”

  他小时候也经常耍赖,要娄牧之骑车载他,霸占他的床和零食,以前只觉得高兴,现在换了一个视角,他们之间的一切触碰都将演变为心动。

  易知秋迫不及待,但他只敢小心翼翼,用这样蠢笨的方式,去接近自己喜欢的人。

  “再捏会儿。”

  “想得美。”

  谁知娄牧之往后退一大步,说什么都不肯再帮他捏肩,他转过身去,背影如往常那般冷酷,易知秋却自作多情地觉得他害羞了。

  月色朦胧,安静下来后,奇妙的气氛延伸至每一个角落,易知秋怀揣着暧昧心跳,后退着朝他迈进一步,背对着他问:“你饿不饿,还没吃晚饭呢。”

  娄牧之也背对他,闷声答:“嗯。”

  “想吃什么?”

  “随便。”

  “不能随便,给你看病那老头说了,只能吃清淡的。”

  宿舍里的两个少年隔着一缕缝隙,含住了揉碎的光斑。

  娄牧之微微挑起一点眼尾,目光轻飘飘落在窗户上,透明玻璃隐约勾勒出易知秋的背影,圆润骨头隐没在单衣下,他仍然能辨认出,那是他的肩胛,如飞鸟薄翼,随着他时不时摆动的双臂,露出振翅姿态。

  “好看。”

  娄牧之抿着唇暗自偷看,在心底想着,入了神,没听见易知秋的话。

  “问你呢?”

  玻璃窗里身影往左边挪了一点,惊醒了娄牧之的小心思,他轻轻“啊”了一声,又答到:“吃粥吧,我记得大学城北面有一家粥铺。”

  出了校门,街道熙熙攘攘,这里是大学城的商业街,地处高势,越往上走越繁华热闹,路面由青石板叠砌,粥铺在山顶,矗立在春末的薄雾里。

  粥铺环境还算干净,店里坐着四五个大学生,正在涮粥火锅,他们选了张靠窗的桌子,易知秋把菜单翻过去,举到娄牧之眼前:“有甜粥和咸粥,你想吃什么?”

  瞟了一眼山药瘦肉粥和南瓜粥,娄牧之想了会儿,选了甜的,本以为易知秋会点细面或者炒饭,却听到易知秋要了一碗山药粥。

  娄牧之正用湿纸巾擦拭着桌面,听到这一句,他戴着念珠的手顿了下,抬起头来。

  两束目光在空中接洽,易知秋看着他笑。

  “甜的和咸的你都尝尝,想吃哪碗吃哪碗,不喜欢就给我。”

  娄牧之将他的笑容纳入眼底,觉得暖,嘴里却淡淡的说“哦。”

  店里有一台彩色电视机,正放着新闻联播,帘子被掀开,走进来一个女生和两个男生,青春洋溢的脸上带着飞扬神采,像一簇簇含苞欲放的花骨朵。

  那女生眼尖,她望向窗户边,眉梢一挑:“咦,易知秋是你啊。”

  正在喝粥的两人同时抬首,那是个长相清秀的圆脸女生,扎着高马尾,她走过来:“你怎么在这?”

  定睛一看,易知秋认出来人,他咽下嘴里的粥:“市里办竞赛,我们过来培训。”

  “这么巧,我们也是来参赛的,”说话间,女生已经自顾自坐下了:“不介意拼个桌吧。”

  她提了一嘴,随行的两个男生就坐下了。

  易知秋下意识看了眼娄牧之,他表情历来清淡,看不出什么明堂,这边自动拼桌的人已经点起了菜。

  那女生把菜单还给服务员,坐好后,偷偷瞄了娄牧之好几眼,他喝粥的时候会微仰脖颈,喉结的形状很漂亮,一上一下,女生看了会儿,白皙的面颊浮起了一点娇粉。

  女生拐了易知秋一手肘:“你不介绍一下么?”

  娄牧之目光无息地落在两人相触的腕骨,一瞬间,便移开了。

  那眼神似不经意暼过,却犹如实质地钉入易知秋的手臂,他有意往左边挪了点位置,与那姑娘保持安全距离。

  “他叫娄牧之,是我……好朋友。小学同学,江子雁。”

  ‘我’字后面卡了一下,易知秋又不太自然地接下去了。

  江子雁性格很开朗,跟娄牧之问好,是小女生特有的轻声细语,还介绍了跟她同行的两个男生,都是实验中学的,一个叫吴野,一个叫朱真,巧的是,他们都是英语组的学生,聊天内容不免要牵扯比赛。

  江子雁抽出一双竹筷子,闲聊道:“我听说三中有个大神,上机模拟就考了满分,我可不想跟他分在一组,不然也死得太难看了。”

  叫吴野的男生接话:“就是,考120分的都是变态。”

  朱真吸溜了一口牛肉面,含糊不清地说:“何止变态,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易知秋和娄牧之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擒着点笑意。

  江子雁吹凉了粥,十分淑女地往嘴里送,她小口小口地抿着银勺:“听说是三中的,你们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吗?”

