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瓦斯、格瓦斯、格瓦斯……
基尔眼睁睁看着格瓦斯一边给瘫在会议桌上的黑猫梳毛,一边将暗杀土门康辉的利弊娓娓道来,像是画师轻描淡写地落笔,就改写了一位未来可能坐上国家元首之位的男人必死的结局。
如果这只是一家普通公司的普通会议室,甚至坐在决策者位置的是组织其他什么人,基尔一定会认为,那人偏爱格瓦斯。
但那个人是琴酒。
无血无泪的组织尖刀,没有私情,没有偏好,一切行动目的都以组织利益为先,恨不能杀尽所有卧底老鼠的琴酒。
他或许对格瓦斯的神经兮兮有几分无可奈何的容忍,正如他同样不计较基安蒂惯常的口出狂言,但这样的“宽容”绝不会匀一分到任务相关事情上。
组织成员坚信,琴酒要杀的人,就必须死。
但格瓦斯改变了琴酒的决策。
又一次。
上一次她从旁协助的任务中,格瓦斯也是这样三言两语让琴酒放弃了把目标连人带车一起炸毁的临时决定。
基尔不知道其他人是否看了出来,但她确信,格瓦斯对琴酒的影响力已经达到惊人的地步……
而且,无论是要暗杀土门康辉,还是用把柄威胁他退出议员选举,格瓦斯要承担的任务都是去调查土门康辉的负面情报,甚至为了保证有足够的威胁力度,格瓦斯的责任反而变得更重了。她刚才费口舌提的建议,其实反而是给她自己找麻烦,只是砍掉了原本负责接下来步骤的基尔和两位狙击手的工作。
所有人都知道,格瓦斯同基安蒂、科恩是酒吧里打过架的仇视关系,这两人也绝不会因为少了一项狙击任务而开心,反而会恼怒——
“格瓦斯,你东拉西扯,其实就是不想杀这家伙。”果然,基安蒂迅速发难,“你是有什么企图?难不成你——”
“阿弥陀佛,”格瓦斯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当然是因为我是个见不得杀生的好人。”
基安蒂差点当场吐出来,绿着脸甩门而去。
基尔垂下眼掩住复杂的心绪,格瓦斯说服琴酒不要杀土门康辉,除了那位不知为何被组织盯上的议员候选人,唯一收益的,是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这么想,但格瓦斯的行为的确帮到了她。
……
次日是周六,门外果然又传来了敲门声,本堂瑛海带着疑惑的表情打开门,左右看看,又关上。
她当然知道恶作剧的小孩就躲在她堆在公寓门前的废弃杂志后面,但一个“普通的电视台主持人”,不应该有如此敏锐的目光。身为CIA特工,即便不再负责早间新闻后她依然习惯早起,小孩敲门并不会打扰到她,反而能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普通的东瀛单身女性。
不得不说,这并不太轻松,至少她需要很强的自制力,才能克制自己不把咸猪手色狼打成残废。
早知道就该像格瓦斯那样立一个脾气比身体更差谁碰谁死的魔鬼人设……
吃完了早餐,电视台的同事兼好友冲野洋子打来电话,语气却忧心忡忡:“水无,之前那个孩子又打电话来了,这次都打到了早间新闻节目组。”
本堂瑛海叹了口气,说自己知道了。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成为收视率极高的新闻主持人必然会被瑛佑看到,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算一算,他们姐弟已经十年没见了。
十年前,本堂家经历了一段痛苦又艰难的时光,刚刚七岁的弟弟瑛佑被诊断出白血病,所幸姐弟俩骨髓配型成功,手术也成功且顺利,瑛佑转危为安;同年,母亲病故,瑛佑遭遇严重车祸,本堂瑛海原本想要放弃或推迟赴美求学的计划,却遭到了父亲的激烈反对。
那时,本堂瑛海已经知道了父亲经常“出差”的原因,在美国读书期间,也追随父亲的脚步加入了CIA,而年幼的瑛佑则被父亲送到大阪生活……
笼罩在本堂家的阴云并没有因为他们举家离开东都而散去,四年前,父亲为了保护她自杀身亡,她也不得不从一名协助人员,转为核心卧底。
而远在大阪的瑛佑,至今不知父亲已经亡故。
瑛佑一直以为给自己寄生活费,发邮件的人是父亲,总是会把生活和学习中的点点滴滴写在邮件里分享,本堂瑛海得以知道弟弟近况。
大约因为幼年经历的白血病、丧母、车祸、姐姐失踪,这孩子格外孱弱一些,个子不高,身形也瘦,全无同龄男生的阳光好动,反而时不时感冒、摔跤,学习成绩却很好,从不需要人操心,成绩单上的数字也很优秀。
本堂瑛海难过又欣慰。
因为父亲特殊的工作性质,瑛佑从来没有奇怪过父亲为什么只用邮箱和自己进行不定期联络,本堂瑛海接手邮箱后,也没有让弟弟察觉跟他发邮件的人换了。
这样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前段时间。
瑛佑在电视中看到了与自己、与已故的母亲神似的脸,他在邮件中询问“父亲”那是否就是失联已久的姐姐,父亲却避而不谈,甚至在他一再追问下不再回复邮件。
好奇心会杀死猫,也会让一个向来迷糊又乖巧的少年变得固执又叛逆。
第一次从同事口中得知有一个男孩反复打电话来询问她的事情,本堂瑛海就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
不能再拖下去了……本堂瑛海暗下决心。
……
“秀!”
