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诸伏景光是自己飞回来的,他的幼驯染倒是想送他,奈何实在忙碌。
椿昨晚还约了爱尔兰去接收皮斯克的情报,此刻应该还在睡,诸伏景光如此想着,从气窗进入,却发现家里的三位都在客厅了。
诸伏景光记得上次气氛如此凝重,还是椿告诉他们班长的死讯时。
[我回来了。]他落到自己的鹰架上。
“我在等你。”柚李点了点头,“你们应该还记得,我当年摔伤后足足昏迷了大半年,醒过来时肌肉已经萎缩,做了很久的复健才恢复,但大脑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记忆、认知、思维、逻辑……”柚李慢慢罗列着当年做过的相关检查,“神经外科医生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要不是知道我是组织成员,他简直恨不能把我拖进实验室切一切。”
柚李说了个笑话,没人笑得出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我一直很在意当时那场只留下4个词的梦,记忆、污染、QKA和MS。”柚李把手里的《五笔输入法》翻到那一页,“之前我们一直认为,QKA最可能的意思,是‘量子身份认证’。或许‘我‘,或者说椿柚李脑子被植入了什么东西,需要某种身份认证才能读取。”
“昨晚晚发现,或许我错了。”
柚李把昨晚发现MS是宫野志保的罗马音缩写,而QKA是“春”字的仓颉输入码告诉了三人。
毛骨悚然感缠绕上三人心头:坐在他们中间的这个人,肉。体和社会身份都是“椿柚李”,而柚李梦到“QKA和MS”时,小志保还在美国留学,就算她后来回到东瀛,也是致力于复刻父母研究成果,与曾经的椿博士并不相干。
而且,她也并不知道,柚李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灵魂。
分别代表着春和宫野志保的字母组合,怎么会同时出现在柚李的“梦”中?
[从哪里都说不通……]诸伏景光低语。
[柚李,]萩原研二想起一件事,[有一个人认识椿博士,甚至跟她很熟悉。]
柚李一直想调查椿博士,这是他们都知道的事情,萩原研二并不是故意把这一重要信息压到现在才说,实在是那段记忆太痛苦,他本能地抗拒去回忆。
[是你摔伤住院时,小诸伏偶尔会带我去医院,有一次他去露台接电话时,我听到一个老医生自言自语‘椿博士已经没了,如果椿柚李也挺不过去,椿家就彻底没人了’。]
柚李精神一振:知道椿博士与椿柚李的母女关系,甚至知道椿家只有她们二人,还是个医生——
“他很可能曾在椿博士的研究项目组里!”
萩原研二记得老医生的声音,当年参与过柚李治疗的医生名单也不难查。
锁定老医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柴田医生年纪很大了,他既无儿女,妻子也已经去世,存下的养老金已经足够他度过余生,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医生,现在应该已经退休颐养天年。
但他不是。
有些错误是不能犯的。
二十出头的小青年如果打架时下手太狠,被判过刑,一辈子的上限几乎就定下了,而像他一样年轻时被危险的知识蛊惑,踏入了组织的泥潭,就永远失去了“退休”的资格。
组织怎么会放任一个曾经参与重要研究项目的人脱离视线?他又还没有重要到能让组织派一两个人来专门监视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永远活在组织的关注下。
组织当然没有养老院,他只能每天去医院上班。
像一个老旧的齿轮一样,在永无停歇的机器中日复一日地消耗磨损自己。
又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柴田坐公交车回家,自从去年有一次开车时走神,他就没有继续开车了。
人上年纪后,注意力会因为□□的衰老而难以集中。
打开门,摘下帽子,走进客厅,柴田医生一愣。
他的小公寓,今日有4位客人。
“您好,格瓦斯大人。”柴田医生恭敬地行礼,内心并无多少波澜,组织终于……
“您好,”柚李帮老医生摆好椅子,“不用叫我‘大人’,我今天只为自己而来。”
……
挂着Dr.MS门牌的办公室被人猛地推开:“Professor Miyano!”