  “知道,”易知秋清了清嗓子,嘴边带着戏谑的笑:“我跟那人熟,叫娄牧之。”

  话音还没落,江子雁被热粥呛到,趴在桌子上咳得昏天地暗。

  江子雁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耳尖却红了个透,朱真和吴野愣住,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娄牧之镇定自若地喝着粥,仿佛只是偶然经过的路人,没有一点当事人的自觉。

  这顿搭桌饭在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氛围下匆匆结束,匆匆说了再见,两人迈步走出店门,易知秋憋了好久的笑终于得以攀上脸颊。

  娄牧之双手放进裤兜,轻声问他:“故意的?”

  放肆的笑容绽放,荡开,易知秋弯着眉眼,摸了摸鼻子:“哪故意了,我实话实说。”

  两人对上彼此的眼睛,想起方才的情形,易知秋笑出了声,笑意仿佛会传染,顷刻间融化了娄牧之的高冷,他没忍住,也跟着轻轻笑起来。

  周遭经过四五个手拉手的女大学生,伸长脖子地往这边瞧,眼神带着看帅哥的赏心悦目以及不明白他们到底在笑什么的好奇。

  娄牧之微敛表情:“笑够了没?”

  易知秋还捂着肚子,笑得弯腰:“没有。”

  娄牧之伸手扯过他的衣袖:“行了,回了宿舍慢慢笑。”

  易知秋任由他拽着袖子走,没走两步,他眼睛发亮,惊喜道:“小木头,你看那。”

  顺着易知秋抬起的指尖望过去,对面亮起了一片又一片灯海,泛起涧石蓝,如天与海倒转过来,苍穹落了地,尘埃与光影同期,向着层叠的暗云奔去。

  “蓝色灯海,”易知秋瞪着眼,呆滞地用手肘碰了碰他:“好漂亮。”

  确实很漂亮。

  宝石蓝般的星点落在娄牧之眼睛里,他着迷地看了又看,在这瞬间,他忽然意识到,生活中不经意的美,小确幸,意外之喜,仿佛每一次,都和易知秋在一起。

  “怎么不说话?”易知秋问。

  “说什么?”

  “这么漂亮的灯海,你好歹感叹两句。”

  娄牧之嫌他幼稚,挑了他一眼,没说话。

  没有语言,两人突然有了默契,都安静了下来,站在原地观赏。

  “小木头,”

  “易知秋,”

  两人同时开口,易知秋转头,娄牧之侧首,不约而同地看向身旁人。

  天际的蓝吻上了易知秋眼眸,他问:“你想说什么?”

  “你呢?”

  “是不是还挺好看的?”

  易知秋嗓音低而轻,调子缓慢,就像朦胧着一层胶片质感,不同于他平日的明亮,在今夜却显得异常动听。

  “嗯,好看。”

  娄牧之面朝着他,也不知是叹这片奇景还是别的什么。

  记忆回溯,过往珍贵的画面在脑子里转了几个弯,单独铺开了一幅画卷,那是一个晴朗夏夜,易知秋为娄牧之点燃漫天烟火,他仿佛穿越了时空隧道,当时的色彩褪去光耀,盛大归于平息,他唯独记得那双向着他,带着笑的眼睛。

  当时的身影和眼前人重叠在一起,让娄牧之有了片刻的不真实感。

  不知哪传来一声声绵长调子,有人在唱歌,还是情歌。

  易知秋心底好奇,他转着脑袋找了一圈。

  “哎,你看巷口还有街头歌手。”易知秋侧耳:“你知道他在唱什么吗?”

  蓝色灯海中,在一处人烟熙攘的角落,一个长发披肩的男人背着一把木吉他,正在低吟浅唱,音响不算上层,经过介质传出的声音有些失真,却也动人。

  娄牧之仔细听那旋律,是一首大街小巷都放过的歌曲。

  “耳熟,”他听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不过想不起来了。”

  “叫《鬼迷心窍》”易知秋后退一步,落去他身后:“李宗盛的歌。”

  身后的人转了个方向,娄牧之便站在了前方,他停驻在灯海上的视线偏移,朝街头卖唱的男人望去。

  那人戴一副墨镜,长发在风中颠颤,因易知秋特意提起这首歌,娄牧之便留心听起歌词。

  “有人问我你是究竟哪里好,

  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

  歌手闭着眼睛,唱得忘我,拨吉他的手指晃成一道道剪影,街道喧嚣,掺杂着断续的噪音,娄牧之却清晰地听到了易知秋的声音,琴弦音过,他用手指打着拍子,跟着调子低唱,吐露的每一个音节都袭击了娄牧之的耳廓。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没见过你的人,

  不会明了。”

  深埋于心底,尚不明朗的情愫因这片灯海,这首歌,这个人而疯狂涌窜,娄牧之喉结动了下,他不由自主攥紧了袖口的衣料,好像这一瞬不抓住点什么,他就会即刻沦陷今夜的斑斓里。

  两个人的身影一前一后在地上交错,如藤蔓缠绕,易知秋扛不住美丽心动,他微微抬起手臂,在夜色中,他的影子牵住了娄牧之的手。

  此刻景色梦幻,歌声迷朦,娄牧之不晓得身后的两具影子牵上了手,但他仿佛觉得,只要转身,一定能看到易知秋的笑,是那春风也逊色的笑。

  可是他却舍不得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