只需要看一眼推门而入的詹姆斯大胡子都藏不住的喜形于色,赤井秀一就知道,关于基尔的调查有了眉目。
“探员们找机会给水无怜奈身边的人看了伊森的照片,之前一直没人有反应,”詹姆斯放下一份资料,“但负责电视台的探员得到了一个消息,有一位自称‘本堂瑛佑’的大阪少年最近经常打电话到电视台打听水无怜奈的各种消息,包括年龄,家庭成员,入职电视台的时间,毕业学校,甚至还连生日、血型都问,水无怜奈知道后,却并不回电话,也不处理这件事,只让节目组和热线接线员不要向少年透露自己的信息。”
“我感觉不寻常,根据电话号码查到了地址,派人去了一趟大阪,那里果然住着一位17岁的高中生,名字就叫做本堂瑛佑,探员说他的长相与水无怜奈非常相似,我亲自去了一趟,果然,他一看到照片反应很激动,说那是他父亲。”
“伊森·本堂,那位牺牲的CIA探员的名字。”
“本堂瑛佑还有一位失联十年的姐姐,名叫——本堂瑛海。”
大阪一位少年忽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本堂,你又第一个感冒啦!”已经对此习惯了的同学们纷纷笑道。
少年不好意思地笑着擦鼻涕,昨天遇到的父亲的同事也不肯告诉自己关于姐姐的确切消息,但是没关系,他已经决定去东京找那位水无怜奈问清楚。
只不过,转学去东京需要成年监护人协助办理各项手续,受父亲之托照顾自己的叔叔又到国外出差去了……该怎么办呢?
赤井秀一举着少年秀气的照片,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詹姆斯,你听过《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吗?”
不等詹姆斯回答,赤井秀一继续说着:“是一个很有名的东夏童话故事,椿当年逼迫我念的睡前故事之一,小蝌蚪找妈妈期间,得到了鲤鱼和乌龟的帮助。”
“可怜的落单小蝌蚪……”
绿眼睛的男人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
调查一个人的黑历史对于柚李而言从来算不上什么难事,比起知道别人干过的肮脏事情,屏蔽各种往耳朵里钻的信息,在污浊的洪流中保护自己的心态稳定性,不让自己变成人生目标是毁灭世界和全人类的大魔王难度反而更高一点。
简而言之,柚李从来没想过调查土门大方脸的把柄能有什么难度。
一个门阀家族出身的政客,明显继承了父亲的政治资源,自己也已经人到中年,贿赂选民,官商勾结,偷税漏税,出轨滥.交……总有一款适合他。
难不成要让柚李相信这个大方脸真的跟他立的人设一样纯洁无瑕吗!
那她还不如去皈依飞天意面神教!
只要装作死忠粉,混在其他狂热支持者中间,多跟这位人气旺盛的议员候选人走几个地方,就一定能……
“这不科学!”
足足跟了一星期后,在某天疲倦地返回家中后,差点掀了桌子,为了避免太明显,三只毛茸茸都没有近距离跟她一起调查土门康辉,但看她的样子,三人就知道今天也是同样的结果。
但今天的失利,恐怕比前几天加起来都要严重些——柚李今天分潜入了土门康辉的宅邸调查。
正如那句形容敏感话题的俗话“这种话只有晚上在被窝里才敢说”,对于任何人而言,家都是最放松、最能给予人安全感的地方,如果一个人在家里还紧绷着神经不不放松,那他此刻正在竞选的就不是东瀛议员,而是精神病院议员。
就连降谷零都会在自己的卧室里裸.睡……
[什么都没发现?]诸伏景光问。
“他偶尔会上厕所不掀马桶圈被太太埋怨算吗?”柚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把萩原研二薅过来一通狂搓,搓得他浑身静电炸毛。
“没有假账,没有造假构陷,没有婚外情和私生子……”柚李阴着脸细数着,“数十年如一日匿名捐款,休息日当义工之类的就算了,他甚至会亲手去把太太丢错了的垃圾从垃圾箱里捡出来!简直就是个活圣人!就连波本都有个裸.睡的把柄!”
[裸.睡也算不上什么把柄,]诸伏景光说道,[既然如此,恐怕只能联系zero让公安出面劝他退出选举了。]
[还不到那种程度吧?]因为静电炸成一团黑团子的萩原研二躺在柚李腿上,微微仰起头,[就算土门康辉本人是个活圣人,他的父亲,那位在防卫厅担任高官的土门老先生——说不定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木匠约瑟’而已。]
柚李低头与那双光华流转的紫色眼睛对视,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诸伏景光和伊达航对视一眼,都无奈地摇摇头:
土门父子不吃下这个亏是不行了。
土门老先生果然不是什么纯洁无瑕的圣父,柚李去他尘封的旧宅逛了一圈,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几份证据——
能证明土门老先生曾在二十年前出轨同事妻子的证据。
“就这?”伏特加不敢上手这些尘封二十年的老照片和信件,生怕它们在自己手里碎成渣渣,“只是出轨而已……”能用来威胁一位胜率极高的议员候选人退出竞选?
“啊对对对,”格瓦斯挂着讽刺的笑,“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而已啦~”
伏特加震惊了:格瓦斯竟然讽刺别人对爱人不忠?她光是过了明路的情人都能组一支篮球队了!还男女不忌!
“我又没结婚!”看出他心中所想,格瓦斯立刻翻脸喷他,“这能一样吗!”
伏特加一句话都不敢说。
与格瓦斯预期中一样,收到翻拍了父亲二十年前出轨证据邮件的土门康辉,次日一早就宣布有愧于支持者,退出选举。
格瓦斯又一次兵不血刃地帮助琴酒,或者说帮助组织,拿下一城。
逼迫土门康辉退出选举的任务完成,基尔不需要出动,回到家中,一低头就发现有人通过门缝塞进来一张照片,拾起一看,只觉得遍体生寒——
照片上,是失去意识的本堂瑛佑。
翻过照片,背面写着一个地点。
到底是谁?!