“Mr Wong,这是你第二次不敲门,如果发生了第三次,你就可以收拾东西滚出我的项目组了。”一头茶色短发的年轻教授头都不抬。
“940119-2.5号支点链接增强了!”男人没有把她的警告听进去,激动地嚷嚷。
宫野教授立刻放下了茶杯,把实验服往身上一披,健步向观测区走去,Wong连忙跟在自家教授身后。
“排除干扰了吗?”宫野教授一边飞快扣实验服的扣子一边问。
“排除了,自动监测系统太敏感,昨晚值班的实习生以为是杂波,凌晨人工核验后才发现是有效信号。”Wong回答。
“是谁确认的?”听到“凌晨”这个时间点,宫野教授心中一突,这个时间点还在所里,并且有权限……
“呃,”Wong此时已经从手中平板上查到了,他的表情一僵,“是……Dr.Chun。”
她就知道!那个疯女人永远不会守规矩!宫野教授的脚步再一次加快。
一路疾行赶到观测区,门禁外几位同样接到通知的教授也刚刚赶到,大家点头致意,宫野教授从卡夹里抽出ID卡,刷开了门禁。
随着电子门打开,一股淡淡的酒味飘出。
同行者毫无意外地看到宫野教授骤然难看的脸色:
“春柚李!”
“hi~”只裹着一件睡衣的女人冲她wink,“Dr.宫野,你今天也很漂亮。”
“实验区禁止一切饮食!”宫野教授再也维持不住高冷的人设,柳眉倒竖。
“我没有嗝——”女人打了个酒嗝,“这是昨晚在外面喝的。”
酒是昨晚喝的,现在还宿醉未醒,信号是凌晨确认的。
醉鬼的工作成果可信吗?
宫野教授黑着脸把“挂”在转椅上的女人连人带椅子一起推开,从旁边拖过来一把没有被“污染”的椅子坐下,调出数据查看。
另几位白大褂纷纷站到她身后旁观。
“这是……”
“没有错,是‘0号哨兵’的信号。”宫野教授凝视屏幕上的数据与曲线良久,缓缓开口。
“这还是940119-2.5支点头一次传回好消息。”一个白发苍苍的教授感慨道。
“她一直保持着理性,就已经是好消息了。”宫野教授叹了口气,“真是不容易。”
“诶嘿!”酒气再次袭来,春教授倒骑着转椅溜过来,“上次她生命垂危,可全靠我——”
宫野教授再次黑了脸:“紧急状态不是你违规操作的借口!”
“那你说怎么办?”春教授摊了摊手,“三次元意识体在二次元世界长期保持理性,有记录以来头一回,谁敢打包票她一定能转危为安?”
“而且,”春教授扭头冲围着宫野教授的几人露出嘲弄的笑,“我也不是从一开始就介入的,你们努力过,AI代理和模拟人格,还有‘神明的权杖’什么的——我说你们真的不考虑换个名字吗?中二的要命。”
“是‘伊姆霍太普之杖’,”宫野教授更正,“名字不重要,它是普适性最高的医疗单元,在那种情况下调用它是合理的选择。”
“就像在高数试卷上写1+1=2一样无用的‘正确’。”春教授说话难听,几位白大褂却无法反驳。
“你的方法太极端,擅动三次元人类的求生欲能量,如果不是0号哨兵的情况太特殊,你现在应该在踩缝纫机而不是跟我顶嘴。”宫野教授冷冷地说。
“先上车再补票咯,又不是第一次了,”春教授在触摸版上一划拉,一个缓缓旋转的球体出现在了屏幕上,直到昨天还只能靠标签才能看到的微茫光点,现在已经能用肉眼辨识,与另一个光点遥相辉映,“她成为所谓的0号哨兵,不就是如此。”
“……这是个错误,”直到其他教授都离开观测间,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宫野教授才低声呢喃,“对人权的极端践踏,让一个无知的受害者来为我们的疏忽和无能买单。”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春教授没有任何动容,依然是那副慵懒的样子,“‘命运共同体’,940119-2.5的问题来源于内部,我们发现的时候它已经成为一个黑盒子了,除了0号,就只剩下最糟糕的选择,940119-2.5是我们最后的希望,而她是940119-2.5最后的希望。”
“你知道她能做到。”
“我不知道,”宫野教授否认,“我投的弃权票。”
春教授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她们都知道,宫野能投弃权票而不是反对票,已经说明她同意这一项目。
因此她才回成为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那么哨兵情况稳定,我们下一步应该驶向何方,Captain宫野?”
“驶向更衣室。”宫野教授忍无可忍,“快去把衣服和实验服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